“我們雖然把爸爸從醫院裏接了回來，但是老爺子的身體的確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三叔走在前麵，尤甜甜喏喏地跟在後麵，看著三叔也禁不住佝僂下來的背，鼻子酸了又酸。

    其實從車開進祝家大院，她下車看到院裏熟悉的木黃色大門時，鼻子就已經開始酸了，一路酸到了現在，卻始終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一刻，她原本已經釋然的心又開始抽痛起來，一種極不確定的猶豫感左右著她的心。

    如果，如果不是她，不是他……

    這一刻，她甚至希望淩俊豪從來沒有出現過，那麽她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快快樂樂地生活在祝家的院子裏，家人，真是無可替代的存在呢。

    尤甜甜這個念頭才閃現過一秒，肚子就微微痛了一下，就像孩子在裏麵踢她的肚子一樣。

    她可真是魔怔了，連寶寶都憤憤不平了。

    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呢？什麽事都讓你一個人得了。

    尤甜甜一步步靠近了房門，最後終於在爺爺的房間外麵停了下來。

    “你現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告訴爸爸一聲。”三叔客氣的甚至有些恭敬的樣子也沒有逃離尤甜甜的眼睛，心裏一痛，臉上卻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不要她了，他們都不要她了。

    沒事，她還有爺爺。

    爺爺一定還是愛她的。

    尤甜甜固執地想到。

    過不一會兒，三叔從房裏輕輕走了出來，將門拉開了一點，示意她進來。

    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尤甜甜攥緊了袋子，將虛掩著的門又推開了一些，就像過去無數次她不敲門就溜進來一樣，跨過門前的一到矮矮的欄，走了進來。

    正對著陽台的地方，木質的搖椅緩慢而有規律的一蕩一晃著，風吹起窗簾，將外麵的光亮都帶了進來，還有院子裏青草的味道，不過現在已經快到深秋了，她看到爺爺的身上，果不其然，是那條用了快一輩子的毛毯。

    頭頂稀疏的白發，尤甜甜還沒有開口叫他，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祝豐德有時候都想不出來，自己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過了一輩子，他最近越來越多的夢到自己的大兒子祝敬山了，祝家還有多少人記得自己曾經還有個大兒子呢？

    畢竟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就被他遠遠地送出國，已經這麽多年了，別說祝家別的親戚，甚至有時候，他自己都要忘記自己還有個兒子。

    “爸，甜甜來了。”

    她聽著三叔在爺爺的耳邊叫了好幾聲，一向溫文儒雅的三叔，很少有這麽大聲說話的時候，看起來，爺爺是真的老了啊。

    尤甜甜自己走了過去，蹲在了已經年過花甲的祝豐德膝邊。

    “爺爺，是我，我是甜甜啊。”她眼淚數不盡掩不住地往下直掉，時隔多月，她再次見到爺爺，可是眼前的人，真的是她曾經那麽健朗的爺爺嗎？

    溝壑縱橫的臉色寫滿了滄桑，好像曆經了一次家庭的變故，他整個人就散了架。

    “爺爺，你在怪我嗎？”她低聲喃喃自語道。

    “甜甜？”祝豐德突然抬起了幹樹皮一般的右手，緩慢地放在了尤甜甜的頭上，就想過去無數次那樣，摸了摸她的額頭，然而動作卻不如過往的嫻熟，極輕極慢的，仿佛隻收這幾下，就要花掉所有的力氣一般。

    “嗯，是我，爺爺，我回來了。”尤甜甜狠狠地控製住了自己的眼淚，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然而止不住的顫抖卻還是暴露了她所有的情緒。

    她終於克製不住地靠在他身邊嚎啕大哭。

    然而就連這份克製不住都是已經克製之後的結果，麵對眼前的老人，她甚至不敢大聲，似乎比平常過激的任何舉措都有可能將眼前的老人推入無望境地。

    準確地說，尤甜甜隻嚎了一聲以後就緊急地拉住了差點脫韁的情緒，將所有的悲痛深深鎖住。

    無聲的啜泣了一會兒。

    “甜甜呐。”祝豐德眼睛半睜著，好像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也沒有覺察到甜甜的哭泣一樣，“你今天放學真早啊。”

    她愣了一下，呆呆地看向三叔，後者卻是一臉平靜，已經習以為常的。

    好像有什麽事發生在了爺爺的身上，忘記了嗎？還是隻記得那些？

    尤甜甜甚至希望真的一切回到遙遠的過去，回到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的地方，就讓她一直和爺爺生活在一起。

    手裏的醫院袋掉落在地，尤甜甜才突然回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她知道現在的爺爺已經不一樣了，隻聽得到他想聽的東西，也隻接受得到他願意接受的東西，倚老賣老一樣的任性。

    無論如何，她也要跟他分享自己的蛻變。

    尤甜甜站起了身，長久地蹲著讓她有一瞬間的眼前發黑，大腦供血不足的那一瞬間頭又有些發昏的，扶著額緩和了一會兒，她將身後的凳子拖了過來，靠著爺爺的搖椅坐了下來。

    從袋子裏抽出了那一張嬰兒的成片照，舉到了祝豐德的眼前。

    “爺爺，甜甜懷孕了，要做媽媽了哦。”她的聲音裏帶著將為人母的喜悅和期待，亦帶著對眼前已經逐漸老去的親人的心痛和不舍。

    新生和衰老。

    人生的兩個極端突然就這樣毫不遮掩的擺在了她的眼前，尤甜甜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她剛要收回成片照，一直以來木訥沒什麽反應的祝豐德卻突然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那張成片照。

    “爺爺？”尤甜甜驚訝地叫了一聲，輕輕扯了扯成片照，卻奇異地感受到了一股反作用力，爺爺竟然用了力的！

    尤甜甜抬起頭看向三叔，然而後者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還有些手足無措，“爸？爸，你怎麽了？”

    祝豐德的眼神也變了，半睜的眼睛這時候全部睜了開來，眼神中有著尤甜甜看不懂的狠厲和決絕。

    她從裏，沒有再爺爺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

    別說決絕了，爺爺一直以來對她有求必應，看她的時候總是充滿了憐惜的愛意，她知道爺爺感慨她年幼失雙親，付出了幾乎全部的愛來照顧她。

    雖然祝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尤甜甜不過是領養的，卻也從來沒有人對她有過怠慢和不客氣。

    隻因為祝家最大的家長對她無限包容的寵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