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底裏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呼喚著他，不斷地叫著他。

    淩俊豪掙紮著睜開眼睛，有熱熱的液體從頭上緩慢地流下來，血腥的味道充斥著他的鼻腔，也能聽到外麵的喧鬧一片。

    呼吸聲被放大了，淩俊豪近憑著意識的作用，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從車裏走出來的一瞬間，周圍聚攏的人群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嘴裏發出驚訝而短促的呼聲。

    交警也追了上來，卻不敢動眼前的人。

    “先生，您需要馬上去醫院！”

    他什麽也聽不見，眼前的東西也模糊起來，身上的各處肌肉牽扯著帶來巨大的疼痛，小腿像綁了千斤重似得每一步都邁的艱難非常。

    “甜甜……甜甜……”他一聲聲呢喃著，天上的雪花往下飄著。

    終於支撐不住地整個人撲倒在地，滾燙的獻血染紅了周圍的一塊雪地，周圍又是一陣驚呼，身體掙紮了一會兒，終於是支撐不下去了，認命一般地閉上了眼睛，任憑意識逐漸消散。

    ……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是刺鼻的難聞。

    歐晴眼睛通紅的坐在外麵的長椅上，從昨天哭到了今天，秦嫂整個人也失了魂似的坐在她旁邊。

    歐洋從遠遠的走廊的盡頭走過來，看到這一幕也禁不住歎了口氣。

    “姐，你說這可怎麽辦啊！”歐晴帶著哭腔地抬起頭，癟著嘴問道。

    “還什麽都沒有發生呢，你哭什麽！”歐洋恨鐵不成鋼地低吼了一句。

    “可是，可是那個……”

    “歐晴我告訴你，屍檢結果出來以前，我不許你瞎猜瞎說！”歐洋定定地盯著鼻頭紅通的妹妹，直到後者點了點頭才移開了目光。

    李琛送走了警察，也臉色凝重地走了回來。

    “怎麽樣，李經理？”歐洋擰著眉問道，而他隻是搖了搖頭，“先等總裁醒過來再說吧。”

    走廊裏一時安靜下來，除了歐晴不時輕輕地啜泣兩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音，秦嫂默然地抬起頭望向走廊上的窗戶。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下的大多了。

    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的一切都太混亂了，一時是尤甜甜站在火中目光夾淚帶恨地望著他，一時又回到了經年以前的鄉間孤兒院。

    回到了那個迷迷糊糊醒來的夏夜，眼前是七歲的穿著白色棉布連衣裙的尤甜甜。

    畫麵一轉，那個參雜著不甘之情的雙眼緊緊地盯著他，話語鏗鏘有力地問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愛……

    眼前一陣白光刺過。淩俊豪猛地睜開了眼睛，嘴張開了大口呼氣，然而熱氣又返還到了臉上，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帶了氧氣罩。

    手一把扯開了，耳邊沉寂，隻有儀器在空曠的病房裏發出滴滴滴的叫聲。

    是夢嗎？

    還是現實？

    淩俊豪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所在的環境，腦袋劇烈地疼痛起來，一些零星的片段快速閃過。

    最後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李琛的那句艱澀的話，“別墅起火了。”

    “甜甜……”淩俊豪心髒都因為這個名字而漏跳了一拍，下一秒不顧身上掛著的亂七八糟的軟管，胡亂地從身上扯開，針頭從血管裏忽的跳了出來，藥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血管沒有經過止血，血珠大顆大顆地冒了出來，而他也全然顧不得了。

    掀開被子，身體僵硬的仿佛沉睡了一個世紀，每走一步，身上各個關節的骨頭都要咯吱咯吱響兩聲的。

    推開病房的門走出去，他迫切地需要看見一個人，不管是誰都可以，告訴他，告訴他那隻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門被推開，歐晴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一回頭看見淩俊豪蒼白的臉，眼睛即刻又紅了，“哥……”帶著哭腔地喚聲讓他一怔，後知後覺地有了劫後餘生的酸澀。

    “你，你怎麽下地了呢？我，我去給你叫醫生，還有姐姐，還有李經理，還有……”歐晴突然愣住了，她看著淩俊豪看向她的眼神，耐心地等著她把長長的人名說完，似乎在期待著另一個從她嘴裏蹦出的名字。

    她反應過來，眼前的男人在等誰了。

    吸了幾口氣，她想開口，然而嘴巴一張，兩行清淚順勢滑落，歐晴卻不想讓他看到，連忙伸出手捂住了嘴巴，轉過身去。

    “婉婉，婉婉？”

    他在身後一聲聲叫著她的名字，歐晴卻不敢回頭。

    “俊豪。”另一個冷靜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歐洋。淩俊豪立刻轉回身，充滿騏驥的眼神在看到她身上一身黑色的衣服以後怔住了。

    卻還不死心的，“甜甜呢？”

    終於念出這個名字的刹那，心口一顫。

    “俊豪，你整整昏迷了一個星期。”歐洋卻答非所問的。

    “我問你甜甜呢！”淩俊豪咆哮出聲，身體似乎還禁受不住這樣大的動蕩，劇烈咳嗽起來，歐洋連忙走過去攙住了她，一邊回頭對還傻在原地的歐晴說道，“還愣著幹什麽！快去叫醫生啊！”

    歐晴喏喏地應了，轉身跑遠了。

    “你現在……”歐洋剛要勸。

    “歐洋，甜甜呢？”淩俊豪按住了她挽著他胳膊的手，聲音幹澀。

    “俊豪，”歐洋鼻子一酸，“我就是剛從甜甜的葬禮上過來的。”

    一念起，萬念灰。

    “誰！是誰準許你們這麽做的！”淩俊豪猛地甩開了她的手，扶住牆撐住身體，另一隻手捂著胸口仍在止不住地咳嗽，全身的血液上湧，他還想說什麽，然而身體一軟，不可控製地往地上倒去。

    ……

    “病人已經醒來，後期就是康複訓練了，沒有大礙。”醫生做完檢查，出了病房，歐晴站在一邊，還在不停地抹著眼淚，她從來也沒有看過俊豪哥露出這樣的表情，或者是說，她很久沒有見過他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姐，怎麽辦啊。”她一貫知道甜甜嫂子對俊豪哥的重要性，隻怕比起命都有過著而無不及的，誰知道事情竟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見到甜甜嫂子，說的卻也是那樣絕情的話。

    不，她以為還有機會的，以為這些也和從前一樣，隻是一次別扭和矛盾，她……

    歐晴想到這，再也想不下去了，又不想又在姐姐麵前落淚，平白要被她說教，幹脆奪門而出，在走廊裏偷偷地抹起眼淚。

    歐洋看著妹妹離開的背影，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眼睛又看向了病床上麵色蒼白的男人，即便是昏迷之中仍舊緊蹙著眉頭，大概就連夢中還在找尋尤甜甜的蹤跡吧。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