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安全屋內，正閉目聆聽匯報的紀融天猛地睜開眼睛。

    他目光如炬，又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光，緊緊盯著還沒來得及去處理傷勢的小弟，幾乎一字一句問道，“他真的是這麽說的？”

    小弟戰戰兢兢，可能因為疼痛，也可能因為驚恐，已經腿軟得有些站不穩。

    “是，是的，這是墨爺的原話。”

    “……”紀融天沉默了，他眉頭微蹙，目光流轉間似乎泛過什麽比較罕見的顏色。

    半晌，他對小弟擺了下手，“退下吧，去治療。”

    “感謝boss關心！”

    小弟其實想問紀融天，打算怎麽行動，畢竟同時被紀雲宸扣住的，還有他的一個好兄弟。

    但紀融天諱莫如深的表情卻讓小弟完全不敢問，他隻能默默退出去，先去處理自己的傷勢。

    權墨和另一個小弟被紀雲宸帶到了新的安全屋，路上兩人的眼睛被蒙上了布，到了地方，小弟被帶到一邊，紀雲宸單獨和權墨麵對麵。

    “權墨，你一開始是什麽目的，我們心照不宣。”

    不再稱呼權墨為“權總”，紀雲宸的語氣也不再那麽客氣。

    他並不認為權墨真的會安排會麵，畢竟紀雲宸已經暗示過好幾次，但每次權墨都沒有正麵回答，或者應該說，權墨每次都會極力掩飾，隻是這次再也無法再自欺欺人。

    權墨沉默，沒有回答，他的視線定格在桌子的一角，看起來眼神有些失神。

    紀雲宸繼續說道，“你背後的人對我的敵意很大，其實我可以猜得出是誰。”

    故意用言語試探權墨，紀雲宸的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微笑。

    權墨仍舊沒說話，仿佛是一個待審的犯人，在辯護律師到來前，理智地保持沉默。

    紀雲宸也不心急，紀知念已經被解救，對他來說目前沒有任何棘手的事情需要立刻去處理。

    “你也算是鞠躬盡瘁，我挺欣賞你的。隻是，你不可能為我所用，所以我必須折斷你的羽翼。”紀雲宸說得很直接，突然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超極本。

    藍色的熒光亮起來的時候，權墨心底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紀雲宸熟練地操作著鍵盤，沒一會兒，便將屏幕轉向權墨，“我想，這個地方你應該不陌生。”

    權墨先是警惕地看了紀雲宸一眼，而後才將視線移動到筆記本上。

    上麵是一份文檔，但是嵌有圖片的文檔，而抬頭的文字很簡練，是一個地方的英文縮寫。

    權墨確實不陌生，因為這個地方正好是他替紀融天洗錢的主要場所之一。

    這是一個隱於鬧市下的高級深色交易場地，如果不涉黑，一般很少人會知道。

    權墨當即皺了眉頭，神色複雜地看了紀雲宸一眼。

    紀雲宸雖然也有勢力，但最多隻在灰色地帶遊離，算是比較正統的商人。

    權墨不認為紀雲宸和反麵世界有過多接觸，但在看到眼前的這份調查時，他驚覺低估了紀雲宸。

    但權墨不動聲色，他深諳此時他以不變應萬變是一個明智的舉動。

    “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從這裏順藤摸瓜扯出一大片幹係賬目？其實我不太喜歡做這種事情，畢竟，是要得罪人的。不過，如果我的要求沒有被滿足，管他人去死。”

    幽幽的語氣，卻在說著很可怕的事情。

    紀雲宸將筆記本的朝向挪回去，劈裏啪啦又是一頓操作。

    這次，他沒有再把屏幕給權墨看，而是淡漠說道，“你以檢察院為誌向，一定沒想過幾年後會在違法邊緣試探吧？有點可惜了，前大律師。”

    “……”似乎被戳到了痛處，權墨的表情有些微的變化，但仍舊沒有說話。

    紀雲宸繼續說道，“勸你走正道，未免太過虛偽。隻是，你這麽為那個人拚命，他真的會在乎你嗎？”

    說到這種份兒上，權墨終於有些剛不住了。

    如果說，在他身上挑刺，無論多難堪，他都可以忍受。

    但是，說紀融天的不是，權墨不能容忍。

    即使這幾年來，紀融天曾經碰觸過權墨的底線，但說到底，紀融天依舊是權墨人生中最大的伯樂。

    “再挑撥離間也沒有用，我願意為誰做什麽，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許可。”

    權墨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強硬的語氣同紀雲宸說話，以往，他往往是在遊離試探間獨善其身。

    “我很認同你的話，但我覺得不值。”

    “啪嗒”一聲將筆記本合上，紀雲宸沒有看權墨，而是望著虛空，仿佛透過虛空看到了什麽權墨所不知曉的東西。

    紀雲宸這種神態讓權墨開始焦慮，雖然他仍舊堅定自己內心的判斷，紀雲宸還什麽都不知道。

    但他的壓力不是沒有，權墨最擔心的情況就是紀雲宸已經有眉目，拖住他隻是為了更方便地去發現紀融天的蹤跡。

    權墨可以做到完全為紀融天著想，但不代表他底下的人，能經受住任何考驗。

    額頭開始發汗，權墨想要移開視線，降低自己的焦慮感，但紀雲宸明顯是故意的，在間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間裏，權墨很難做到不去注意對方。

    紀雲宸是在等，但他也拿捏不準，究竟他等來的會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紀融天其實不打算就此放棄權墨，不止是因為權墨這麽多年為他張羅內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即使真的要把權墨當做棄子，也應該讓他被舍棄得更具意義。

    紀融天很快有個計劃，而這個計劃，和之前權墨和沈涼然提前說好的那個計劃可以完美契合。

    私人診所內，喬晨曦沒有回酒店，打算守在紀知念身邊一晚，第二天帶他走。

    喬晨曦沒走，秦君意自然也就留下。

    不過秦君意沒有一直呆在病房裏，他自己一個人到建築外的空地上遛彎，一邊也在等待。

    紀知念的身份可能會意外特殊，秦君意有很強烈的這種感覺。

    不過他之所以會刻意去查，也是為了喬晨曦。

    紀家是一潭很深也很渾濁的水，秦君意不希望喬晨曦涉及得太深，所以他要確定喬晨曦已經付出的感情是不被利用的。

    這麽一來，紀知念的真正身份便是重中之重。

    然而，秦君意等來的卻不是希冀聽到的消息，而是一通來催他離開這個國度的電話。

    “我已經和家族沒有關係了，您應該去找的是那個人，而不是我。”

    突然冷下臉的秦君意和灑在他身上的溫暖夕陽格格不入，他微揚起脖頸，輕合的雙目眉宇間透著一股不耐煩。

    電話裏不知道又說了什麽，秦君意猛地睜開眼睛，眸色甚至都帶上了一些少見的戾氣。

    但秦君意到底打小就接受貴族教育，那些貴族的行為規範已經絲絲入扣融入他的血液。

    即使是盛怒的狀態下，他所說出的話都還是極具禮貌。

    “不了，這個家族聚會我不會參加，未免引起麻煩，您可以將幾年前您就想宣布的事情直接公開，不管是什麽結果我都可以接受。”

    強硬地表態後，秦君意陷入比較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但這通電話，還未掛斷。

    “明天我就送你回家，乖乖呆家裏總不會再出事了吧？”趴在榻沿，喬晨曦望著紀知念的睡顏，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小聲抱怨道，“你爸爸惹到的麻煩是居然是報應在你身上，這也太不公平了。”

    “……如果我能帶走你就好了。”不假思索呢、喃一句，喬晨曦卻立馬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驚駭到。

    她猛地坐起來，閃爍著眼神喘氣。

    在一瞬間，她居然有帶走紀知念的想法，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過喬晨曦也不得不承認，她對紀知念是有特殊感情的，而且是很難解釋清楚的好感。

    記起此前輸血給紀知念的經曆，喬晨曦隻能苦笑，“也許是因為我們身上流著的是同一種血液吧。”

    “小鬼頭，喬阿姨可能就不去你家住了，因為給你爸爸添了太多麻煩。不過我們之間的約定，我是會好好遵守的。在回意大利之前，一定會帶你去遊樂園玩一次，所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自顧自說完，病房內持續的靜謐擊垮了喬晨曦硬撐起來的笑容。

    她耷拉下腦袋，十分落寞。

    過於安靜的紀知念，不是喬晨曦所熟悉的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屁孩，不禁讓她有強烈的落差感。

    然而一想到紀雲宸在醫院時搶手機給厲北打電話的冷酷模樣，喬晨曦便氣不打一處來。

    隻有厲北一個人，哪怕隻有一點，喬晨曦也不希望他的名譽受到損傷。

    在她眼裏，厲北正因為“善良”，所以才會容忍紀雲宸的這種“不敬”。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不能多相信我一分呢？”

    輕聲的歎息很快消散在空氣裏，而在外頭的秦君意，情緒仿佛已經到達了一個冰點。

    唇角微啟，薄唇裏吐出的每個字，似乎都自帶寒刃。

    “你再說一次。”

    “如果你不回來，那我隻能讓人請你回來，比如先把你在意的那個女孩帶過來。”

    “……如果她少一根寒毛，你永遠不會在那座莊園裏再見到我。”

    “這可不一定，親愛的，我們走著瞧。”

    過於輕佻的語氣絲毫不理會聽的人是什麽心情，但這通電話已經被掛斷，隻有急促的忙音在焦灼著人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