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先生，這就是我一早就說明的副作用。發作的時間算晚了，但來勢凶猛。”

    “滴，滴，滴”，醫療儀器運行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規律地響著。

    戴著眼鏡的醫生是連夜從R國趕來的，他剛好出差到R國參加一個研討會。

    他接到國際長途的時候不禁慶幸就在鄰國，如果再晚一點，他的病人可能就糟了。

    榻頭櫃上放著一個鋁製的藥瓶，上麵隻有一串未知的英文序列，看起來並不像是流通市麵的藥物。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一邊看著監測圖譜，一邊發出很輕的沉吟聲。

    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麽，又或者在揣測著什麽。

    旁邊的榻上，布滿各種導線。

    榻上的人赤、裸著上半身，胸腔幾乎快被貼片占滿，起伏有點大地用力呼吸著。

    “滴滴滴！”

    心電監測儀忽然發出比較高亢的警報聲，醫生不緩不急，他目不斜視，慢騰騰地說道，“別急，我先看看具體到哪個階段。你這個問題是有點棘手，但續命這種事情是我的強項，請放心。”

    拿出筆刷刷畫了幾道杠，醫生便走出房間，順手帶走了鋁製藥瓶。

    “呼，呼，呼……”

    呼吸罩上的水霧一直維持著半邊的量，努力吐息的人眼中卻似乎看不到希望。

    喬晨曦的短信，紀融天沒看到。

    因為他在安全屋內忽然昏迷，小弟們都嚇壞了，誰也沒注意到他們boss的手機接收到短信。

    兩隻手機都放在櫃子裏，無人敢動，但隻能勉強維持生命體征的紀融天此時根本沒有力氣去理會。

    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副樣子，時間要追溯到五年前。

    紀融天的腳，許多名醫看過都束手無策，他自己也幾乎放棄。

    直到有一天，他認識了眼鏡醫生。

    他所處的機構會研究一些十分前沿的藥物，但這些藥物大多是理論上存在抗擊絕症的療效，從來沒在人體做過臨榻實驗，原因就是副作用太強。

    但紀融天需要一副足夠支撐他複仇的身體，他自願成為實驗體。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隻是沒想到，他準備的時間足夠長，卻長不過副作用的潛伏期。

    紀融天不甘心，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已經離他的目標很近了。

    然而他灰敗的臉色卻說明了他生命力的枯竭，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醫生的抑製藥劑上。

    眼鏡醫生出門半天才風塵仆仆歸來，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另一個鋁製藥罐。

    “這是改良劑，但是我有言在先，吃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醫生雖然表情平靜，但語氣足夠慎重。

    紀融天沒力氣回答，但他的動作說明了一切。

    他抬起的手輕顫著，直指那個藥瓶。

    “……歡迎來到……市，……將為您竭誠服務……”

    機場的播報女聲十分甜美，但沒有人為之駐留，大廳裏都是行色匆匆的旅人。

    喬晨曦的航班比秦君意早得多，兩人此時正在排隊辦理登機手續。

    “總覺得你做出這個決定後，整個人都輕鬆很多。”秦君意推著兩人並不多的行李，笑著對喬晨曦這麽說道。

    喬晨曦禮貌性地揚了揚嘴角，她其實自己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麽感覺。

    就仿佛，她來到這座城市，遇到一個可能是對的人，再沒有結果地離開，真的像度假一樣，隻是曇花一現的豔遇。

    一旦決定離開，心也已經不受拘束。

    喬晨曦一遍一遍地給自己心理暗示，整個人看起來偶爾有些恍惚，但確實已經沒有那種迷茫的感覺。

    “成年人，總該有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方式。”

    秦君意笑笑，不再說話。

    “爸爸，今天不請喬阿姨來家裏吃飯嗎？昨天的魚好好吃！”

    紀知念一早就起了，就等著紀雲宸下樓，對他說這句話。

    紀雲宸的表情有些古怪，直接說道，“魚都是你吃的，是不是應該你邀請？”

    紀知念舔了舔嘴唇，很難得不好意思起來。

    平時的紀知念是很討厭魚的，但昨晚那隻幾乎是他自己一個人吃完。

    在吃的時候，紀知念就已經想好第二天該如何計劃了，他這魚不是白吃的。

    並不是因為真的特別鮮特別好吃，而是因為紀知念想見喬晨曦。

    紀雲宸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隻是不想告訴對方，他和喬晨曦的關係已經到了一種十分僵持的階段。

    “爸爸，你晚上回來吃飯嗎？”見紀雲宸有些為難，紀知念退而求其次。

    紀雲宸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一定。”

    “這樣吧，我去約喬阿姨，你晚上回家吃飯。”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紀知念說話的感覺不像是在征求紀雲宸的同意，而是在做安排。

    紀雲宸不禁笑了，他揉了揉兒子柔軟的頭發，對他說道，“喬阿姨不一定有空，不過我會回家吃飯的。”

    一把將紀知念抱起來，其實紀雲宸肩部有傷，是不太適合做這種動作的。

    但知道紀知念是他的親生兒子後，紀雲宸恨不得給他百倍千倍的愛。

    昨天和喬晨曦的爭執，紀雲宸留著很多話沒說。

    但他的很多懷疑，也僅僅是建立在模糊不清信息上的推測，這種推測如果告訴喬晨曦，隻會讓對方更加不安。

    可紀雲宸的選擇，卻是一個最糟糕的選項。

    他讓喬晨曦繼續誤會他，是不想讓喬晨曦胡思亂想。

    但紀雲宸低估了喬晨曦對他的在乎程度，往往對他的揣測，喬晨曦才更加容易走入死胡同。

    就如同現在，她鐵了心要離開這座城市，並不是因為她真的放下了，而是因為她想不通，想逃避。

    離開紀家，紀雲宸還是給喬晨曦打了電話。

    第一通沒接通，第二通喬晨曦接了。

    此時離登機還有半小時，喬晨曦其實是不願意接的。

    她心中有恐懼感，她怕再次被紀雲宸留下。

    “……喂，找我有什麽事嗎？”

    喬晨曦接這個電話的時候，特意往離秦君意遠一些的方向靠了靠。

    “你在哪兒？”紀雲宸隻是隨口一問，他今天必須去公司主持會議。

    “沒必要告訴你吧？”喬晨曦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兒，連帶對著紀雲宸態度也不友好起來。

    紀雲宸不著痕跡長長呼出一口氣，又問了一遍，“你在哪兒？”

    這時，機場的播報再次響了起來，是提醒乘客注意時間，以免誤機的提示。

    紀雲宸聽到了，這種提示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他心下咯噔一聲，意識到喬晨曦在機場。

    “我說了，我沒必要告訴你我在哪兒，你還是別再找我了，給雙方都留點……”

    “好，打擾了。”紀雲宸打斷喬晨曦，也立刻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很少被紀雲宸這麽掐斷電話的喬晨曦愣住了，久久都沒有收起手機。

    直到秦君意看她在發愣，問了她一句，喬晨曦才緩過神來。

    “怎麽了嗎？”秦君意關心地問道。

    喬晨曦搖了搖頭，訕訕將手機丟進包裏。

    還有一點時間，隻要她踏上這架飛往意大利的航班，一切就都結束了。

    但喬晨曦到底有些在意，紀雲宸電話掛得那麽快，是放棄了，還是說……他生氣了。

    “可以排隊檢票了。”見其他乘客已經動身，秦君意提醒了喬晨曦一句。

    他很順手地替喬晨曦將落在額前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喬晨曦抓緊背包的帶子，緩出一口氣才站起來，“嗯。”

    “嗶，嗶嗶！”

    因為已經到了早高峰期，路麵逐漸擁堵起來。

    紀雲宸選了一條更遠，但是可以全速前進的外環路行駛。

    喬晨曦已經在機場，紀雲宸心知她是要逃走了，他怎麽可以容許她這麽做！

    但是機場離紀雲宸的距離有點遠，縱使紀雲宸被多個探照頭拍到超速，原本四十分鍾的路程硬生生縮短到二十分鍾，流逝的時間卻根本無法停止。

    “回意大利我會好好工作的，等你處理完自己的事情，也早點回來吧！”

    檢完票，喬晨曦一邊往裏走，一邊衝秦君意揮手。

    秦君意笑著將喬晨曦送走，他不禁重重鬆了口氣。

    離開這裏，對喬晨曦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砰！”漂移著停下車，紀雲宸甩上車門便往機場大廳裏麵跑。

    “誒，先生，先生！”提供停靠車服務的地勤工作人員根本追不上他。

    “哈，哈，哈！”發重地喘著氣，紀雲宸一路向裏。

    偌大的機場人來人往，如同一個巨大的螺旋席卷著紀雲宸的視野。

    猜測喬晨曦應該已經在候機室，紀雲宸衝到前台隨機買了一張時間最近的機票，直接過安檢進入隔離區。

    意大利航班的登機口紀雲宸已經詢問過，但是等他快速跳下階梯時，卻剛好和往回走的秦君意打了個照麵。

    秦君意微詫，當即停下腳步立在原地。

    紀雲宸衝得過猛，突然停下來不禁倒退了一步，倚靠在欄杆上喘氣。

    秦君意輕聲歎息，對紀雲宸說道，“你來晚了，她剛走。”

    “……請檢查安全帶，飛機馬上起飛……”

    熟悉的意大利語在耳邊回響，坐在靠窗位置的喬晨曦透過小窗看著慢慢往後倒退的登機樓，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嗡嗡嗡……”機體抬升，陰影劃過候機室，就在秦君意話音剛落的時候。（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