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如珠換上一身暗色的衣裳，下樓時楊阿姨正將熱騰騰，香味四溢的飯菜端上餐桌。

    “簡小姐啊，先生夫人他們都在亭子裏呢，等燒了紙錢，祭完老祖宗就能來吃飯啦！夫人聽說你今天回來，都是她親手下廚做的呢。”

    楊阿姨一頭灰白的頭發，說起話來眯著笑眼，眼角的魚尾紋顯得既和藹又親切。

    簡如珠心下一暖，可麵上隻是客氣的回應了一聲。

    簡家人此刻都在院子裏的涼亭裏，雨量小了許多，可還是一直在淅淅瀝瀝的地下著。

    簡如珠順著簷廊走進亭子裏。

    簡家人除了簡大哥的妻子程慧，其他人都到的整整齊齊，也隻有這種時刻，一家人才會像一家人，誰也不會對誰針鋒相對。

    “爸，媽，大哥。”簡如珠依次喊道，眾人皆是一臉沉重，連平時性格古怪跳脫的簡二哥此時也隻是安靜的佇立在一旁。

    唯有薛女士，看見久久不見的小女兒，瘡痍的雙眼裏抑製不住的歡喜。

    簡大哥給簡如珠遞來一疊黃紙，那沉甸甸的重量仿佛一塊巨石，也沉在了她的心頭上。

    簡如珠極少才會回家，可簡家是傳統意識極為嚴重的人家，像華國這樣的的傳統節日，簡家人一定會整整齊齊到齊，沒人敢缺席。

    接下來幾個小輩依次燒完了手中的黃紙，簡家父親簡政文對著還未燃盡的火光深深鞠了一躬，薛女士跟著丈夫也鞠著躬。

    家裏的小輩們依次嗑了頭，火光很熱，映在每個人的臉上，都形色各異。

    簡如珠盯著火光，家裏老一輩的人簡如珠已經記不得了，唯有那個老人，她的爺爺，印象裏是個極為嚴肅刻板的老人。

    小時候簡家的老爺子還是個身子骨硬朗的人，那會不過六十來歲。

    老紅軍出手的老爺子，為了讓兒子憶苦思甜，一直秉持棍棒教育，兒子還沒成年就趕出家門自謀前程去了。

    好在簡政文爭氣，行事作風，一派穩重大氣，名聲在外，頗受好評。

    簡如珠出生時，老爺子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也沒有絲毫變化，那會還把簡先生和薛女士嚇壞了，以為老爺子不喜歡這個女娃娃，可哪曾想過，在簡如珠還是嬰兒時期，無數夜夜的哭嚎聲中是被老爺子抱在懷裏安撫好的。

    那是個不會表達情緒的老人，可誰都能感覺到，這個老人對這家裏人的愛護。

    可是，那個老爺子卻再也不會叫她，慈祥的目光也再不能注視她。

    火光漸漸變小，風帶來的煙，熏疼了簡如珠的眼睛。

    簡清書在那逐漸熄滅的火光裏，仿佛也看見了那個唯一給過她溫暖的老人：“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那年發生的事，讓她失去了愛她的爺爺，如果早知道結局，她真想那些事從未發生過。

    清冷如她，刻薄如她，原來也會心痛難耐。

    燒完紙薛女士迫不及待攬過簡如珠的胳膊：“小五，媽給你做了好多你喜歡吃的菜，你嚐嚐看，那幾個臭小子，老說我手藝退步，讓我不要再下廚了！”

    薛女士很委屈，說話間還狠狠瞪了幾眼她那些討人厭的兒子。

    簡如珠給薛女士一個大大的笑臉：“哥哥們哪敢啊，不過是怕你累了煮個飯燒個菜多耗精力阿，您不要老那麽不顧著自己，老是那麽操勞。”

    “是啊，媽你都一把年紀了，別那麽累！”簡二哥連忙跳出來附和。

    “老二你說誰老呢！”薛女士狠狠掐了一把簡如邇，細皮嫩肉的簡二哥立馬慘嚎了起來。

    簡家有簡二哥這個活寶，氣氛立馬變得輕鬆了起來。

    簡政文和簡大哥忍俊不禁，連一直沉悶的簡如鄯也揚起一抹輕鬆的笑容。

    “咳咳咳，都三十歲的人了，不要總是跟你媽說話沒大沒小！”簡政文看著看二兒子不著邊的胡鬧故作嚴厲，可任誰都聽得出來這語氣裏的歡喜。

    跟在幾人後頭的簡清書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裏冷笑道，隻有有簡如珠在，她永遠都隻能是這個家裏的外人！

    腿邊的手緊緊握成了個拳頭。

    她回首望了一眼那早已燃成灰燼的火盆，心裏的嫉妒又顯得那麽不重要了。

    “囡囡，快過來！”

    仿佛是有什麽人在耳邊喊她，自嘲的冷笑著，回過神來，才發現前麵的一眾人都在等她。

    “囡囡快些啦，飯菜涼了就不好吃啦，媽媽給你們做了好多好吃的。”

    原來，不是錯覺啊，簡清書跟上前去，珍惜又滿足的應了一聲好。

    簡家的這餐飯難得吃的平和，因為清明節，飯桌上以素菜為主，薛女士忙著給兩個女兒揀菜，家裏的男人們都很含蓄，彼此問了對方的近況，但也問不上兩句話，重點關心對象又轉到簡如珠和簡清書身上，旁敲側擊以簡二哥起個頭。

    “我聽說你最近要新拍個戲？要拿什麽獎的，可這話，你上個電影也是這麽說的，你可考慮好了，不要馬馬虎虎再鬧得滿城風雨。”

    這話是簡政文問簡二哥的，簡二哥自知理虧摸了摸鼻梁：“這次應該沒那麽倒黴，去年的黑馬太多，打了個猝不及防……反正那片子就沒虧也沒賺嘛……”簡二哥越說越心虛。

    他年少成名那幾年導的三部片子，一部入圍，兩部拿獎，捧紅了一個影後，兩個影帝，在當時的娛樂圈也算是不小的轟動了，可這兩年導的幾部片子，一部不如一部，頗有點江郎才盡的味道。

    也幸虧簡家有簡大哥這位商業奇才撐著。

    兩袖清風的簡市長按月拿著死工資交稅，簡如鄯又是吃國粱的，簡清書倒是賺得多，一部戲幾百萬的進賬，可也沒誰會動家裏姑娘的錢。

    看著一家人不信任的視線盯著他，他慌亂的保證道：“這次我保證！肯定讓你眼前一亮！這個片子光劇本我就改了三年！題材又新穎！現在就等演員到位了。”

    “小五啊，清書啊，你們兩人在外頭多看著一點你們二哥，別讓他任著性子胡來！盡讓老大給他收拾殘局。”

    簡政文才不管簡二哥的竭力辯解呢，轉而向兩個兒女囑咐道。

    簡二哥撇了撇嘴，憤憤地咽下嘴巴裏的飯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