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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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押送的官兵們想著時辰差不多了,本是要以‘捉拿逃犯’之名將林錦嫿拿下的,哪知他們才走出城門,林錦嫿已經徑直回來了。
    領頭的站在前頭要將人拿下,林錦嫿看他張著手臂擋在前頭,心一橫,狠狠抽了下馬鞭,馬兒便更快的往前衝了過去。
    領頭的瞪大眼睛,看馬兒衝來,慌忙往前一閃,由著她過去了。
    “還愣著做什麽,追!”他怒喝一聲,一群人又趕忙跟著追了過去,可人的兩條腿哪裏比得上馬兒的四條腿跑得快。
    林錦嫿一路飛奔,終於到了林府。
    林府門口的小廝還一臉震驚:“七小姐,你怎麽一個人回來……”
    “二老爺今日可曾出門了?”她寒聲問道。
    小廝忙搖搖頭:“未曾出門,這幾日二老爺都為著尋大夫的事兒,房門也沒出呢。”
    林錦嫿卻是冷笑一聲:“是麽。”
    “七小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你不必管,馬上去官府請人來,就說林府發生了命案。”林錦嫿說罷,轉頭便跑去了落霞苑。
    她這一路氣勢洶洶,沒一個下人敢攔路的,直到到了落霞苑門口。
    二老爺的親信婆子柳媽媽站在門口,臉色冷沉氣勢不小,盯著楊媽媽寒聲道:“你莫不是忘了尊卑,連奴婢的本分也不守了麽?”
    楊媽媽現在身後跟著侯夫人的人,有了底氣:“柳媽媽,小姐走時吩咐了,不許任何外人進去,奴婢不敢不守本分。”
    “四小姐可是為了七小姐好,為了林府好,若是真查出三房跟敵國私通,這滅九族的罪要是定下來,林府誰也跑不了。”柳媽媽說罷,又要上前一步,卻被白蘭也擋住了。
    她紅著眼睛梗著脖子道:“這人兒就是四小姐招來的,還怕誅連?”
    她話音剛落,柳媽媽老臉一沉,冷厲的看著旁的下人:“不知規矩,拖下去掌嘴!”
    立即有人上來揪著白蘭就要下去,卻聽一道寒聲沉喝:“我看誰敢動手!”
    “小姐!”楊媽媽輕呼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後而去。
    柳媽媽見林錦嫿居然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麵前,心道不好,忙對旁人道:“七小姐逃出來的,趕緊抓起來送去大理寺!”
    下人們立即就要上前,侯夫來的嬤嬤輕輕咳了一聲:“侯夫人到不知道林府的下人都是這樣欺負主子的。”
    “可是七小姐本就是朝廷要犯……”
    “要犯?媽媽可曾聽到朝廷的判決下來了?可曾聽到誰拿出了證據?”她冷冷睨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婆子,寒聲道。
    柳媽媽看著她這氣勢,微微咬牙,朝下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卻聽林錦嫿立即道:“這裏的人,誰也不許走!”在所有人猶豫的時候,便聽她跟楊媽媽道:“一人去拿一根棍子,誰敢走,立即給我打斷腿!”
    “七小姐,你怎麽敢……”
    “不敢?”林錦嫿瞥了眼躲在人群後頭想要溜走去通風報信的雁兒,冷聲道:“楊媽媽,動手!”
    楊媽媽會意,親自拿了棍子,帶著人便上前扭住雁兒,當著眾人的麵生生打斷了雙腿。
    侯夫的人看的心頭一驚,原以為這林家七小姐柔柔弱弱的,哪曾想竟還有這魄力,而且下手也真的夠狠!
    雁兒哀嚎出聲,但楊媽媽手下絲毫沒留情,這一次她害的林錦嫿身陷囹圄,林錦嫿一出事,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想到這些,她下手越發狠了,幾棍子下來,便見雁兒下半身的衣裳血糊糊的儼然是廢了。
    柳媽媽帶來的人均是嚇得膽寒,不敢出聲。
    柳媽媽暗暗咬牙,隻看向林錦嫿:“七小姐如此狠毒,就不怕傳出惡名,毀了自己的前程麽。”女子最是愛惜名聲,她卻不管不顧下如此狠手,就不擔心寧王會因此心生厭惡麽。
    林錦嫿現在才不管這些,名聲不及爹爹和兄長的性命重要。
    見人被看住,她這才立即跟楊媽媽拿了之前的麒麟玉,迅速往前門而去。
    官府的人很快便來了,後麵還跟著那群官兵。
    官兵們見到她就要上前來抓,林錦嫿卻是亮出手裏的玉佩:“軍爺們連駕馬車都不會,害我被人帶出京城,看來鄭將軍把你們教導的並不好。”若是德妃和趙闞動手,他們定不會用自己的人,而手底下剛好帶著訓練有素的兵又十分聽話的,也就是他剛勾搭上一心嫉妒父親的鄭家了。
    “你胡說些什麽?”那些人登時一惱。
    林錦嫿嘴角勾起,並不再與他們多費唇舌:“你是誰的人,我們心知肚明。你若非要我跟你走,且等我處理完林府的事。”說罷,這才看向趕來的京兆尹張大人,恭謹行禮:“張大人,有人想要汙蔑父親謀逆,錦嫿別無他人可信,唯有請張大人幫忙了。”張大人公正,性子耿直,也隻有他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說一句實話了。
    張大人看著此刻鎮靜的林錦嫿,思量三分,再看了眼氣勢洶洶要帶人走的官兵和停在門外那輛已經殘破的馬車,點了點頭。
    “你敢……”後麵那領頭的還要繼續說,林錦嫿直接將那麒麟玉摔在了他跟前。
    麒麟玉隻有誰才能有,他們心知肚明。
    “想活命,便等我一刻。”說罷,扭頭而去。
    後麵的官兵還想去追,卻被領頭的攔住。寧王他可不想得罪,京城誰還沒本事敢明麵跟寧王過不去。
    他冷冷看了眼林錦嫿的背影,道:“左右隻有一刻,等著便是。若是一刻之後不出來,我們再進去拿人!”
    此時的二房院裏。
    林紫蘇並不知道林錦嫿已經回來了,她的心思也全部落在了此刻眼前。
    “父親,你就放過娘親吧……”
    她哽咽著看著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娘親,實在想不明白,她才去山上幾日怎麽會發生這麽多事情。
    二老爺林威冷冷掃了她一眼,冷嗤:“我培養你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優柔寡斷嗎?”
    “可是爹,她畢竟是紫蘇的娘親……”林紫蘇早知道父親的真麵目,但父親一直少露麵,她跟葉氏自然更親近些。
    葉氏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相伴二十年的夫君怎麽了,以前總是唯唯諾諾沒有主見,自從自己被指認私通後,便好似變了個人。
    “老爺……“她開口要叫,林威則是慢慢轉身沏了杯滾燙的熱茶,這才轉身無情的看著她:“這麽多年,我任由你在府裏為所欲為,從不幹涉你,你竟然還不滿足,真的與那奸夫……若不是我肯定紫蘇是我的女兒,我連她也不會放過!”
    林威這話一出,林紫蘇隻覺得背脊也跟著寒了三分。
    二夫人被不間斷的虐打了這兩日,渾身的骨頭都碎了,她勉強直起身看向林紫蘇:“紫蘇,救救娘親,娘親當年……隻是一時糊塗啊……”
    “娘……”林紫蘇想救,但一看林威狠毒的眼睛,馬上把話咽了回去。
    林威聽到這話就惱,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將那滾燙的茶水直接灌了進去,疼的她滿嘴的血依舊不停,直到茶全灌完,才把茶盞狠狠砸在了她臉上:“我如今成了京城的笑柄,你以為你還能活?下賤貨,下賤貨!”林威一想到自己苦心偽裝這麽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驕傲的站在所有人麵前,卻沒想到一夜之間,他就成了戴綠帽子的傻子。
    越想越氣,也不想在囉嗦,直接取了一旁早早備好的繩子往房梁上一扔,拍了拍手,外頭便立即進來兩人將葉氏抱著掛了上去。
    葉氏本能的開始掙紮,林紫蘇嚇得蒙了,怔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林威輕哼一聲,看著旁人:“那奸夫處置了嗎?”
    “回稟老爺,那人被大夫人悄悄關了起來……”
    他話未說完,外麵傳來看門婆子的聲音:“你們不能進去,你們……”
    林威心裏一驚,立即狠厲的瞪了眼林紫蘇,還不及吩咐,房門已經被人踢開。
    張大人看到被吊著的二夫人,二話沒說便抽了刀砍斷了繩子。
    林錦嫿立即上前探了探二夫人的呼吸,隻是昏死過去了,還沒死,但這渾身的傷……
    她微微皺眉,卻聽林威道:“錦嫿,你不是被人給帶走……”
    “在城外時遭人刺殺,錦嫿僥幸逃脫,卻想通了,是誰要陷害錦嫿和兄長。”林錦嫿冷冷盯著自己這位平日裏看似溫吞的二伯,他眼裏方才一閃而過的分明是狠辣,哪裏有尋常半分懦弱的樣子。
    林威馬上一副驚訝的樣子:“哦,是誰要汙蔑你?”
    “二伯且不必著急,一會兒便知。”說罷,才看向張大人:“還請大人去請大夫……”
    她話未說完,便被醒過神來的林紫蘇一把推開:“不必你假好心!”她惡狠狠說完,才跪到了二夫人身邊。
    張大人皺眉,看著林威:“二老爺方才是打算殺人滅口?”
    話落,一旁的衙差迅速拔出了刀。
    林威聞言,忙歎了口氣:“是內子想要自盡。這段時間因為私通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她覺得愧對於我,所以才……我跟紫蘇過來,是剛準備救她的。”
    這話分明說不通,若要救人,怎麽會關緊房門?而且二夫人還一身的傷,腳底下也沒墊著東西,不可能是自殺。
    張大人看向林紫蘇,林紫蘇知道自己將要說的話會帶來什麽。她咬咬唇,看了看林威的臉色,攏在袖子裏的手死死攥緊:“是……自殺。”
    “四姐姐真是好孝順。”林錦嫿站起身來冷漠道,自己娘親差點被殺死,她還要維護殺人凶手。
    林紫蘇麵色青黑,隻狠狠盯著她:“這些都是你造成的!”
    張大人聽得皺眉,但林錦嫿卻隻涼涼看了她一眼,便道:“張大人,若是臣女沒記錯,雁兒那丫頭招供的,要陷害我的人現在就還藏著這二房當中,身上必定還有仿照我或著我爹爹兄長字跡的通敵賣國的信件。”
    “錦嫿,你在胡說些什麽……”林威眼裏的淡定瞬間散了,忙道。
    林錦嫿卻不理他,隻看著張大人:“請張大人做主趕緊搜查,外麵的人很快會帶走臣女,臣女與父兄的生死,便全部握在大人手中了!”
    她記得前世有人汙蔑父親私通,不僅準備了買過通敵的信件,還有人在父親書房的暗格裏藏了一件龍袍。
    她才說完,外麵那些官兵已經追來了:“林小姐,一刻鍾到了!”
    林錦嫿請求的看著張大人,張大人胡子微微一顫,咬咬牙:“來人,這裏有人意圖謀殺,馬上搜查犯人!”
    底下的衙差們心中會意,立即領命開始搜查了。
    “還有……”她想起那隻箭翎,看著林威道:“二伯可知道一種用孔雀羽毛做的箭翎?”
    林威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收緊,隻疑惑搖搖頭:“誰會那孔雀羽毛做箭翎……”
    “是嗎?之前林府被殺的青兒,還有今日城外被人暗殺的刺客,都是死於裝有孔雀箭翎的毒箭。毒不好追根溯源,這孔雀箭翎卻極好找,希望二伯手下的人不會正好藏著這樣的東西。”說罷,跟著那些官兵轉身而去。
    張大人聽在心裏,立即吩咐道:“下人房也要搜!”
    林威看著離去的人,麵色微寒,嘴角卻溢出一絲笑意。便是查到這些又如何?這不過是第一招罷了,德妃布置周密,三房這次,包括寧王趙懷琰,都別想逃得過去!”
    此時宮中,德妃嬌懶的倚在上首,看著特意來喝茶的皇後,淺笑:“皇後娘娘,這可是新進的烏龍,味兒可合您心意?”
    皇後手上長長的指甲輕輕劃過茶蓋,淺淺一笑:“德妃妹妹這麽多年來,習慣都沒改。一有好事,見到本宮也是喜笑顏開的了,如今還舍得拿了這烏龍茶來招待,怕是皇上來才有這樣的待遇。”
    她說話輕輕柔柔,不帶一絲焦急。
    德妃就是不喜歡她這什麽都不形於色的樣子,像是一汪水,砸什麽進去都隻有一點點的波瀾。
    她不痛不癢道:“皇後娘娘說笑了,臣妾哪裏敢慢待了您呢。隻是今兒心情的確好,您聽那喜鵲,今兒嘰嘰喳喳可是叫了一天呢。”德妃指著一旁金絲籠裏養著的喜鵲,笑的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皇後不疾不徐的揭開茶蓋,看了看裏頭的茶,淺淺一笑,又將茶盞放在了一側。
    德妃瞧見,眉梢微挑:“娘娘這是怎麽了,瞧不上臣妾的茶,連喝一口也不願意?”
    皇後莞爾,抬眼看著麵前風韻猶存的德妃:“茶太燙了,著急喝下去,豈不傷了身?總要等他放涼些才好一口喝下肚。”說罷,扶著嬤嬤的手優雅起了身:“時辰也不早了,皇上今兒一早還說讓本宮去陪他說說話,在妹妹這兒耽誤的也久了,就不多留了。”
    德妃起身懶懶行了個禮,不屑的看著她一身鳳袍的身影離開,冷聲道:“老女人,沒了姿態顏色,就隻想著拉拔底下那些鮮嫩的女人來討好皇上,她在皇上跟前,也就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話好說了。”說罷,聽著掛著的喜鵲又開始嘰嘰喳喳的叫,笑道:“讓它多叫喚幾聲,本妃愛聽。”
    皇後出了德妃的永和宮,才對旁的嬤嬤輕聲問道:“懷琰還在皇上那兒跪著?”
    嬤嬤頷首:“這次的事情嚴重,林將軍和林少將軍都是剛從邊關回來,又有林家的侄女兒指證,怕是難以脫身,指不定還要連累王爺。”
    皇後淡淡頷首,經過禦花園時,看著一片淒涼,淺笑:“德妃至始至終都不懂聖心,隻是不知皇上要忍她多久。”
    “娘娘……”
    “罷了,那也不是本宮該管的事。讓你安排的事,你都安排好了?”皇後問道。
    “您放心,林家那位七小姐是個聰明的,聽說我們的人還沒動手,她在城外就安全回來了,還到林府殺了個回馬槍。”嬤嬤笑道。
    皇後聞言,卻是皺皺眉頭:“女子太聰明,不是好事。不過且先看著吧,若是她能讓懷琰有爭位之心,那便是最好。”說罷,轉頭往皇帝的寢宮而去。
    林錦嫿這一次沒有再被繞彎子,穩穩送到了大理寺,隻是她身份特殊,這些人還挑了一個稍微幹淨些的牢房給了她。
    她尋了堆幹草坐下,開始用力回憶前世這一場事,一個細節都不能漏了。
    此時丞相府外。
    老六看著底下大大小小的乞丐,低聲道:“方才說的,都記清楚了嗎?”
    “記清楚了。”大家異口同聲答道。
    老六點點頭:“那好,按計劃行事。”
    眾人齊齊點頭。
    丞相熊樹禮正換好官服出來,交代管家看好家,便上了馬車往宮裏去了。
    等他一走,管家轉頭就要回去,門口卻忽然來了一群小乞丐:“老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管家麵色一沉:“滾滾滾,這裏是你們能來的地方嗎?”說罷,忙要讓人去關門,卻哪知這些小乞丐跟小泥鰍似的,往他身後一竄便溜到了府裏去。
    老管家氣得不行,忙指著門口看守的侍從:“把他們給我抓起來,快!”
    侍從們立即轉頭去抓人。
    等人走了,老六才悄悄從門口溜了進去。
    他對丞相府打探很久了,房子裏麵的架構也很清楚,裏麵住了那些人更是清楚,卻唯獨沒有小姐所說的那個神秘女人,但有一個地方很可疑,熊樹禮雖為丞相,但每日待在書房的時間,比待在後院任何一個女人房裏的時間都要長,這根本就不切實際。
    他這般想著,便是直奔書房而去。
    書房外有一片假山可讓他藏著,但門口把守很嚴。
    他從手裏掏出一個信號彈,直接衝著天上一拉,頓時一聲炮響。
    書房外的守衛頓時警戒起來,一部分人眼看著就要衝出來搜尋,靠著書房後頭的巷子外卻忽然飛進來不少火把,迅速將書房周圍點燃。
    他們見狀,也不急著找人了,趕忙就開始救火,一部分則是衝去處準備抓那放火之人。
    老六等著外麵的家丁衝來救火,借機也混了進去,旁人見他麵生,卻也穿著熊家的下人服,以為是新來的倒也沒問。
    老六一盆水將自己澆透,人直接就衝了進去。
    書房內現在還沒燃著,但外頭的火卻是越來越大了。
    他急急在書房裏找,但書房根本不大,什麽人也沒有。
    “難道錯了?”他暗自咬牙,卻忽然聽到一道柔弱女聲:“誰在外麵?”
    老六聽到這聲音,眼睛一亮,迅速開始在多寶閣上翻了半晌,終於有一個擺件挪不動,他輕輕一扭,牆上便開了一道暗門,而一個女人正趴在牆麵往外聽,門一開,她直接跌坐在地上。
    “你是……”老六上前忙要將人扶起,她卻是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隻低聲祈求:“帶我離開……離開……”
    老六猶豫起來,女子看著跟自己一般歲數,極美,卻是那種嬌柔到心坎兒裏的美,腳上係著鐵鏈,身子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一般。但她就是小姐說的那個女人嗎?若是不是,今日錯過機會,下次怕再也進不來了。
    他咬咬牙,打算先將人抱到外麵再繼續找,卻聽到外麵有人嗬斥:“混賬,趕緊把裏麵的玉夫人救出來!”
    玉夫人?
    老六眼睛一亮,他打聽的熊府眾人裏,可沒人提過什麽玉夫人。這般想把,趕忙脫下濕了的外袍將人裹起,看著一旁裝書的大箱子,想了想,把書掏出來,把人裝了進去,才又把暗門關上了。
    剛辦好這一切,外麵的人便進來了。
    “你在做什麽?”
    老六忙裝作結結巴巴道:“這些都是老爺的書,不能燒了。”
    那幾人皺眉,卻沒多想:“趕緊滾出去!”玉夫人是不能叫其他人瞧見的。
    老六連忙點頭,背起箱子就不要命的往外衝。
    那些人等人都走了,這才拉開暗門去瞧,可是裏裏外外找遍了也不見,才想起老六的箱子:“壞了,快追,快!”若是那女子被救出去,那丞相大人也就完了。
    老六早早安排妥當,出了府就有小馬車等著,等丞相府的人追出來,他早混入人群裏不見了蹤影。
    大理寺內。
    林錦嫿這會兒慢慢思量著,直到門口傳來急促又輕巧的腳步聲。
    “七小姐。”
    焦急的呼聲,讓林錦嫿都驚訝了一下,她怎麽會來?
    王汝嫣尋了好幾個牢房,終於見到她,才忙欣喜的朝她招手。
    林錦嫿看著這單純的王小姐,有幾分好笑,這兒是牢房,她當聚會呢?
    王汝嫣可不管這些,等人打開了牢房門,才滿眼感激的衝了進來拉著她的手:“今兒多虧了你。”
    林錦嫿微微一頓,難道王禦史抓到府裏的奸細了?
    王汝嫣見她想到,才感慨道:“爹爹那會兒正接了令要出城,娘跟我也得了德妃娘娘傳召要入宮,你那個叫夜生的朋友來,說讓我們趕緊查人,爹爹這才找到在書房正要藏那叛國之罪信件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誰?”
    “是前些年宮裏賞下來的侍妾,爹爹瞧她這些年還算乖巧懂事,也沒防著她,沒曾想她竟如此狠心!”王汝嫣說起來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若是不林家的事已經鬧得這麽大,以爹爹的脾氣,便是有人去說不定也不會查。
    林錦嫿聽說人抓到了,倒是鬆了口氣,起碼現在王禦史怎麽也會幫爹爹說句話了,他出了名的誰都敢惹,誰都敢參本子,德妃這次怕是要吃苦頭。
    “可是,七小姐,你是怎麽知道的?”王汝嫣最想問的是這個,林錦嫿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怎麽會知道王府的事?
    林錦嫿早已想好托詞,淺笑:“那夜生混跡市井,尋常沒事便會聽說些小道兒消息,王府那侍妾也是走漏了風聲,所以我才能告訴你的。”
    王汝嫣見她說的認真,倒也沒多懷疑,拉著她的手道:“你的事兒我聽說了,正打算跟娘親幫你去求求情,哪知竟是到了這一步。”
    林錦嫿忽然眨眨眼看著她道:“有一件事倒是想請你幫個忙。”
    “真的嗎?你且說,我一定幫你。”王汝嫣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她道。
    林錦嫿嘴角勾起,在她耳邊輕聲兩句,卻惹得她小臉緋紅:“這……真的能行嗎?”
    林錦嫿輕輕歎了口氣,看了看這森寒的大牢,無奈笑道:“若是有別的法子,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了。”
    “好,那我幫你。”王汝嫣小手攥得緊緊的,扭頭就要走,卻又折回來看著她道:“七小姐,我信你。”
    林錦嫿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模樣,竟有一絲絲的感動。前世她當鄭如意和林紫蘇是最好的姐妹,她們卻把自己利用的體無完膚然後殘忍殺死,那這個王汝嫣呢?
    她心裏的熱度微微涼了下來,隻客氣淺笑:“多謝。”
    王汝嫣沒察覺她的異樣,定定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頭去了。
    下午時,林麓之和林錦澄入獄,不過張大人卻是找到了不少東西,也請命入宮了。
    王汝嫣在林府馬廄邊,看著那匹英俊的汗血寶馬,認真道;“馬兒,你可要救你的主子一次啊。”說罷,讓人割斷了馬繩,趁著林家人不備將那久經沙場的汗血寶馬放了出去。
    馬兒有靈性,尤其跟了林錦澄出生入死這麽多年,被放出去後跟著人直奔大理寺府衙,到了府門前便前膝蓋跪地開始哀嚎嘶鳴。
    因著它是汗血寶馬,引來不少人旁觀,眾人看著他身上那一道道猙獰的疤痕,也開始議論紛紛。
    “林家為朝廷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謀反?”
    “就是,這馬兒尚且一身傷,兩位將軍必定也是,這麽多年,若不是他們在邊關守著,哪裏還有這大錦朝的繁榮?”
    有人在裏麵引導說著,立即引來旁人附和。
    王汝嫣聽著人群開始議論紛紛,心裏長長呼了口氣,悄悄從人群裏退了出來,不過還好,錦嫿交代她的事兒總算沒辦砸,隻是看著這嘶鳴的馬兒,她也有幾分心疼起來。
    這裏的動靜不小,自是早早傳到了大理寺內,林錦嫿安靜的靠在角落,聽著門外的差役們議論。
    “聽說沒,那可是匹汗血寶馬。”
    “哎喲,叫得可慘了,也是可憐……”
    ……
    林錦嫿聽著,嘴角淡淡勾起。這次就算德妃計劃周密,卻也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父兄才戰勝歸國,民心正盛,賞都還來不及,說他們叛國,豈不是太荒唐了?
    皇宮,養心殿內。
    皇帝看著底下跪著一動不動的人,也不理,隻跟皇後說話。
    “馬上就是年關了,朕想清靜都清淨不得啊。”他歎了口氣道。
    皇後淺笑,遞了茶盞給他:“年關過後,不少皇子也成年了,皇上何不叫他們分擔些事務,也總好過您親自勞心勞力。”
    皇帝看了她一眼,笑笑:“皇後說的是,朕是該考慮考慮。”
    正說著,外頭伺候的公公進來道:“皇上,京兆尹張大人求見,禦史王大人求見。”
    “哦,這倒是一塊來了,朕今日怕是不得安生了。”皇帝笑了笑:“請他們進來吧。”
    皇後示意的看了看地上跪著的趙懷琰,道:“皇上,懷琰……”
    “固執的臭脾氣,仗著朕疼他,便傲氣的很,朕讓他幫忙管著朝廷的事他還不樂意,讓他跪著,等他願意了再說。”皇帝輕哼一聲,看著趙懷琰與故去茵嬪極像的容貌,心中歎氣,麵上卻半分不露。
    皇後眉心微皺,她倒是巴不得趙懷琰接管朝廷事務,他竟是不樂意了?
    趙懷琰直直跪著並不出聲,不過聽父皇這說話的語氣,林府八成沒事。
    皇後還是道:“張大人和王大人到底是臣子,瞧見懷琰在這跪著也不好。”
    皇帝笑起來,麵上不見絲毫冷意,一雙看人的眼睛卻沒暖過:“你倒是疼惜他,罷了,他不聽我的,林府那婚事便也退了吧。”
    “父皇,剿匪之事兒臣已經……”
    “可你還是放走了那山賊領頭的赫連瀟?”皇帝直接道。
    趙懷琰麵色微寒,薄唇微瑉,聽到後頭進來的腳步聲,不再多說。
    皇帝倒也讓他起了身,張大人進來時沒管幾人什麽表情,隻將自己發現的全說了。
    “這些信件全是從林府二房下人屋裏搜出來的,還有這孔雀箭翎,好幾次差點殺了林家七小姐。”張大人這話才說完,便覺身旁一道寒芒照來,而後一直修長的手便拿走了箭支。
    “不是宮裏出的,民間也少見這樣的工藝。”趙懷琰寒聲道。
    張大人頷首:“林家二老爺林威說,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全是那下人胡作非為。下官已經派人去查這箭的來源了。”
    皇帝瞧著趙懷琰渾身冒著殺氣的樣子,眉心微沉,男人沉溺於兒女私情可不是件好事。
    “她倒是福大命大。”皇帝淡淡一句,皇後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隻看著張大人道:“還發現了什麽?”
    張大人也趕緊道:“還有,林小姐自己的丫鬟先一步去了林將軍和少將軍的院子搜查,找到了這個……”說罷,讓人呈上一件繡好的龍袍來。
    皇帝再好性子,此刻眼底也升起些陰翳,沉聲道:“七小姐的丫鬟先搜出來的?”
    “是。林小姐被官兵帶走前,她便讓人看住了自己和兩位將軍的院子,自行搜查了一番。而且,林小姐今日被押走時,竟是被人悄悄帶出了城,差點被人暗殺。若是她死了,便落實了畏罪潛逃之名。”張大人本不打算說這話,可想起林將軍素來公正,為人也厚道,便多嘴說了這兩句。
    王大人聞言,心中已是一片膽寒,上前跪下將府裏的事也說了。
    皇帝聽罷,臉跟著黑了起來,原本以為不過是小打小鬧,不曾想竟還拖了王禦史下水。王禦史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說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也不為過,他若是證據確鑿,自己怕也不得不要下殺手。但他一死,自己不僅少了一位忠臣,隻怕還要落下濫殺賢良之名。
    皇後看了看他的臉色,嘴角泛起似有若無的笑意,隻上前道:“皇上,看來真是有人想害死您的得力之人,若是此計奏效,怕還有下次,到時候朝廷裏的賢良怕都要遭毒手啊。”
    皇後這話說的急了,皇帝微微皺眉:“皇後真當朕如此昏庸?”
    “臣妾不敢。”皇後立即起身行禮。
    皇帝無心說這些,才要下吩咐,便聽人說,林錦澄的汗血寶馬下跪泣冤一事了,也知此時耽擱不得,看了眼站在一側麵容清寒的趙懷琰,道:“朕記得林家老二是個什麽官?”
    “是從五品的修撰。”
    “貶為庶民,待查證之後再另做處罰。”皇帝頓了頓又道:“這件事全權交給你處置,張愛卿和王愛卿輔佐,此事盡快處置好,不可耽擱。”
    趙懷琰見皇帝鬆了口,立即帶著人便出了宮,直奔大理寺而去。
    這廂,德妃還在逗弄著喜鵲呢,趙闞才急急從外頭來了:“母妃,出事了。”
    “何事如此慌張?”德妃毫不在意問道。
    趙闞看了眼舅舅也在,這才道將方才養心殿的事兒說了。
    德妃一驚,喂食的手忘記收回,竟被鳥兒啄了一下,氣得她當即摔了鳥籠子,鳥籠子被摔開,那喜鵲卻趁機飛了出去。
    熊樹禮倒是經過些大風大浪,立即道:“這件事皇上既然交給了寧王來辦,怕是容不得這顆砂子,現在補救也來不及了,闞兒,你馬上將底下的人推出去,接下來半分不可再插手,否則必要引火燒身。”
    趙闞聞言,有些猶豫,底下的那些棋子他都廢了極大的心思才布置好,更何況這個計劃也是他苦心想了許久。
    德妃當機立斷:“聽你舅舅的,快去。咱們娘家好歹是西南王,縱然兵權不在,皇上看在西南王的麵子上也不會將我們如何的。”
    趙闞見事已至此,麵色陰鷙的很,卻也不得不轉身去辦了。
    熊樹禮還打算商量下接下來怎麽辦,便聽外頭來人,說丞相府的人有急事求見。
    熊樹禮以為又是熊夫人在鬧性子,心裏煩的很,擺擺手:“暫且不見……”
    “可是。”那公公猶豫了一會兒,見他態度決絕,便也沒再繼續說了。
    宮外。
    天上陰霾散開,難得出了個太陽,林紫蘇的心裏卻像是蒙上了一層灰。
    看著來回踱步的父親,急急問道:“爹,這怎麽辦,是您讓我去指認林錦嫿的,若是她再回來……”
    “你隻說意外罷了。”林威想著今日之事,證據他都推到了下人身上,但難保上頭的人不會為了撇清關係而把他推出去。
    這般一想,他越發覺得危險,忙喊道:“來人,收拾東西,我要出府一趟。”
    “爹……”
    林紫蘇要上前將他攔住,林威卻是反手將她推開:“你在林府好生住著,等我消息。你畢竟是林麓之的侄女,他偽善的很,不會殺你,至於你娘葉氏……”他輕哼一聲,扭頭而去。
    林紫蘇看著快步離去的人,整個人好似被抽了骨頭一般跌坐在地,直到下人來傳,說林家老族長日夜兼程,現在已經到了。林紫蘇聽罷,兩眼一翻,直接倒地昏死過去。
    林錦嫿此刻坐在勞中安穩的享受著王汝嫣送來的‘精品牢飯’,淺笑:“你怎麽又來了。”
    王汝嫣臉蛋兒紅紅的,俯身靠近她輕聲道:“我回家的時候,撞上了你二伯駕著的馬車在市集翻了車,我看他帶著一身的細軟銀兩,又受了傷,便使人把他送回去了。剛好路過聚福樓,就買了些飯菜來。”
    林錦嫿看她小小個兒坐在對麵,天真單純的模樣,竟不知是個這樣腹黑的主。至於二伯,怕是想逃走吧。
    她嘴角淺淺勾起,看著王汝嫣眯起了眼睛,這妮子夠聰明的。
    飯菜用完,趙懷琰也到了。
    大理寺丞親自迎了他來,才恭謹道:“皇後娘娘吩咐過好生照看,下官沒讓林將軍和林小姐吃苦頭。”他有些自豪笑道。
    趙懷琰看著林錦嫿淒冷的牢房裏隻有一堆幹草,眉頭擰起:“差。”
    大理寺丞一怔,就這還差?這可是所有牢房裏最幹淨的一個了,而且他還沒讓底下的人來威脅嘲諷這位準王妃。
    不過素來知道寧王的冷淡脾氣,忙道:“下次下官一定買好鋪蓋細軟……”
    “下次?”趙懷琰麵色更沉。
    大理寺丞嚇得渾身一緊,林錦嫿卻上前見了禮淺笑道:“王爺來了。”有趙懷琰在,她總安心許多,卻說不上是為什麽,就似乎,要與那黑夜惡獸纏鬥的人,並非她一個,有人作伴,便是十八層地獄也好過一些。
    “來遲了。”趙懷琰溫柔看著她,寒意全無。不過這件事到底是他疏忽了,而且一入宮便被困在了皇宮,父皇隻怕也有了想削弱林家的意思。這般想罷,看著林錦嫿望向自己放鬆的眼神,嘴角不自覺揚起。
    他說完,又讓人去將林錦澄和林麓之放了出來,而後才落後一步吩咐高稟:“吩咐下去,改變計劃。”
    “改變計劃?王爺是指……”高稟心猛地一跳,該不會是他們已經計劃了十多年的那件事吧。
    趙懷琰淡淡睨著這森寒牢房,鳳眸冰寒:“這天下,可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