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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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錦澄這廂到了王家門外時,剛好遇上從外麵回來的王暉遠。

    王暉遠一下馬車看到他,便冷了臉,幾步上前不悅道:“你又來做什麽?”

    “我想請見禦史大人。”林錦澄見他對自己滿麵的厲色,心中奇怪。

    王暉遠卻隻越發厭惡的皺了下眉頭,才道:“如果你是為了汝嫣的婚事而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王家絕不會跟你林家聯姻的。”

    林錦澄不解,隻問道:“王兄,你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為何你對我成見如此大?”

    “成見?”王暉遠冷冷看著他:“你做過什麽自己心裏不清楚麽,你們林家都是些什麽人,別以為能瞞得了人,我告訴你,我很清楚,不過看在你們確實建過一些戰功的份上,我不會去揭發你,但你這輩子也休想娶汝嫣。”說罷,吩咐左右:“給我看住他,往後林家來人,不許通報給小姐,知道嗎?”

    “是。”下人們齊齊應下,幾步擋在了林錦澄麵前。

    王暉遠冷淡看了眼林錦澄,這才轉頭往裏而去。

    他本是要去見父親的,但想了想,又轉頭往王汝嫣的院子去了。

    王汝嫣正在院中涼亭裏撫琴,琴聲悠悠,帶著幾分憂傷。

    盈棠遠遠瞧見王暉遠來,嚇得手一抖,之前他莫名把自己叫過去打了巴掌,還告訴她不許再跟林家人說話,如今見到心都提了起來。

    王暉遠朝她招招手,盈棠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悄悄去見。看了眼正認真撫琴的小姐,她微微咬牙,悄悄退了出來,到了王暉遠跟前才緊張的行禮:“公子尋奴婢可是有事?”

    “我問你,小姐是不是又在想林錦澄了?”

    “奴婢不知……”

    “混賬。”王暉遠低低嗬斥一聲,嚇得盈棠小臉微白。

    她眼裏都生出幾分濕意,不解看他:“公子為何這般反感林公子,小姐與他是兩情相悅,你何苦折磨小姐呢……”

    “閉嘴。”王暉遠冷冷瞪她一眼:“若不是看在你自小就跟在汝嫣身邊伺候的份上,我現在就可以發賣了你。”

    盈棠聞言,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說。

    王暉遠見她如此,才冷哼一聲:“我這麽做都是為了汝嫣好,今日開始,你要勸導她不必再想林錦澄,那林錦嫿更是不要再來往,我跟爹娘會替她物色一個好人家的,你若是再敢在她麵前提起林家人,我立即就把你一家都趕出府去。”

    盈棠聞言,連連搖頭:“奴婢不敢。”

    王暉遠睨了她一眼,又看著開年之後仿佛都瘦了一大圈的王汝嫣,這才沉著臉轉頭離去。

    林錦澄這會兒在林府外徘徊半晌,見竟無人進去通傳,隻得悻悻離開,出門時,卻正好撞見同樣鬱鬱寡歡的郡主袁綠衣。

    袁綠衣本來是打算去找林錦嫿的,可走到半路碰到林錦澄牽著馬垂頭喪氣的在走,便也下了馬車隨他一道往林府走了。

    “聽說王家四處再給汝嫣談婚事?”袁綠衣看他如此,心裏也猜到八成是為了王汝嫣。

    林錦澄心裏微微歎了口氣,卻隻淡淡掃她一眼:“郡主為何也是鬱鬱寡歡。”

    袁綠衣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隻淒然笑道:“即將背井離鄉,遠赴陌生之地,恐怕一輩子也回不來了,我如何能高興的起來?”

    林錦澄也聽說了和親之事,不過朝廷還一直沒有下聖旨,怕是還有一段時日,隻笑道:“郡主國色天香,為人又直爽大氣,便是去了陌生之地,定也會有貴人相助,何必擔心。”

    “你倒是會安慰人。”袁綠衣聽著他的話,驀地耳根發熱,隻淡淡笑笑。

    “下官所說是事實,京城這樣多的千金小姐,汝嫣嬌憨內秀,錦嫿聰明,唯有郡主恣意灑脫,性格爽直。若論外貌,也是數一數二。”林錦澄誇得很認真,袁綠衣是錦嫿難得的朋友,他自然會真心相待,況且她性格大咧,跟昭昭也有幾分像,便隻當做妹妹一般了。

    可這樣誇人的話落在袁綠衣耳朵裏,卻是不同的。

    林錦澄高大英俊,身上又有難得的幾分儒雅書香之氣,為人也真誠,再說這些認真的話,她豈能不心動?

    但她也有分寸,聞言,隻笑著道了謝,便不再與他同行而是轉身回了馬車去了。

    林錦澄以為是方才的話冒犯了她,略有幾分歉意,倒也暫時將王家的事放在一邊,在前頭騎著馬引著他們往林府去了。

    林錦嫿這會兒還在想皇後口諭的事兒,聽說袁綠衣來,也有些詫異。

    林錦澄親自把人送來的,林錦嫿看他們過來時麵色各異,隻淺笑道:“哥哥怎麽與郡主同路了。”

    “路上遇到的。”

    兩人異口同聲,而後袁綠衣便略有幾分著急的上前拉著林錦嫿的手笑道:“我想同你說說話。”

    林錦澄以為她還是不肯原諒自己之前的冒犯,也識趣的笑道:“我還有事,你們先聊著。”說罷,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林錦嫿眉梢微挑,倒也不再多說。

    引了袁綠衣回房間,才讓人奉了阿寶最近新曬的花茶來,熱茶衝開粉嫩的花瓣,花香伴著嫩芽的香氣在這屋子散開,仿佛都聞到了春天的氣息一般。

    “這茶真好,隻可惜那漠北苦寒之地再也聞不到了。”袁綠衣微微歎了氣。

    “郡主若是喜歡,可帶上一些。”林錦嫿淺淺笑著,看她時有幾分惋惜。前世她嫁過去不久便暴斃了,但今生她若是不嫁,皇帝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平西王府,她素來孝義,不會逃婚,唯一的路便是嫁。

    袁綠衣看了看林錦嫿,她與她關係其實不算太親近,換做以前,她也不屑於跟這些閨閣小姐往來的,但林錦嫿卻與尋常人不同,小小年紀,冷靜從容的風範,尋常人都比不了。

    她笑看著茶杯裏的花瓣,莞爾:“不必麻煩了,左右去了那等地方,能不能活還猶未可知。我今日來,是聽說皇後娘娘明日召你入宮。”

    林錦嫿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淺笑看她:“娘娘說宮中沉悶,讓我去陪陪她。”

    “我明日隨你你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袁綠衣頓了頓,才說了來由:“聽聞西南戰事吃緊,還有不軌之人打了造反的名頭製造暴亂。皇上定會想要有人能去安撫軍心,所以我想求皇後娘娘幫我去跟皇上求個情。”

    一旁的楊媽媽詫異的看她,這郡主是打算求皇上讓她去做這安撫民心之人?

    林錦嫿看著她灼灼目光,知道她心裏已經是做過盤算,隻道:“你到底是女子,那地方不必漠北好,而且還有暴民,你過去隻怕更危險。”

    袁綠衣淺淺一笑,掩藏住眼底的情緒:“去那兒總還是自由身,死在那兒就更好了,皇上總會對袁家生出幾分虧欠來,興許就會放過袁家一馬。”

    林錦嫿聞言,心底竟是生出幾分敬佩來。她看似霸道紈絝,竟還有這樣的細膩心思,而且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卻是雖死無悔。

    她淺淺一笑:“好,明日郡主與我一道入宮。”

    袁綠衣見她應下,才終於鬆了口氣,道:“那我明日一早來尋你。”

    “嗯。”林錦嫿應下,又親自送了她出門,才鬆了口氣。

    等人走後,時辰也不早了,倒也沒再去打擾林錦澄,而是直接回了院子休息,不過房間裏的燈才黑,一道黑影便出現在她身側。

    她莞爾一笑:“王爺來了。”

    “思卿如狂。”趙懷琰看著麵前的小小人兒,直接將她擁入懷中。前世苦苦追尋而不可得,今生終於得到,他怎麽還敢畏畏縮縮。

    林錦嫿嘴角揚起,卻忽然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被他攬著倒在了床上,炙熱的吻隨之而來,仿佛要將她吞噬一般。

    林錦嫿感受著這突如其來的吻,直到微微喘不過氣,他才鬆開,輕輕搭著她的腰,將人卷進了被子裏,又好生把她抱在了懷裏才道:“明日入宮,要小心。”

    “嗯。”皇後心機深沉,突然叫她入宮,她自然會防備。

    趙懷琰垂首看著懷裏柔軟無依的小小人兒,嘴角溢出些許笑意,提醒道:“腿別亂蹭。”

    林錦嫿正打算調整一個舒服姿勢的動作微微一頓,就感覺大腿上被個什麽東西戳住了。

    縱使活了兩世,這等事情她還是羞澀不已,隻能僵住。

    趙懷琰見她渾身繃緊,又道:“動吧,我能忍住。”

    “當真?”林錦嫿遲疑問道。

    “嗯。”趙懷琰答應的有些勉強,但他會努力的。

    林錦嫿見他應聲,這放鬆下來,這裏扭扭那裏挪挪,這才算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不過趙懷琰的呼吸卻越發重了起來,溫熱的落在她耳邊,讓她羞得滿麵通紅。

    趙懷琰縱然難受,但看她如此謹慎,眼裏也溢出笑意,不過為了分散注意力,他開始說起了別的:“自熊樹禮離開京城後,趙闞身邊又多了一批人保護,雖然暫時不能回京,但我也動不了他。”

    “要動手,隻怕還要從熊家入手。”林錦嫿皺眉道。

    趙懷琰微微頷首:“再過幾日我便會離京,到時候你一定要分外小心。”

    林錦嫿把頭埋在他脖頸間,臉觸碰到他溫熱細膩的肌膚,點點頭,心裏又生出幾分不舍:“王爺還是不肯告訴我要去做什麽嗎?”

    趙懷琰頓了頓,柔聲道:“告訴你是怕給你帶來麻煩。”

    “我可以保護好自己。”林錦嫿不想永遠做他羽翼下被保護的小鳥,他願意為了自己走入這些風雨中,那她也能為了他為變得更強大。

    沉默半晌,趙懷琰終於還是無奈將她抱得更緊,道:“你父親在邊關留下的十萬大軍中,有一大半的都被他的親隨掌握著。”

    “所以……”林錦嫿的心微微提了起來:“皇上是讓你去除掉這些人?”

    趙懷琰沉默,便算是認了。

    林錦嫿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一旦父親的親隨也沒了,就再也構不成一丁點的威脅了,皇帝若是想除去父親,便如碾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趙懷琰看她擔心起來,才道:“你放心,我自有計劃。”

    “可是萬一讓德妃的人知道你手下留情,豈非又將你推入了火坑?”林錦嫿微微咬牙,若是被發現,以皇帝多疑的性格,必然也不會放過趙懷琰。

    “我自有安排,不必擔心。”趙懷琰看著她一雙黝黑的眸子藏著對自己的擔憂,心底軟了一塊,竄入身下的邪火也越發大了。

    林錦嫿見他呼吸越發粗重起來,腿稍稍挪了個位置,便怔住了。

    她張張嘴,有些羞怯的問道:“王爺,你不會出事吧?”她是大夫,知道如果長時間憋著,是要出問題的。

    趙懷琰聽她嗬氣如蘭,嗓子也微微有些啞了,卻隻將她抱緊,低低道:“沒事。”

    “其實……”林錦嫿猶豫再三,臉上滾燙的厲害,才道:“用手,也是可以解決的……”

    說完之後,林錦嫿就後悔了。

    一夜過去,直到天明她才疲憊的睡著,手腕也酸疼的厲害,而身邊的人卻衣襟半敞一手撐著頭,在一側看著她一臉饜足:“嫿兒辛苦。”

    林錦嫿是一動也不敢動,臉上發燙的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幹脆拿起被子捂住了頭。

    趙懷琰見她如此,心越發柔軟,小心扯開被子笑道:“別捂壞了。”

    “時辰不早了,王爺該去上早朝了。”林錦嫿幹脆閉著眼睛不去看他。

    “可是我還精神的很。”他淡淡捧起她的臉在她額前落下一吻,直到她睜開眼睛,才道:“你先休息,今日還要入宮呢。”

    林錦嫿看他一改往日冷若冰山的樣子,鳳眸灼灼盯著她,薄唇微微揚起一絲笑意,整張臉好看的真是讓人挪不開眼睛,尤其是他衣襟半敞,還露出白玉般的胸膛……

    林錦嫿不敢在想,忙背過身去閉著眼睛準備睡覺,某人卻隻用被子裹住她,沒有再靠近。

    林錦嫿終於放鬆下來,雖然知道背後那雙鳳眸一直盯著自己,但困倦襲來什麽也顧不上了,沉沉睡去。

    趙懷琰看著她的睡顏,帶著疲憊卻很安心。

    他輕輕撫了撫她的側臉,等她睡熟了,這才終於小心翼翼的起身,換好了衣服悄悄離開。

    林錦嫿再次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袁綠衣都已經到了院子裏了。

    她趕忙跳下來換了早就準備好的衣裳,又簡單梳洗了一番,這才與她一道出了門。

    兩人同坐在馬車裏,袁綠衣昨晚也是一夜未眠,想了許多事。

    林錦嫿看她望著窗外發呆的樣子,隻淺笑道:“郡主在擔心?”

    “嗯。”她頓了頓才道:“我與九皇子也說過此事,但他也覺得不妥。”袁綠衣因為這件事,連九哥都不想叫了。

    林錦嫿聞言,這才想起來,嘉嬪並非無權無勢之輩,娘家便是現在的平西王府。那送袁綠衣去和親,是不是也有她的‘功勞’?

    林錦嫿微微擰眉,不敢多想,畢竟之前看到的嘉嬪分明隻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人。

    馬車很快到了皇宮,宮門口雲薑早早在等著,瞧見林錦嫿身邊的袁綠衣時,驚訝了一下:“這是……”

    “我昨兒聽錦嫿說,娘娘在宮中得閑,便想著跟錦嫿一道來陪陪娘娘,也未提前通告,不知能不能見?”袁綠衣上前道。

    雲薑麵上隻笑道:“難道郡主有心,娘娘自是願意的,不過還要奴婢先去通傳一番,請郡主在此等候。”說罷,看了看換了一身素衣的林錦嫿,淺淺一笑:“林小姐請。”

    林錦嫿微微頷首,跟袁綠衣對視一眼,這才往裏而去。

    不過今日皇後可不是隻邀請了她一個人過來,端慧公主也在,身邊還有一個鄭嬌嬌。

    鄭嬌嬌遠遠瞧著她進來,立即跟皇後委屈道:“娘娘,林小姐還是怨我呢,不然明知我有隱疾要發,她竟是見死不救。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誰讓我的遠親得罪了她呢。”

    鄭嬌嬌這話說的,好似林錦嫿真是那心胸狹窄還害了她的小人一般。

    端慧聞言,隻冷淡補了一句:“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林小姐將來是寧王妃,皇後娘娘心疼都來不及,怎麽又會幫你出氣?”

    皇後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還是慢慢喝下了那口茶,才看著端慧笑道:“端慧,我掌管中宮這麽多年,是非曲直又如何會看不清?”

    “是嗎?皇後娘娘掌管六宮,不見多麽公允,否則德妃分明隻是被庸醫誤診為患了疫病,娘娘怎麽就敢把她關在永和宮呢?”端慧略有幾分不屑道。

    皇後抓著佛珠的手微微收緊,卻隻淺笑道:“那是皇上的意思……”

    “皇兄也是被你蒙蔽了,後宮中這些爾虞我詐誰不知,你身為皇後,就算不能替皇兄做決定,也該替德妃去跟皇上說明才是,竟是不聞不問,可見你隻顧自己。”端慧說罷,才看了眼鄭嬌嬌,道:“罷了,皇後娘娘是不會替你出頭的,原也是你笨,得罪了皇後娘娘的人,還來皇後娘娘跟前求什麽公允?”

    鄭嬌嬌瞥見門口進來的林錦嫿,隻裝作怯怯一般看著皇後:“娘娘,嬌嬌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了,身上隱疾發出來,夜夜疼痛難以入眠,就連宮中禦醫都說沒辦法……”

    林錦嫿遠遠聽到這些話時,隻裝作尋常一般,上前規規矩矩給皇後和一側的端慧公主行了禮。

    端慧瞧見她便冷了臉;“你不是神醫麽,今日若不能治好鄭小姐的病,便是沽名釣譽之輩。”

    皇後麵色也跟著冷了些,隻淡漠看著林錦嫿:“你當真能治?”

    “臣女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林錦嫿淡淡道,原本她還想治一治鄭嬌嬌,不過現在嘛,算了,疼死她吧。

    “你——!”鄭嬌嬌的跋扈氣蹭的一下上來指著林錦嫿就要罵,卻被端慧一眼瞪了下去,她才微微咬牙,擠出幾滴眼淚來道:“你昨兒還給我藥方,說是能治,怎麽今日就變卦了,莫不是真的因為那鄭如意而恨毒了我,所以才如此報複。”

    “既然如此,那你怕也不配做寧王妃,我還是跟皇兄稟報一番,讓他給寧王另外選一個好王妃才是。”端慧描著精致妝容的臉上露出諷刺,眼睛斜斜一睨,跋扈之姿態盡顯。

    皇後淡淡看了她一眼,才看著林錦嫿問道:“你到底能不能治。”她一早因為德妃的事而心煩不已,這會兒又因為林錦嫿而被端慧冷嘲熱諷一番,現在也有幾分惱了。

    林錦嫿早知皇後無情,卻沒想到她表現的這麽快,隻堅持道:“臣女雖略通醫術,卻非神醫,哪裏能比得過宮中資曆豐富的禦醫,禦醫都說不能治,那臣女更是治不了。”

    鄭嬌嬌終於忍不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林錦嫿,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

    “我從沒有過這個想法,我與鄭小姐無冤無仇,不是嗎?”林錦嫿淡漠道。

    “我看你還真是狠心又惡毒,小小年紀,心機便深沉的厲害。”端慧將手裏的茶盞重重往一側桌上放下,嚇得殿裏的宮人們立即低下了頭。

    皇後看著林錦嫿,卻見她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背脊挺直,神色從容,看她的目光不由深了起來。

    皇後就這樣看著,一直沒出聲,儼然是還不想跟端慧作對。

    林錦嫿垂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收緊,隻恭謹朝端慧道:“臣女愚鈍。”

    “愚鈍?我看你聰明的很,利用鄭嬌嬌去鄭府鬧了一場,逼死了鄭夫人,現在還來這裏裝無辜,林錦嫿,你這樣的人本宮見的多了,以為本宮看不透你麽?”端慧看著她就不喜歡,尤其是見她現在居然沒有跟自己跪地求饒反而一身從容的樣子,簡直討厭極了。

    端慧是掌控欲極強的人,林錦嫿一早就知道,她對她也保持了處處恭謹,但不知道她究竟為何這般刁難自己。

    鄭嬌嬌見狀,忽然就捂著胸口麵色痛苦的呻吟了起來,卻不求端慧,而是求皇後:“娘娘,您讓林小姐救救臣女吧,臣女不敢怪她了,也再不敢跟她做對了……”

    她這話,直接就讓皇後成為了護短又不明事理的人,可中宮皇後最忌諱的就是這一點。

    皇後縱然惱她,但她父親乃是兵部尚書,又跟端慧一夥,所以現在她絕不會將她如何的,隻對著林錦嫿道:“立即給鄭小姐把脈。”

    墨雪聽得皺眉,林錦嫿用目光製止住她,才上前要去給鄭嬌嬌把脈,哪知鄭嬌嬌身邊的丫鬟直接伸腳要去絆倒林錦嫿。

    林錦嫿早有防備,淡漠看了一眼,毫不留情的一腳便踩住了她的腳背,慢慢走了過去,疼的那丫鬟麵色發白還不敢出聲。

    鄭嬌嬌看她來把脈,諒她也不敢在皇宮對自己如何,便喊得越發痛苦了:“好疼。”說完,隻裝作不經意掀翻一側的茶盞,滾燙的茶水徑直朝著林錦嫿潑來。

    林錦嫿本能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便聽方才那丫鬟故意大喝一聲:“林小姐,你幹嘛故意打翻茶水燙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過是想讓你看病,你也不必如此惡毒啊。”

    鄭嬌嬌的手濺到茶水的確紅了一片,這會兒終於不用擠眼淚,而是大哭了起來。

    她一把跪在地上:“皇後娘娘,臣女知錯了,臣女就是病死,也不敢再勞煩娘娘了。”

    皇後努力保持這優雅和端莊,隻沉沉看了眼林錦嫿道:“你若不願意治,也不必下如此毒手,去外麵跪著吧。”

    “娘娘……”墨雪才要開口,便見皇後沉沉看來:“還不下去!”

    林錦嫿看著一臉冷漠的皇後,隻垂眸道:“臣女方才已經把過脈,鄭小姐已經病入膏肓,若是再不治,也就是這三日的活頭了。臣女方才太過驚訝,不小心打翻茶杯傷了鄭小姐玉體,這便下去受罰。”說罷,規規矩矩屈膝,才轉身往外而去。

    這下換鄭嬌嬌傻眼了,她居然沒有反駁那打翻茶杯的是自己?而且還說自己隻有三日好活了……

    她麵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哆嗦著去看端慧:“公主,臣女還想多活幾日。”

    端慧才不信林錦嫿:“急什麽,我帶你去看禦醫便是,不過皇後娘娘還是包庇林錦嫿,這件事我一定會親自稟報皇兄的。”說罷便要離開,但還沒走兩步,便聽到聽到沉沉一聲:“要親自跟朕說什麽?”

    所有人都微微訝異的朝殿前看去,林錦嫿還未出宮門已經垂眸行禮了。

    端慧見到皇帝,隻還以為這還是十幾年前疼她的親哥哥,上前笑道:“皇兄,是皇後她徇私,那林錦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害人,她竟還能視而不見。”

    皇後看了眼跟在皇帝身後而來的九皇子趙傾,微微皺眉,卻起身隻屈膝行著禮,恭敬道:“皇上,臣妾……”

    “罷了,方才朕已經在外頭聽了半晌了。”說罷,看了看一側的林錦嫿,道:“抬起頭來。”

    林錦嫿聽到這沉沉的聲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威嚴氣勢,但皇上素來疼端慧,又因為德妃一事而跟皇後生出嫌隙。

    她心中稍稍一想,便將頭更低了些:“臣女不敢抬頭。父親得蒙皇上寬宏大量才隻貶為庶民,如今臣女莽撞,非但沒能醫好鄭小姐,反而不小心打翻茶水燙了她,是該受罰的。”

    皇後聽到這話,目光閃了閃。皇上因為林麓之一事,本就備受百姓爭議,如今林錦嫿非但不提皇上所做不公正,反而一心認為皇帝寬厚,皇帝縱使多疑,也不會拿她一個女兒家如何。

    果然,皇帝聞言,隻笑了笑:“你父親雖有過,但也有功。況且朕方才聽你說是不小心打翻茶水,她們怎麽就不依不饒了?”

    鄭嬌嬌聽到這話,渾身一顫,忙緊張道:“臣女無意怪罪,是皇後娘娘要罰的……”她一時慌亂,便把最過去全部推到了皇後頭上。

    皇後眸光微黯,隻垂眸認錯:“都怪臣妾愚笨。”

    “罷了,你也為難。”皇帝淡淡道:“都起來吧。”

    端慧見他竟然不罰皇後,也不罰林錦嫿,微微皺眉:“皇兄,這林小姐心思甚多,如今父親又貶為了庶民,依臣妹看,實在不適合再做未來的寧王妃。”

    皇帝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在首座坐下,才笑看著她,眼裏滿是深意,問道:“那你覺得誰合適?這位鄭小姐?”

    端慧沒聽出不對勁來,倒以為皇帝跟她想的一樣,忙笑道:“臣妹果然跟皇兄心連心,鄭小姐出自世家,又端莊知禮,臣妹看最合適不過。”

    鄭嬌嬌的臉登時緋紅一片,好似瞬間忘記了方才還在裝病一般,隻上前羞澀道:“雖然臣女不及林小姐那般貌美……”她說這話時,滿眼的不甘,卻繼續道:“但臣女一定盡心盡力,好生伺候王爺的。”

    “皇兄府上不缺侍女。”趙傾桃花眼微微一眯,淡淡笑道。

    鄭嬌嬌當即尷尬的說不出話,端慧卻是不滿的看了眼趙傾:“女子最緊要就是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林小姐牙尖嘴利,心機深沉,如何能跟鄭小姐比?”說罷,掃了眼林錦嫿今兒的穿著:“入宮還穿著如此寒酸,可見沒把皇宮當回事。”

    墨雪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小姐尚在孝期,穿著豔麗的時候本就少,況且今日隻是來陪皇後娘娘,娘娘心煩,自然要看些素淨的東西才能心靜,也不知小姐何處得罪了公主,處處得公主如此詆毀。”

    “你敢說本宮詆毀她?”端慧四十多歲還從未被一個下人如此反駁過,當即質問道。

    皇帝見她如此,也略些皺眉:“端慧,朕此番回來還未見過駙馬,駙馬可還是整日在外流連?”

    “皇兄……”

    “你年紀也不小了,跋扈的性子也要改一改,時辰不早了,你就不必在宮中逗留,回公主府去相夫教子吧。”皇帝說罷,淡漠掃了眼鄭嬌嬌:“朕的皇後是什麽品行,朕很清楚。你既然病了,未免將病氣過到宮裏來,暫且便不必入宮了,朕會親自指派太醫去你府上給你把脈。”

    鄭嬌嬌腿一軟,噗通一下就跪了下來,皇上這樣說,是在說她沒規矩麽,爹爹若是知道……

    她腦子嗡的一下就一片空白了,被人扶出去時都是蒙蒙的。

    端慧看皇帝一心護著皇後和林錦嫿的樣子,心寒的行了禮,轉頭便要走,卻又聽皇帝道:“這麽多年,你隻給駙馬誕下一個兒子,如今他也老大不小了,他若想納妾,你也不要攔著了,皇家公主也該有幾分大度。”

    端慧麵色更沉,原本保養姣好的臉一下子便垮了,滿是怨氣的樣子仿佛老了十歲。

    “臣妹遵旨。”簡單四個字,說得她咬牙切齒。

    皇帝見她如此,麵色有幾分不愉,到底還是道:“對了,未野既然也滿八歲了,便封他為恭郡王。”

    端慧的心裏這才平衡一些,她與皇帝到底是親生兄妹。她麵色緩和了些,謝禮過後,隻冷冷睨了眼林錦嫿,道:“皇上下旨立了郡王,過幾日公主府辦慶賀宴,還請林小姐一定過來。”

    林錦嫿心裏暗暗叫苦,卻是不得不應:“是。”

    端慧見她應下,這才淺淺朝皇帝行了一禮轉身便走了,壓根沒把皇後放在眼裏。

    等她一走,雲薑才在皇後耳邊悄聲說了袁綠衣的事。

    皇後想了想,拉攏平西王府未嚐不是一件壞事,便道:“皇上,袁郡主求見,怕是為了和親之事。”

    皇帝皺眉,他過來,僅僅是想看看令趙懷琰什麽都答應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至於袁綠衣的和親,他隻道:“朕便不見她了,皇後要見自己見便是。”說罷,看了看林錦嫿:“林麓之的身子最近可好些了?”

    林錦嫿不敢疏忽,垂眸道:“父親之前受了傷後,引發舊疾,如今一身的病,怕是再也上不得戰馬替皇上保家衛國了。”

    皇帝聞言,目光深了深,微微俯身往前看她:“你倒是機靈。”一下便猜中他到底想問什麽。如此聰明的女子,若是留在趙懷琰身邊,不知是福是禍。

    林錦嫿心中惴惴,不敢太聰明,也不敢不聰明。皇後叫她來,卻隻讓她隻身赴火坑,皇帝又是話裏有話,她半分不敢懈怠,隻道:“臣女不敢不聰明,林家如今出了這麽多事,臣女每日如履薄冰。”

    皇帝對林家的事也有所耳聞,聽罷,隻哈哈笑了起來:“倒是難為你了。聽聞這次徐家回京,你往後也不必如履薄冰了,父親沒了官職,但你舅舅家還是顯貴。”

    顯貴?

    林錦嫿微微一怔,皇上的意思,是要提拔舅舅了?

    趙傾深深看了她一眼。

    皇帝卻笑起來:“徐家的小女兒好似也隻比你小一歲吧,到了適婚的年紀了,正好朕的老九也還沒有正妃,豈不是剛好?”

    林錦嫿心中微緊,昭昭那樣的跳脫性子可不適合皇家。

    她立即道:“皇上,昭昭還小,而且舅舅……”

    “你舅舅還沒說話,你倒是不樂意了?”皇後般打斷她的話。

    林錦嫿猛地回過神來,皇帝的決定,她哪裏有資格否決,但心卻沉了下來。

    皇帝看著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件事朕也還沒做決定,不過你倒是可以去問問你舅舅,他若是不同意,朕也不會下這個聖旨,朕從不做強人所難之事。”

    林錦嫿知道皇帝是想借此試探徐家的忠心,她隻屈膝行了禮,不再多言。

    皇帝又坐了會兒,這才離開了,趙傾路過林錦嫿身側時低聲道:“我在宮門外等你。”說罷,快速離去。

    等人都走了,皇後才讓人去請袁綠衣進來,而後才淡淡看著林錦嫿道:“皇上跟你說這件事,是在幫你。若是徐家得勢,對寧王來說意味著什麽,相信你也很清楚。”

    林錦嫿對皇後半分敬意也沒了,隻垂眸帶著幾分冷淡:“臣女明白。今日給娘娘惹了這麽多麻煩,實在是臣女愚笨,還請娘娘責罰。”

    “你明白就好。”皇後一改以前的溫和親近,淡淡道:“本宮也要讓你明白,你若是無權無勢,誰都會趕著上來欺負你,踩你的,你與本宮現在同坐一條船,若是本宮不得好,你們林家就徹底沒有依仗了,明白嗎?”

    林錦嫿收在袖子裏的手死死攥緊,垂眸輕聲應下:“臣女明白。”

    “還有……”皇後知道今日想對德妃做什麽是不可能了,隻想著離去的鄭嬌嬌才道:“本宮看得出來,鄭嬌嬌對懷琰有意,兵部尚書乃是六部中實權最大的,若是能再替懷琰爭取下兵部尚書,那德妃和景王都不再會是懷琰的對手。”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去治好鄭嬌嬌,而且往後本宮也不想再聽到你跟她產生過節的消息。”皇後冷淡的說著,語氣近乎命令。

    “是。”

    皇後看著她事事應下,也不再多說,隻讓人送她出去了,等她一走,才對身邊的雲薑道:“她是個聰明的,就看聽不聽話了。”

    雲薑想起前幾次見過的林錦嫿,給皇後倒了杯茶,才緩緩道:“奴婢倒覺得這個林小姐有一顆玲瓏心肝,娘娘這麽早與她生分了,會不會不好?”

    “再玲瓏的心肝,現在也不過十五歲而已。況且她早該看清楚,懷琰是本宮一手培養出來的,怎麽可能隻娶一個人……”

    “王爺也還不知道您的想法……”雲薑才要提醒她趙懷琰的脾性,皇後便隻皺皺眉頭:“他若是還想娶林錦嫿,就必須聽本宮的。”說罷,看了看林錦嫿離開的方向才道:“去挑些上等的綢緞和珠玉首飾給她送去,提醒她早些辦好鄭嬌嬌的事,兵部尚書是條大魚,不能給了德妃!”

    “奴婢明白。”雲薑應下,又張了張嘴,見她今日戾氣慎重,這才將話咽了回去。

    林錦嫿出宮的路上,墨雪在一側道;“小姐,這件事還是要告訴王爺吧。”

    “嗯。”林錦嫿微微點頭,腦子裏已經飛速的轉了起來。救鄭嬌嬌?不存在的,至於一直挑事的端慧和一心把她當棋子的皇後,還真是個問題,唯一的解決辦法,怕隻有讓皇後跟德妃鬥起來無暇顧及自己才好。

    正想著,才出宮門,麵前便出現一個人擋住了去路,林錦嫿順著他的紅色錦衣往上看,對上他一貫戲謔的桃花眼,才冷淡後退一步,行了禮道:“九皇子殿下。”

    “在氣我要娶徐昭昭?”他道。

    林錦嫿詫異他竟然知道了昭昭的名字。

    可他隨即逼近一步,淺笑道:“你放心,徐昭昭嫁給我,必然比嫁給你的小廝好。林小姐,側妃之前給你的玉蝴蝶,你可帶在身上?”

    “九皇弟既然想要,何不回府問問魏側妃?”

    趙懷琰的聲音冷漠響起,林錦嫿一轉身,便見還未換下蟒袍的他從裏麵走了出來。

    宮人們均是小心翼翼退讓在一側,趙傾見他一身清寒,隻笑道:“大皇兄來的真是及時。”

    “本王的行蹤,九皇弟不是掌握的很清楚麽,怎麽沒猜到本王會提前從父皇的禦書房出來呢?”趙懷琰淡漠上前將林錦嫿護在身後。

    趙傾莞爾,桃花眼彎成月牙,看他時隻有崇拜:“大皇兄就是大皇兄,臣弟可是費心想了許久才想到將你困在禦書房的招兒,沒曾想你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罷了,算臣弟輸了,這就回府去抄大字。”以前小時候一旦他犯錯,趙懷琰便會讓他抄寫大字。

    趙懷琰麵色沒有絲毫動容,隻吩咐高稟:“送九皇子回府。”

    “是。”高稟立即應下。

    趙傾眼裏閃過一抹邪氣,看了眼林錦嫿,轉頭離去。

    林錦嫿在二人的對話間,已經隱隱聽出了不對勁,她一直以為趙傾是趙懷琰的得力助手,但現在看來,趙傾一直想壓製住趙懷琰。

    “嚇到了?”趙懷琰回頭溫柔看著她。

    林錦嫿搖搖頭,她倒是不怕,隻是擔心。

    趙懷琰見狀,抬手揉揉她的小腦袋,才道:“你先回府,我去見皇後。”提到皇後二字時,他渾身都已經開始冒出寒氣來。

    林錦嫿微微頷首,看他又快步離去,心安了些,才轉頭對墨雪道:“也不必等明日了,今日咱們便去鄭府看看鄭小姐吧。”天作孽,尤可活;鄭嬌嬌要自作孽,便怨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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