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榮青淵終於完成了她這個曆時兩年半叫“LOVE”的係列作品，但實際上乍一看跟愛沒有半毛錢關係。

    那些畫、雕塑、陶瓷木頭，乍一看無不殘缺破損，七零八落，流動的，凝滯的，虛幻忽明忽暗的，線條癲狂的讓人緊張，從心底泛起不安，畫麵形態也頹廢灰暗的叫人禁不住打寒顫，整個係列冷而淒美，哀而幽玄，是黑色。

    但是多看幾遍，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的看，看懂了，就能感覺到其實她要表達的，並不是走投無路的絕望，恰恰是希望，是絕處逢生，是陷入絕境的極度不安全感和逢生後的燦爛與狂喜，真瘋狂，那潑天的情味，悲觀卻又充滿童真的想象。

    任何一個人都有絕對的理由相信，弄出這些東西的人要麽是個瘋子要麽…就是個天才，離經叛道的驚世駭俗。

    “後現代味兒太重了，我記得她以前不這樣，挺天真可愛的。”黃音書坐在西廳的地板上看榮青淵在小花園裏忙活，搖搖頭跟汪綠薇說。

    “這不挺純粹的嗎？看看風格多統一。”汪綠薇站在她身邊笑道，“赤子之心沒那麽容易就變，就是太情緒化了，隻不過換了一種表達方式而已。”

    “是啊，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但她怎想的我們卻不能知道。”黃音書無奈，起身往北廳走。

    “藝術家的心思你別猜。”汪綠薇跟在她身後，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我聽說小淵還要辦展？我也想去，弄一件放在畫廊裏，蓬蓽生輝。”

    黃音書一笑，“你呀，你什麽時候有時間還不用跟著導師到處飛，我可以考慮算你一張機票。”

    榮青淵的展還是給EK辦，EK從意大利飛過來看她，黃音書和汪綠薇千叮萬囑，除了展子的事兒其他一律不要提，如果她想去意大利就去，不去也不要勸說勉強。

    EK一一應下，全部照做，他知道這幾年都是她們在照顧榮青淵，非常感激，也約定了會定期過來看她。

    沒多久EK就把展會的展品冊子親自送來了，黃音書翻著翻著，笑了起來，上排編貝皓齒一露，方圓十裏的生物都被她治愈了。

    “缺憾是一種美，瘋狂是一種天分，荒謬總好過無聊至極。真有趣。”她往沙發背上一靠繼續說，“不過我覺得這個‘LOVE’應該是奔放的意思。”

    汪綠薇卻搖頭歎氣，“情深不壽，這些東西裏有生命在燃燒，她在用命創作，而且這樣投入，遲早會出大事。”

    黃音書思量片刻，眼神一亮，覺得自己想了一個年度最佳的主意，“讓她去我事務所工作一段時間，分散一下注意力，你覺得呢？”

    汪綠薇眉毛一挑，顯然想到一塊去了，“我還想讓她去我那呢，她之前不是說要在便利店收銀嗎？我那還有給她留的小畫室。”

    “那把她叫過來問，肯定去我那賭一百塊。”

    汪綠薇抄起電話就給榮青淵打了過去，“你來北廳一趟。”

    榮青淵嚇一跳，以為出了什麽事，趕緊著跑了過去，結果就是給她兩個選項，讓她做個選擇，要麽這要麽那，她被唬的也沒想第三種哪都不去的可能，“那去音書那吧，我可以幫忙訂餐買咖啡什麽的。”

    黃音書，“……”

    汪綠薇，“……”

    榮青淵做了決定被這兩人放回西廳，黃音書伸手跟汪綠薇要錢，“你那離徐靈昭那麽近，她不可能去的。”

    汪綠薇，“……大意了。”

    新一輪榮青淵展品拍賣收藏風又刮起來了，她沒去意大利，天天跟在黃音書身邊美其名曰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拿個小本本記這記那，可神經就跟大條了似的不聽使喚，每天早上坐在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自己一遍不要再把餐定錯，不要再一點小事都做的七零八落，記好那些大咖設計師、大咖客戶以及大咖vp的口味和喜好。

    黃音書的人脈根基和影響力在那，事務所從成立以來就項目不斷紅紅火火，業內口碑更是爆讚，團隊幾乎沒有不加班的時候。

    為了前線的同誌們能安心打仗，榮青淵除了設計以外什麽都管，還每天給黃音書滿世界的淘好茶，每天給辦公室換不同的花，忙的不可開交，處理各種突發的瑣碎的事，遞案子簽合同土地報批公司報稅，行政請假連新員工的五險一金她都去跑。

    大半年時間慢慢的也學會了一點人情世故，雖然依舊很作，鬼馬驕縱，但還是緩和了很多，終究被同化了一點，黃音書也不知道她這樣做對還是不對，但隻要她能好好的活下去，活的好一點。

    宋嘉禾經常來事務所接榮清淵，她也沒再躲著，還像以前一樣，終究是不忍心也舍不得他不開心。

    他倆這會兒坐在火鍋店裏涮肉，榮青淵想起來吃火鍋，偏要開一個半小時的車來這犄角旮旯的地方，她辣的小臉緋紅，平添十分豔色，邊吃邊宋嘉禾說工作上的事，眉飛色舞的，“音書之前簽了一個設計師，昨天來報道，又美又酷，別人都不敢穿那金屬色，她一穿就是一身，特別帶勁。

    簡曆交到我手上我一看驚悚了，學完建築在事務所呆了兩年，之後又去國外念了商科，進了投行，我查了頂級投行。”

    宋嘉禾驚訝，“這麽厲害？那應該進我公司啊。”

    榮青淵邊笑邊搖頭，“下午露台碰見，順口聊了兩句，我說你怎麽想做回本行了，你猜她說什麽？她說投行壓力太大，自己年齡大了不想跟小年輕爭高低，沒意思就回家躺著去了。”

    宋嘉禾一下樂了，“回家躺著……”

    火鍋沸騰，氤氳霧氣翻滾，榮青淵笑個沒完，“我直接跟她說我們這其實壓力也不小，挺累的。她竟然說她知道，還說在家呆一年有點胖了，跟我保證來這一定好好工作，等瘦下來再繼續回家躺著。”

    兩人對著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黃音書最近跟人弄了個城市規劃的實驗建築項目，在寸土寸金的月裏三環城中村買了塊地，那地兒破的簡直沒眼看，3公裏以外就是CBD，金融街，半個城市自以為混得還不錯的高級白領都在那上班，中午隨便吃個商務餐也要100塊，到了這邊整個一上個世紀90年代的鄉鎮縮影，外麵的世界飛速向前奔跑，他們卻像被時間擱置，被城市遺忘了，魔幻現實主義。

    本來應該很順利的一個項目，沒想到到處碰壁，先是土地審批出問題，來來回回七八遍最後一丁點問題都沒有了還卡了一陣，後來又是不知道誰舉報的材料環保不達標，結果又被查了個底朝天。

    榮青淵坐在辦公室裏納悶，秦扇敲門，就是那個瘦下來要回家躺著的設計師，沒等人家讓她進她就進來了，長發束在腦後穿一身山本耀司，張口就問，“想什麽呢？”

    “沒什麽，你不加班？”

    秦扇“嗷”的一聲抱著腦袋倒在沙發上，直蹬腿，“還讓不讓人活，老板都飛躍太平洋了你又來奴役我，我連著加一個月了這周末說什麽也要休息。”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榮青淵抬手一看表，下班點早過了，起身收拾東西準備撤退。

    秦扇看她要走，蹭的一下起來攔住她，“你這周末有什麽安排？”

    榮青淵打個哈欠想了想說，“音書去美國了，綠薇也跟她導師走了，我……在家做蛋餃。”

    “……”秦扇被神雷劈了一臉，伸手摟過她的肩膀帶她坐下，“小孩家家的老這麽宅著可不行。”

    她捏著榮青淵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嘖嘖讚歎，“看這張小臉精致的，看這眼睛亮的，秦小姐我也算是閱妞無數，說實話到目前為止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妞，其實我也是看老板長得夠美才來這的，沒想到賺了你這麽個意外收獲。”

    榮青淵拍開她的手，揉肩膀，“有什麽事求我，說吧。”

    秦扇趕緊上去給她捶腿，“你陪我去射擊場玩兩天唄，就兩天，我還可以教你，親自給你當教練。”

    “不行，我不能離開，音書和綠薇都不在，我的狗沒人管。”

    “這是問題嗎？狗是事兒嗎？”秦扇拍大腿，“送我那去，我家阿姨給你帶兩天。”

    “不夠麻煩的。”榮青淵拎包要走。

    秦扇按住她不讓動，“你要是答應我，下周我把環保舉報那事兒給你查明白了，你看怎麽樣？”

    “你？”榮青淵眉毛一挑。

    這個動作深深的刺激到了秦扇，拽過她在她耳邊說了句話，然後笑著等她說yesido。

    榮青淵見鬼似的瞪著眼睛，然後疑惑，茫然，不可置信，然後又開始疑惑，茫然……

    秦扇推了她一下，“怎麽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我去接你。”

    第二天早上6點多秦扇就跑去奇葩社，先讓人把榮青淵的寶貝狗杏仁兒給帶走好生伺候著，然後把榮青淵本淵從床上拎起來，一腳踢進浴室，等她出來又把她頭發吹幹，催著她換衣服之後拖著她的小箱子一起丟上車，奔去了機場。

    一個半小時後之後落地，榮青淵還朦朧著呢，“到了嗎？”

    秦扇瞧她這傻樣大笑，惡作劇似的把她頭發揉亂，“走，別睡了，看那縱欲過度精神不濟的樣。”

    榮青淵吸吸鼻子，“餓。”

    秦扇突然捂著肚子笑不可遏，就差沒在地上打滾了，榮青淵揉揉眼睛，清醒了，剛說她像縱欲過度似的她就在這餓，正不知道怎麽圓話呢，秦扇就拉著她手說，“走吧，咱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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