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你不想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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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颯寒說,“原計劃進行。”

    薛冗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溫颯寒沒有回答。

    “這一幕似曾相識,颯寒,告訴我你現在的心境感受,有助治療。”薛冗說。

    溫颯寒依舊沉默。

    三線城市的夏夜比一線城市更要炎熱,樓盤擁擠聳立,那種燥熱感包裹在周身,像是墜入了渾噩的熔爐裏,慘烈的心,絕望的情緒,激烈的對抗,窒息的恐懼,梵音似乎陷入了無邊的夢魘之中,幼時推開門的那一刻,父親懸吊在橫梁上,他的屍體如鍾擺筆直的左右晃動,那個身影此刻漸漸變得模糊,如母親的身影重合,他們在相隔十幾年的傍晚,做出了同樣慘烈的抉擇。

    無人給她一句交代。

    無人留給她隻言片語。

    像是對她失望至極,又似是對這個世界絕望透頂。

    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硬生生被拉扯出去,如同過往的一切連血帶肉,血肉模糊的從體內抽離,撕心裂肺的痛楚從下體蔓延全身,她和媽媽在一起的所有時光,無外乎一個逃字,所有青澀的記憶都留在了過去,以至於這夢中全無可回想的曾經,她該是隨媽媽一起去的,怎能讓她一個人上路呢?醒來的時候是深夜,房間裏隻有她一個人,臉上很幹,沒有絲毫的淚意,“媽……”

    她似是想起了什麽,撐起癱軟的身子,從床榻上爬向地麵,一路向外爬去,這一動便牽扯了傷口,在走廊上拖出長長的血跡。

    “媽……”

    這是一間陌生的別墅樓,闊朗幹淨,梵音憑著最後一口氣爬至樓梯口,小奧正從外麵回來,乍然見到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梵音穿著單薄的白色病服,下半身被血浸濕透了,在地板上拖出了蜿蜒的紅,格外的刺目,小奧飛快的給溫颯寒打了一通電話,“老板,頌小姐醒了,情況很不好。”

    掛上電話,他飛快的上前將梵音往臥室抱去,梵音拚命的掙紮,她不肯讓人碰她,也不肯回房間,掙紮的太厲害,導致傷口撕裂,血湧的更多,她喘著粗氣問道:“我媽呢?我問你我媽呢!”

    小奧說,“在一樓停放著。”

    “帶我去,我要去陪我媽!帶我去!”梵音掙紮厲聲。

    小奧急說,“頌小姐,你不要再動了,又出血了。”

    許是出血量太大,她渾渾噩噩的癱軟如爛泥,意識趨於清醒時,不知今夕何夕,溫颯寒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冷冷盯著她。

    薛冗環胸靠在門口。

    梵音作勢就要起身,這才發現四肢被捆綁在了床上,絲毫無法動彈,她漸漸猩紅的雙眼,泣血般盯住溫颯寒,“放開我。”

    溫颯寒冷冷看著她,“三件事,1、阿姨的事情我很抱歉,已經停屍五天,需要處理屍體,是土葬還是火葬。2、現在是敏感時期,社會各界都在懸賞緝捕你,你要聽話,否定一著不慎全盤皆輸。3、孩子沒了,你的身體情況很糟糕,需要靜養。”

    梵音死死的盯著他,有淚光從眼底浮現,她咬牙,“我媽還活著,她隻是睡著了,你放我去看她,我能叫醒她。”

    溫颯寒沉目,“她已經不在了。”

    這麽殘忍的真相,隻有溫颯寒這種鐵石心腸的男人才能說的如此麵不改色。

    梵音狠狠的咬住唇,眼淚大顆大顆的翻出眼眶,她全身顫抖如篩,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溫颯寒守了她很久,他說,“頌梵音,你聽著,想替阿姨報仇,你先養好身體,我溫颯寒在這裏,你隨時隨地可以來找我討債,前提是,你得有這個能耐。”

    他說,“你的出現,是個意外。戴昱這個人不近女色,做事的手腕很精妙,讓人抓不到把柄。我給他安排了很多女人,他一個都沒看上,卻獨獨在皇後一眼相中了計劃之外的你,所以你的亂入,成為脫序的開始。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你養好身體,我替你洗白,之後的人生,你想要怎麽過,我成全你。”

    梵音無力地掙紮,奪眶而出的淚,還有顫抖的聲音,“我要我媽媽回到我身邊,我要跟她一起走,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溫颯寒說,“抱歉,她無法留下來。你也不能隨她走。”

    梵音情緒激動起來,薛冗唯恐她又撕裂了傷口,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讓她陷入睡眠之中。

    溫颯寒坐了很久,起身往外走去。

    薛冗說,“老太太那邊要盡快處理,總不能走到哪裏都帶一具屍體,這房子是我朋友的,咱們……”

    溫颯寒猛的止了步子,惱羞成怒的盯了薛冗一眼。

    薛冗立時閉嘴,聳了聳肩。

    溫颯寒忽然轉了步子,往停屍房走去,房間內放了大量的碎冰,化學添加劑的異味太過刺鼻,於他這種對味道敏感的男人來說,簡直是致命的,他臉色鐵青的來到老太太的擔架前看了很久,伸手揭開了那層白布,眼底有隱秘的情緒湧動,他沉默一刻鍾後,忽然伸手將老太太死不瞑目的眼睛覆住,讓她雙眼閉合。

    那冰涼的皮膚觸感從指尖直抵心扉,穿透了封閉的心門,讓那些足以吞噬他的過往記憶咆哮在胸腔裏,他的薄唇有點白,眼底隱藏的悲,他看向薛冗說,“頌梵音比我要幸運很多,是不是。”

    薛冗愣了一下,半晌,點頭,“這種事情,就不要互相攀比了。”

    溫颯寒轉身往外走去,“她醒了以後,帶她來跟老太太告別。”

    薛冗看著溫颯寒的背影,想來這件事,對溫颯寒的衝擊不小,心病還須心藥醫,或許這起事件,能刺激他內心深處的病根,引起與頌小姐極強的同理心,這樣以來,有助於讓他察覺到自己對頌小姐的感情,對他的病情反而有積極作用。

    溫颯寒剛踏出別墅。

    小奧拿著電話追了出來,說,“查到了,老太太那天在菜市場,確實跟一個年輕小姑娘接觸過,沒多久就不省人事了,菜市口的監控隻拍到了那姑娘一閃而過的身影,沒有拍到正臉。”

    溫颯寒沉聲,“從西湖別墅,到菜市場,沿途的交通電子眼,全部篩查一遍。”

    小奧應了聲。

    “顧名城有動靜嗎?”他問。

    小奧說,“沒有。”

    “戴昱呢?”

    “沒有。”

    溫颯寒皺了皺眉,這些人就這麽就地伏法了?顧名城有這麽容易就扳倒了?

    這三線的城市遠離首京,遠離了漩渦的中心,首京形式一如既往的緊張,沿途有交警和警員盤查過往車輛。

    謝婷婷坐在出租車的後排位上戳著手機說,“這個頌梵音,真是厲害,不僅把警局攪亂了套,連交通都賭成這個鬼樣子了,嘉穎,你說她怎麽這麽厲害呢?一下就搶了三個……”

    話說到一半,她發現沈嘉穎的臉色不對,急忙住了嘴,窗外霓虹燈如星,沈嘉穎麵色蒼白的端坐著。

    謝婷婷輕聲說,“嘉穎,我們是好朋友我才告訴你的,那個溫颯寒真的包養了頌梵音,你說他怎麽想的,你比頌梵音美了不止十倍,條件又比她好,你說那些男人都看上她什麽了?是不是她床上功夫特別好啊,咱們這種保守點的姑娘,都不受男人喜歡嗎?”

    沈嘉穎緊緊的抓著紅色皮包的邊緣,溫颯寒為什麽會找上頌梵音,名城入獄的那一刻,她便想明白了,沈嘉穎深吸一口氣說,“那不是喜歡,隻是利用,颯寒不可能看上她,婷婷你有沒有認識的道上的朋友。”

    謝婷婷想了想,點頭說,“有一個夜店的小太妹,她認識蠻多人的。怎麽了?”

    沈嘉穎昂首說,“頌梵音既然是陰溝裏的女人,那麽陰溝裏的人自然認識她的多,你告訴你夜店的那個朋友,讓她放出消息,我出200萬的懸賞金,找到頌梵音,給現金。”

    謝婷婷驚訝地張了張嘴,“200萬?那些黑道上的人還不瘋?”

    “死馬當活馬醫的時候,隻能試試了。”沈嘉穎說,既然警察辦事效率太低,她隻能用她自己的方法了,她曾經善良驕傲的眼底終於浮起了陌生的殘冷,她決不能讓名城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入獄,她要為名城洗脫冤屈。

    交警排查車輛導致交通大擁堵,她們已經被堵在三環一個多小時,沈嘉穎漸漸失去了耐心,她推開車門對謝婷婷說,“你坐車回去吧,我走回去。”

    “你從這裏走回家?瘋了吧!”謝婷婷說。

    沈嘉穎關上車門徑直離開,她順著長街走了很遠,直到走出堵車的主幹道以後,站在路邊打了一通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直到第三通的時候,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聽,那邊傳來男人低沉清雅的嗓音。

    沈嘉穎有些委屈的說了句,“颯寒,我散步扭傷了腳,走不動了,你來接我。”

    溫颯寒沉默一瞬,“我不在首京。”

    沈嘉穎撅起小嘴,隱隱有些撒嬌的意味,“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不管,我就要你來接我,你不來我就不走了!”

    溫颯寒說,“地址。”

    沈嘉穎說,“愛因斯坦街站牌前。”

    溫颯寒掛上電話,兩個小時後車停至沈嘉穎麵前,沈嘉穎此刻正坐在公交站牌前的長椅上,穿一件橘色的森女係長裙,身形消瘦翹首以盼,似乎顧名城入獄後,她便日益消瘦了下去。

    看到車來了,她的眼底掠過一絲光亮,提著包歡快的跳進了車裏,抱著溫颯寒的臉便親了一口,說,“我就知道你會來!”

    溫颯寒眉梢一挑,看著她笑說,“去哪裏。”

    沈嘉穎說,“你公寓。”

    他穿一件天藍色的襯衣,容顏幹淨俊美,像是從未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聞言他說了一句,“南街公寓。”

    司機應了聲。

    之後車內突兀的安靜下來,溫颯寒靠在皮椅上,微微轉臉看向窗外的風景,有些心猿意馬的樣子,忽然很想抽煙,手剛伸向一旁,又想起他從未在沈嘉穎麵前抽過煙,皺了皺眉,便收回了手。

    沈嘉穎將頭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撒嬌式的問了句,“颯寒,咱們的婚期推遲到什麽時候呀。”

    溫颯寒怔了一下,隨後笑說,“你爸的事情處理完了?”

    沈嘉穎點了點頭,小腦袋在他肩頭蹭了蹭,“我爸是冤枉的呢,已經正身過了,那咱們的婚期是不是應該提上日程了。”

    “這麽著急嫁給我嗎?”他忽然不明意味的輕笑了一聲。

    沈嘉穎抬頭看他,玫瑰花瓣般精致的麵孔充滿粉紅的誘惑,她說,“你不想娶我麽?”

    溫颯寒眯了眯眼,含笑說,“求之不得。”

    娶她,這個想法,曾經那般根植於心中,帶著侵略的占有欲綻放在最璀璨的年華裏。那些青澀的年歲裏,他曾經那般炙熱的追求過,魂牽夢繞的奢望過,甚至一度以為自己這輩子除了沈嘉穎這顆小太陽,再也不會愛其他女人。

    他的愛,他狂熱的情感,他一切的一切,曾經都給了她。

    沈嘉穎麵龐上浮起少女羞澀的潮紅,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但最終是忍住了,許是覺得時機不成熟,她默然的跟他回了公寓。

    趙阿姨早已做好了飯菜,沈嘉穎輕快的穿梭在客廳裏,她把這裏當成了自己家,換了身居家服,輕輕哼了歌,小鳥般歡快的在溫颯寒眼前晃悠,她今日特意噴了玫瑰味兒的香水,波浪長發垂在腰間,更顯得美麗動人。

    溫颯寒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覺得沒必要接,便不去理會,直到小奧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告訴他梵音醒了。

    溫颯寒皺了皺眉,起身去了陽台,“她怎麽樣?說過什麽?”

    小奧說,“什麽都沒有說,也不肯吃東西,一直綁在床上不敢放她,薛先生給她注測了一點流食撐著……”

    溫颯寒冷冷打斷他的話,低怒道:“告訴她,如果不吃東西,我就把她媽的屍體丟大街上去!”他猛的掛了電話,轉身便看見沈嘉穎站在他身後。

    溫颯寒皺了皺眉,“你在這裏幹什麽?”

    沈嘉穎怔了一下,大概沒想到他會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在她的印象裏,溫颯寒向來是溫柔得體的人,對她有求必應得,她笑說,“飯菜都快涼了,我來叫你去吃。”

    溫颯寒滿身怒氣的走過她身邊,去了客廳,剛坐下,便又煩躁的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她吃了嗎?”

    小奧說,“我按照您的原話說了,頌小姐願意吃飯了。”

    溫颯寒問,“她說了什麽嗎?”

    小奧說,“沒有說話,但是……是哭著把飯吃完的,一直掉眼淚……”

    心豁然漏了一拍,有清晰的疼痛劃過心髒,這種陌生的疼痛方式讓他很不適應,不像他以往病情發作時的驟然劇痛,這是一種鈍痛,溫柔的劃過心髒,讓人不知所措,溫颯寒皺了皺眉,“你們把她放了?”

    “沒有,沒有,沒有您的吩咐,不敢放,是薛先生一勺一勺喂的……”

    不等小奧說完,溫颯寒猛的站起身,麵色鐵青的怒吼:“讓薛冗那個衣冠禽獸離她遠一點!”

    他掛上電話,火急火燎的往外走。

    “颯寒。”沈嘉穎孤零零的站在客廳裏,“你要去哪兒?”她似乎被嚇呆了,滿桌的飯菜因為他起身的動作,半數牽連,灑的到處都是。

    溫颯寒猛的在門口止了步子,轉臉看她,“我一個朋友出了點事,我要去看看她,吃完飯,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他剛要走,沈嘉穎顫抖的聲音傳來,“你要去見的人,是不是頌梵音。”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大家揣著明白裝糊塗,那便得過且過,一旦偽裝的麵紗被赤裸裸的撕開,勢必暴露出最殘酷的本真。

    溫颯寒緩緩揚眉。

    沈嘉穎似乎再也裝不下去了,或許他能陪她逢場作戲,可是她沒有時間陪他作戲,再這麽拖下去,名城真的出不來了,她緩步來到溫颯寒麵前,顫聲喚他,“颯寒。”似是想要通過這麽溫柔深情的呼喚,觸動他心底的那根弦。

    “你剛剛說什麽?”溫颯寒眯眼看她,笑容依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