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軟禁
字數:8126 加入書籤
世界是這一瞬間黯淡下來的,如同誰沉冷荒涼下去的心。
意識處於遊離的昏昏沉沉,乍暖還寒,仿佛還停留在被撞的那一刻,刺耳的刹車聲傳來,那輛黑色的車直直的撞上了她,最後一刻,仿佛有人推了她一把,讓她躲開了致命的一擊,車輛擦著她的大腿而過,將她碰向了很遠,被三名警察接住,又滾落在了地上。
腹部有針紮般的疼痛,一股股血湧了出來,刺目的紅,她的手有些慌亂的按在肚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全然說不出一句話。
窒息,缺氧,大汗,像是快要死掉。
有人握住了她顫抖的手,冰冰涼涼的喚她,“頌梵音。”
她猛的反握住了那人的手,眼睛睜得很大,卻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終於說出了一句,“保住……保住孩子。”
顧名城怔了一下,緊接著眉頭猛然皺緊,氣息瞬間沉壓下來。
由於梵音說話用的力道太大,下身的血深紅了幾分。
她緊緊的夾著雙腿,似是想要挽留那逐漸失去的小生命,雙手護在腹部,繃緊了全身,連帶著身邊人的手,都被她緊緊攥著,按在了她的腹部,“救他……”
這是她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便失去了所有自主的行動力。
隻有聽覺恍恍惚惚,有人說,“頌小姐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有人說,“出血量越來越多,快!采取應急措施!”
有人說,“還有希望,氧氣罩準備!”
嘈雜緊迫的聲音充斥在耳邊,醫護人員似乎竭盡全力想要保住那個孩子。
梵音渾渾噩噩,她的一隻完好無損的手被人緊緊的握著,那人的力氣極大,讓她覺得骨骼縫都疼痛難忍。
醫生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
他忽然焦怒沉痛的低吼了一聲,“我隻要保住這個女人!”
梵音凝聚在心口的氣瞬間散盡了,腿間的紅又深了幾分。
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隻知道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葉子落盡了,首京的第一場雪在這一天零零落落的飄了下來。
她醒來時懵了好久,思維有短暫的斷片,她轉臉看著窗外的飄雪,從淺薄的一層直到落滿了樹梢,包裹茫茫的白,花了很久的時間,終於想起了那一夜爆炸和烈火,鮮血和慘烈。
心兀的抽痛了一下。
她的手緩緩摸向了肚子。
護士來給她輸液,發現她醒了,驚喜交加,“頌小姐!你終於醒了!”
梵音張了張嘴,沙啞的發不出聲音。
護士飛快的跑了出去報信兒,沒多久又跑了進來,帶了七八個醫師和護士,他們圍著梵音檢查了一番,又做了記錄,站在最前麵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說,“通知顧先生了嗎?”
次位的白大褂說,“已經第一時間通知顧先生了,顧先生在法國,他說他知道了,王院長。”
王院長點了點頭,看向梵音說,“頌小姐不用擔心,孩子靠藥物維持著生命力,隻要藥物不斷,孩子還會繼續生長,從現在算起,六個月內,您都必須躺在床上,不能斷藥,不能運動,好好養身體,還是可以健康安全的把孩子生下來。”
梵音微微有些迷茫,唯一搞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孩子保住了。
梵音提起的那顆心,終於惶惶落下。
大隊的醫護人員離開後,小護士笑著說,“頌小姐真的是命大,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能把孩子保住,本來是保不住得,顧先生引進的藥品精良,勉強穩住了流產的征兆,前三天,您幾乎是泡在藥罐子裏保胎的,我們都以為保不住,奇跡了,胎兒的生命體征平穩了。”
小護士伺候梵音三個多月了,此刻瞧她醒了,心情格外的好,又說,“聽說那晚咱們一個護士推開了您,讓您免於車輛的直接撞擊,落地時又被警察接住,胎兒流產征兆明顯,但是經過搶救和藥物治療,總算是保住了,但是您一定不能動,這藥更不能停,寸毫寸金的天價,一般人家都用不起,一豪升價值幾十萬,顧先生費了心。”
梵音覺得口幹舌燥,她下意識想起身。
護士急忙按住她的肩膀,擔憂的說,“頌小姐,我不是說了嗎?你現在還沒有過危險期,不能動的,你知道保住你這個孩子有多不容易嗎?本來所有人都放棄了的,顧先生也鬆了口,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又說要保住孩子,王院長親自主刀,幫你保胎,差點就沒了。”
護士又說,“因為藥物的作用,你的身體可能出現係列不良影響,比如長久的昏睡,發胖,厭食,脫發,脾氣煩躁,但這幾個月熬下來了,就好了。”
梵音默默地聽著,一直沒開口,她似是發現了身體下麵插著尿管,此外,身上還有多個管道,以及流食的胃管。
嗓子幹癢,說不出話。
遭罪難受的連呼吸都是痛苦的。
她伸手摸了摸床頭,似是在找手機。
護士說,“您的私人物品都在顧先生那裏,如果有需要,您可以跟顧先生溝通,剛剛聽宣傳科的張主任說顧先生現在法國,等他處理完事務就回來了。”
梵音怔了一下,顧先生?顧名城麽?她受傷入院跟他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護士一口一個顧先生。
護士看出了她口渴,拿著注射器打了水進胃管裏,說,“頌小姐適應一下,一時半會兒可能說不出話,過一會兒就好了,可能大劑量的保胎藥用多了,那藥效果好,但是生性比較猛烈,讓你昏睡了這麽久,既然醒了,身體慢慢就適應了,也沒有王院長說的那麽絕對,等月份再大一點,孩子穩定一些,你就可以下地慢慢活動。”
梵音靜靜的聽著,下意識看了眼門口,有三五名警察守在那裏,她的手機也不在身邊,她看了眼床頭的日曆,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麽。
那晚的事情,是怎麽處理的呢?
溫颯寒被抓住了麽?傷勢穩定了麽?是活是死呢?
小苔怎麽樣了呢?她抓住了鍾奎以後呢?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麽?
妖姐呢?她為什麽不在這裏守著她呢?這幾個月她來看她了麽?皇後怎麽樣了呢?
一切是不是塵埃落定了?
沈嘉穎呢?
太多太多的疑問凝結在心口,張了張嘴,依然無法發出聲音,護士替她輸了液之後,便坐在一旁陪她,像是一對一的看護,將她看的格外的緊。
適應了嗓子的重度沙啞,梵音嚐試著說了一句,“你的手機可以借我用一下麽?”
護士說,“抱歉頌小姐,顧先生說您養傷這些日子,不能受外界打擾。”
梵音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眉,她住院保胎,為什麽顧名城要插手?那晚他又是為什麽要到現場去,腦海裏閃過沈嘉穎瘋狂的臉,梵音的麵皮便暗淡了下去。
她又問,“這些日子有人來看過我嗎?”
護士說,“沒有呢,顧先生怕您受到危險,不允許外人接近您,您現在是國寶級的看護對象,可了不得了。”
梵音噤聲,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底滋生,這是保護……還是軟禁。
為什麽不讓她的朋友來看她,為什麽不讓她跟外界聯係,外麵發生了什麽。
“我的朋友尚小苔怎麽樣了?”她問。
護士說,“上個月有這麽個人來鬧醫院,還有個叫華妖妖的,鬧的醫院雞飛狗跳,後來都被警察抓起來了。”
梵音輕輕吸了一口氣,“人呢?放了嗎?”
“應該放了吧,前幾天我還看到那兩人在醫院門口走來走去。”
梵音抿唇許久,忍了又忍,問出了心頭另一個疑問,“溫颯寒呢?”
護士怔了一下,說,“你說那個長得很帥受傷很重的男人嗎?”
梵音點頭。
護士說,“他雖然傷的重,但沒有致命傷,從昏迷中醒來以後,身體差不多了,就按照程序被捕入獄了,現在是檢察院提起公訴階段,調查取證,聽說收集到了好多關於他的證據,能判死刑呢!”
梵音的心輕輕揪起。
“哎,我們同事剛剛還在討論。”護士說,“長得那麽帥,又有錢,好好的做個豪門貴公子不好嗎?為什麽要犯罪呢?可惜了那麽俊的一張臉,聽說他名下的所有集團企業都變更了法人,至於給了誰,就不知道了,剩下幾個沒有給的,集團高層都被傳喚了。”
梵音麵色微微的白,沉默的聽著。
顧名城是次日趕來醫院的,他西裝革履,大步流星的走進了病房,此時梵音看向窗外的落雪出神。
所謂的塵埃落定,是不是就如同現在這一刻,終於把憎恨了大半輩子的那個男人投入了監獄,讓他接受了應有的懲罰。
這便是她自始至終活著的理由。
此刻,像是完成了人生理想那般,忽然無所依托,沒了奔頭。
顧名城在她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幽幽冷冷的看著她,許久,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溫颯寒轉移到你名下的集團和企業,需要你配合簽字轉出。”
梵音不回應。
他說,“這些集團和企業都是很大的麻煩,涉黑程度達百分之四十,股東們背景都不一般,不是你能應付的。”
梵音依舊不言語。
顧名城看著她淡淡的側臉,默了一瞬,說,“這次鍾奎和溫颯寒成功被抓捕,你功不可沒,警方那邊不會再追究你任何刑事責任,你放心。”
梵音終於轉臉看向他,他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俊朗的仿佛不似人間物,她曾經不止一次感慨,造物主的寵兒或許便如是了,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容貌,權力,智力,財力。
這個男人,擁有得天獨厚的一切。
隻是不屬於她。
永遠也不會屬於她。
擁有他是罪惡的,甚至是極其錯誤的一件事情。
當明白愛他是不對的,不被世人所接受時,她的心死的那樣快,撐著的最後一口氣枯萎衰敗皸裂,一夜間凋零了。
此刻看著他,依然是不敢奢望的,隻是那份不敢期待的背後,多了一絲冷靜理智的疑慮,“為什麽是你,是怕我追究沈嘉穎的刑事責任麽?還是怕我報複她。”
顧名城冷冷看著她,半晌他說,“嘉嘉很好。”他揚眉,“你有什麽資格報複她。”
梵音望著他,突然笑了,她也無別的話,“我想見我的朋友。”
顧名城說,“溫颯寒被公訴階段,為了頌小姐的人生安全考慮,判決書下達之前,頌小姐還是安心養身體為好。”
梵音依舊微笑。
這是保護,還是監禁?
顧名城沒有任何理由保護她,他恨極了她,恨不得她去死,所以他此刻對她的保護,是另有目的,還是為了避免她對沈嘉穎不利。
顧名城言簡意賅的說了這番刺心的話之後,便起身離開,他踏出病房的門,眉頭就皺了起來。
警員嚴密的把守在病房門口。
護士走了進去。
顧名城才緩步離開。
王院長看到他走出來了,連忙跟在他身後,說,“頌小姐還沒有度過危險期,現在還不能做親子鑒定,羊水穿刺對母體傷害比較大,所以隻能等脫離危險期了,再進行。”
顧名城應了聲,下了醫院大樓,崔秘書一臉嚴肅的候在醫院門口,直等到顧名城上車,崔秘書才開口,“沈家那邊再一次提出交涉,這是這個月的第五次,沈小姐已經被關了兩個多月了。”
顧名城臉色很冷,沒有發話。
崔秘書說,“我覺得這種事情需要及時止損,周市長壓不了太久的人,若是以意外定論,頂多三個月就要放人,就等您鬆口。”
顧名城依舊不言語。
崔秘書說,“沈小姐從小養尊處優,哪兒能受得了看守所裏的生活,她又是顧氏集團的夫人身份,雖然對外封鎖了消息,可是,這樣到底是不好的,差不多就放出來吧,讓陶董知道了,不曉得又要生出什麽指節了。”
顧名城唇角的笑容很冷,重複了一句,“養尊處優。”他語氣平穩又疏離,“先關著吧。”
“周市長快頂不住了,沈家的勢力您知道,檢察院的,工商的,稅務的,法院的,還有市政的,這就撐了半邊天,還不說商業圈的那半邊天,多少項目的投資都由那邊端著。”崔秘書低聲勸阻,“沈家老爺子也快回國了,咱們集團七年虧損的太嚴重,還指著沈家瑞士那家國際商業銀行……您不能把沈小姐逼太緊。”
似乎覺得這麽說不妥,崔秘書又換了說辭,“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沈小姐什麽心性您比任何人都了解,夫妻一場,都是互相包容的事情,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錯,也是您的夫人。”
崔秘書今天的話說的有些重了,可是再這麽無作為,沈家會懷疑到顧氏這邊來,其實兩個多月前就能以意外定論,無非是商談後續賠償的事情,可是顧總壓著不肯放人,就這麽硬生生的將沈小姐給關了兩個多月。
沈家一直以為是周市長刁難,托盡了關係。
電話鈴聲錚錚響起,崔秘書接了電話,隨後,看向顧名城說,“沈小姐要見您。”
顧名城微微往後靠在皮椅上,捏了捏緊皺的眉頭,答非所問,“盯那本日記的去向,一周內,我要找到小蝶。”
崔秘書碰了軟釘子,便不再多言,畢竟這是沈小姐第三次要求見顧總了,但是顧總至今都沒有見過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