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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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光影朦朧,有零零落落的雪花,他就那麽西裝革履精致漂亮的站在滄重的霧色裏,篤定沉穩,全無半絲波瀾,也無虧欠。

    像是尋常日子裏,前來接她下班的戀人,那麽自然而然。

    “嘉嘉,我來接你回家。”他說。

    若是不曾經曆那麽多那麽多的變故,這該是世間多麽好的一副畫麵,她該多麽愛眼前這個男人,可是這幾個月冰冰冷冷的牢獄坐穿,隻覺得他美好恬靜的笑容背後,是讓人不寒而栗的殘酷與果決。

    沈嘉穎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看著這個深愛入了骨子裏的男人,哪怕在看守所裏望眼欲穿,怨氣衝了天,可是此刻看到顧名城溫柔的眉眼時,她便瞬間繳械投降,所有的怨念都分崩離析。

    那不可退讓的膽寒占有欲濃烈的充斥在心底,如同她開車撞擊頌梵音那一刻,視死如歸,瘋狂又偏執,又帶著報複顧名城的痛快感。

    占有欲是如此可怕的東西,會吞噬人的理智,讓人分不清對錯,隻講究輸贏,是她的,就不會讓。

    因為他是毒,是讓人上癮的罌粟。

    她吸毒成癮,是無可救藥的癮君子。

    沈嘉穎短短幾分鍾的時間,便收起了小女兒情緒,從久別重逢的悲愴裏脫離出來,占有欲和偏執的怨念占了上風,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便宜了頌梵音那個賤人!她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撲進了顧名城的懷裏,“名城。”

    顧名城擁她入懷,“辛苦了。”

    沈嘉穎搖頭不語,隻是更緊的抱住了他,隻要這個男人在她懷裏,隻要她不放手,名城就不會離開她。

    沒有錯,不離婚。

    拖,也要活活拖死頌梵音,這輩子這個賤人都別想坐上正宮的位置!

    沈家設了家宴,一方麵為沈老爺子接風洗塵,另一方麵,慶祝沈嘉穎順利出獄,由於沈老爺子不喜在酒店吃飯,家宴安排在沈父沈母家,沈嘉穎卻提議要在自己家設家宴,邀請親朋好友和爺爺過來團聚。

    沈父沈母疼愛女兒,便應了要求,隻當閨女宴客感謝親朋好友的幫助和牽掛,讓她在看守所沒有受罪,待遇優渥。

    接她回家的路上,顧名城沒有開車,沿著人行道陪著沈嘉穎往回走。

    親朋好友給了兩人獨處的時間。

    這條積雪夯實的道路悠長筆直,沈嘉穎裹著羽絨服走在顧名城身邊,她知道顧名城有話要對她說。

    這幾個月來,名城將她丟進牢裏不聞不問,家人都不能見,她不相信名城沒有辦法把她撈出來,不相信見她一麵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說話,隻等他開口。

    顧名城走了很久的路,像是尋常散步的時光,許是察覺到沈嘉穎縮著脖子,顧名城將男士圍脖取下來戴在沈嘉穎的脖子上,隨後繼續沿著人行道緩步前行。

    毫無防備的,他便開了口,唇角勾著笑,眉眼低垂,“如果不是按壓了媒體,你要怎麽收場呢?”

    心平氣和。

    沈嘉穎想過很多種顧名城麵對頌梵音事件時的表情和態度,無一例外,他都動了怒。

    若非如此,何以幾個月都不肯見她。

    等著他興師問罪,沒料到他會如此平靜的與她交流,沈嘉穎愣了一下,曉得顧名城這是給了兩人溝通緩和的機會,半晌,她說,“你會替我收場。”

    顧名城步子沒有停,靜靜聽著她說的話。

    沈嘉穎蒼白的小臉漸漸浮現出那晚開車撞擊頌梵音時的痛恨決絕,“因為我是沈嘉穎。”

    她定定望著他的眼睛,“你說過不管我做了什麽,你都會原諒我。”

    顧名城站定,看向她,唇角勾著笑,撲朔迷離的目光落在她美豔的容顏上。

    沈嘉穎微微抬起下顎,盡量讓自己沒那麽卑微,如果她失去了他的感情,可她還有整個家族作為後盾,她底氣十足,“我能給你的,頌梵音永遠都給不了你。”

    “她給不了你正常人的生活,給不了你想要的人生。”沈嘉穎深吸一口氣,“那七年,隻是一段錯位的人生分支,隻有跟我在一起,你才會回歸正常的人生軌跡,我會幫你糾正那段錯亂的記憶,一切都將過去。”

    沈嘉穎說,“如果你選擇維持這段婚姻,請遠離頌梵音。如果你放不了這個手,我會幫你放手,下一次,她絕不會這麽幸運……”

    “所以她該死麽?”顧名城忽然反問了一句,似乎不需要沈嘉穎回答,也未曾將她的話半句聽入心裏,他兀自低笑,“她該死。”

    沈嘉穎的聲音戛然而止。

    顧名城笑容淡在唇角,有些涼薄的冰霜,“何以要將自己和那種女人相提並論,你是千金閨秀,她是低賤的風月女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要將自己與她相提。”

    沈嘉穎咬唇。

    顧名城說,“這樣的事情,不要再出現第二次,於你於我,都不利。她與我們的婚姻無關,不要招惹頌梵音,不要做的太難看。”

    最後一句話略重。

    沈嘉穎的心狠狠一悸,他根本沒有聽她說話!根本沒有將她半句言語聽進心裏!隻表達自己的想法!隻是通知她,頌梵音對她並沒有威脅!不準再招惹頌梵音!不要將局麵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他口口聲聲詆毀頌梵音,盡數撇清與這個女人的關係,可是那些輾轉反側的夢魘,極怒攻心的長夜,他是被誰折磨的發了瘋,戾氣驚擾了枕邊人。

    還有那晚頌梵音被撞時,他萬念俱灰的表情,無一不在向她說明,他……確實將心丟在了頌梵音那裏。

    隻是他不肯承認,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

    沈嘉穎落後了顧名城幾個步位,寒風吹拂而過,她下意識抬手擋住淩冽的風口,十指虛握成拳,抓住了根根發梢,有拉扯得疼痛感,那種怨憤感又滋生在心頭,窒息的憋悶的力量,撞擊在胸腔內,無處發泄,噬咬著四肢百骸,痛癢的快瘋了。

    他不承認,不代表不存在,倘若有一天他承認了頌梵音的存在……

    她,沈嘉穎,要怎麽辦!

    顧名城陪同她回家,沈嘉穎再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中途顧名城接了一通電話,大意是沈老爺子抵京。

    顧名城便前往機場親迎沈老爺子。

    沈家一大家子風風火火,權勢主兒齊聚候機室。

    沈老爺子穿著中山裝,坐在輪椅上,被人從飛機上緩緩推下,他曆來喜愛顧名城的,這次聽聞沈嘉穎的事情,著實氣的不輕,看見顧名城的第一眼,便以長訓幼嗬斥了一頓,譴責他辦事不利,效率極低。

    盡管赫赫怒罵,但多少帶著溺愛,還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沈老爺子了解了前因後果,最終冷冷說了句,“溫暮遲都不敢動我們沈家,倒是他的兒子,膽大包天啊!扣著我的孫女不放,這是衝著誰去的!”

    沈嘉穎委屈巴巴的推著沈老爺子的輪椅,“爺爺,你不要怪名城,都是我不好,一時糊塗,醉駕撞了人,以後不會了,何況那個扣押我的人,他已經被關在監獄裏了。”

    這一晚是顧名城下廚做家宴,他的公寓並不大,一百四十多平,沈家親朋好友聚來,家裏便熙熙攘攘顯得熱鬧而又擁擠。

    沈嘉穎像是小公主般被人簇擁,關懷備至,彌補她這幾個月的遭罪,家宴還算熱鬧,沈嘉穎從最初的委屈情緒裏擺脫出來,開始言笑晏晏起來。

    她會在親戚麵前與顧名城秀恩愛,會讓他喂她吃飯,全然讓外人看不出端睨,飯後眾人閑聊。

    顧名城在陽台上澆花,沈嘉穎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名城作畫一流的,好久沒給我畫畫了。”她喚他,“名城,可以給我畫張畫嗎?”

    顧名城放下灑水壺。

    客廳裏,沈嘉穎的幾個堂哥坐在沙發上談事,煙抽的厲害,導致客廳裏騰雲駕霧,沈嘉穎拉開了陽台的玻璃門,來到天台上,抱著大畫板。

    眾人拿著紅酒,談笑著隨她走了出來。

    顧名城說,“好多年沒有畫畫了,該是生疏了。”

    他緩步來到畫板前坐下,從盒子裏隨手拿出素描筆,寥寥幾筆在畫板上勾勒。

    顧名城的筆在最初試了筆鋒之後,真正開始動筆的時候,筆尖忽然定格在宣紙上空,便再也落不下去了,沈嘉穎坐在不遠處的台階上,頭發隨意的紮在腦後,忽然想起這個場景,像極了七年前星空燦爛的某個夜晚,有個女人也這般讓他畫畫。

    隻是那個時候,不管怎麽畫,畫出來的都是嘉嘉的模樣。

    顧名城看著沈嘉穎,忽然覺得輪廓都是模糊的,哪怕看著她絕美的容顏,也無法勾勒。

    莫名的有些心煩意亂,最終,他握著筆放下了手。

    挺直了背脊僵坐了很久,目光觸及畫板夾縫裏折疊的厚厚紙張,他將那些紙張取下看了眼,一張張全是沈嘉穎的肖像畫,他微微楞了一下,看了眼右下角的日期,這應該是……給那個女人畫肖像的日子,無論怎麽畫都是嘉嘉的模樣,所以扯了一張又一張……

    “畫好了嗎?”堂哥問起,向他走來。

    顧名城忽然將手中的畫揉成了團,“沒有。”

    沈嘉穎見狀,眼裏掠過一抹暗淡,風風火火的往客廳跑,“慢死了,不曉得你啥時候才能畫完,不等了不等了,大家快進來,一起玩牌啊。”

    熱鬧而又闔家歡樂的夜晚。

    雪夜靜謐無聲,梵音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輾轉反側,整個人都汗透了,像是胃病犯了,胃疼的睡不著,白日裏發生的一切,那些麵孔,那些話語,看起來像是沒聽到,到底是聽到了的。

    前因後果,左思右想,猜到了答案。

    於是胃絞痛的更厲害了,惡心的想吐,她從床上爬起來,扶著牆壁,往衛生間走去。

    沒有開燈,還沒走到衛生間,那股子帶著血腥味的惡心感忽然從腸道裏湧上來,她猛的推開了近旁的窗戶,探出頭嘔吐。

    還沒有吐出去,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猛的推回了房間,有人似乎一直潛伏在緊閉的窗外,此刻逢著機會順勢跳了進來。

    梵音踉踉蹌蹌後退了一步,被人捂著嘴按在了床上,她下意識瞪大了眼睛,呼吸粗重了起來。

    那人燃了打火機,彈出一簇火苗,照亮了一半的房間,低聲說,“頌小姐,是我!許皓,別出聲!”

    梵音緩緩睜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男人的麵孔,滿臉都是血,肩頭因為受過槍傷,結了厚厚的血痂,衣衫襤褸,亡命之徒,她認得他,曾經罩著深洲場子的大哥,餘老六的老大,皓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