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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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名城猛地一震,猶自是克製的,他拿過產檢單親自過目,看到最後匹配率時,緩緩愣住了。

    就算之前懷疑過,可是當事實真如此的時候,他仍然是震驚的,甚至有些愕然的看向王院長,“沒錯麽?”

    王院長說,“沒錯。”

    顧名城眼底掠過訝異的光,懷疑的時候倒沒有太多的感觸,當真相赤裸裸時,有些懵,他拎著產檢單,站在原地很久,不說話,也沒有動。

    王院長隻當他是高興的,說,“胎像很穩,您放心。”

    顧名城依舊沒有動,許久過後,他轉身,往梵音的病房走去,來到病房門口,卻沒有進,又在門口站了許久,轉步靠在門邊的牆壁上,低頭點燃一根煙,許是顧忌什麽,又將煙掐滅,麵色有些青白不定。

    電話鈴聲響起,他接聽。

    這似乎是個多事之秋,自從溫颯寒入獄以後,一切都變得緩慢又急促,詭辯又波雲,緩慢的是他的妹妹還沒有救出,如此低效的拉鋸戰是他意料之外的,幕後黑手似乎也在等溫颯寒的判決書下達,在此之前,那人隻是隔三差五送來顧蝶身上的小器件,比如一粒指甲,半截頭發,提醒他,該是動手了,於是自然而然的開始對溫颯寒的勢力進行聲勢浩大的大清洗。他知道,判決書下達之前,小蝶不會有事,因為這是他的把柄。

    急促的是所有的事情都隨溫颯寒入獄而得心應手。

    他接了電話,沒有出聲,全程安靜的聽完那邊的匯報。

    “追蹤小奧進了烏鎮的大山,在山洞裏發現了顧蝶小姐,幕後黑手從道觀裏將顧蝶小姐轉移,並沒有轉多遠,那山洞距離道觀五百米左右,內部有建設,顧蝶小姐就在裏麵,已經被安全解救。”

    那人繼續說,“陶董被嚴密保護,溫颯寒沒有可趁之機,所以才讓底下人從顧蝶小姐下手,應該是想利用顧蝶小姐交換您手中的東西,少爺猜的沒錯,隻要跟蹤溫颯寒的人,就能找到顧蝶小姐,他們的人也是四個月前找到的顧蝶小姐,但是顧蝶小姐被轉移以後,他們跟丟了目標,五天前找到了轉移地,小奧具體執行,被我們截胡。”

    許是見顧名城久不回答,那人說,“少爺問,現在可以放開了幹嗎?”

    顧名城“嗯”了一聲,掛斷電話,他在門外大約站了半個多小時,看著走廊玻璃外紛揚的大雪,情緒冷靜下來,他方才轉步,可是推門而入的手,便那麽僵持在了門外,沒有推開。

    末了又放了下去,似乎連見她一麵的勇氣都沒有,從不知他還會有害怕這種情緒,以為所有的恐懼都給了那七年,不曾想他也會有不知所措的寡淡心潮,隻因一個猝不及防出現的孩子。

    最終,他隻是向醫護人員交代了幾句,便抬步離開。

    掛了電話以後,不到三個小時,關於溫颯寒的流言席卷全網。

    溫颯寒被捕未下達判決之前,一直對外封鎖了消息,這次全媒體報道,甚至有人公開了一本十六年前的性愛日記,那本日記出自男人之手,詳細記錄了與一個叫陶夕的女人性愛過程。

    網上呼聲最高的猜測,就是這名叫陶夕的女人是溫颯寒的生母。

    至此,溫颯寒被捕入獄,生母為人情婦的消息,轟動全國,刷爆朋友圈。

    全民網友一臉懵B的表情,仿佛前一刻溫颯寒還是她們心中,那個活在偶像劇裏任性有錢的網癮少年寵妻狂魔,沒想到下一秒,就從童話世界跌入了冰冷的現實,溫颯寒竟然成為了罪犯!!!還被抓進監獄了!這簡直與他平時不可一世的高調囂張的印象不匹配!

    一直以為他消失這麽久,是跑國外逍遙快活了,沒想到是被抓了啊!

    不知道監獄裏那個超級傲嬌的富豪會不會像其他犯人一樣,痛哭流涕央求寬大處理。

    社會各界嘩然一片。

    落井下石的人紛紛跳了出來,舉證溫颯寒的暴行,眾多證據被推向警方麵前。

    讓人頗為意外的是,溫颯寒的哥哥溫天景,也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發聲,譴責弟弟溫颯寒所作所為對社會的負麵影響,不僅如此,溫颯寒不為人知的賭場灰色地帶,涉及刑事案件的證據皆被溫天景挖了出來,遞交給檢察機關。

    溫天景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同時宣稱自己將接手溫颯寒名下所有集團和所持股份,他手中有一份梵音簽字和按了手印的股權轉讓協議,高調成為天曜集團名正言順的董事長。

    上任第一天,便是將範衛踢了出去。

    範衛在天曜大廈的廣場上,當場氣到昏厥,一口老血噴灑在廣場上,昏迷時,惡狠狠念著頌梵音的名字,致死都不原諒這個蛇蠍女人,小祖宗留給她的一切,都被她拱手送了出去!範衛最終被他大兒子緊急送往醫院。

    如此以來,溫颯寒涉黑勢力核心骨幹被警方抓獲搗毀,分支勢力被溫天景清洗,唯有許皓和小奧在逃。

    溫颯寒名下所有企業,一手創辦的天曜集團,盡數落入溫天景手中。

    天時、地利、人和。

    溫天景接任天曜的第一天,給顧名城打電話,叫他出來喝慶功酒,畢竟他等這一天等太久了,顧名城應邀。

    “你說把你妹妹救出來再行動,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溫天景拍著他的肩膀說,“還好你沒讓我失望,當初選擇跟你合作,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選擇,你說讓我按兵不動,專心收集溫颯寒的犯罪證據就行,我以為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就算收集了也沒用啊,他靠台牛逼,手腕強硬,什麽樣的證據都會被壓下,沒想到是等到這個時候用,顧名城,我溫天景誰都不服,就他媽服你。”

    他拎著白酒敬酒。

    顧名城心不在焉的碰了碰他的杯。

    “你是怎麽搞得頌梵音的指紋章的?有了這個紅手印,一切都水到渠成。”溫天景笑,“我還琢磨著怎麽搞垮溫颯寒,吞掉他手裏那些暴利行業,沒想到你隻是用了一個頌梵音,把這一切都搞到手了。”

    他快活的大笑,“名城兄弟,你腦子裏都裝的什麽啊,做什麽都不費吹灰之力,來來來,再喝一個。”

    顧名城喝酒。

    "除掉了溫颯寒,算是解決了我人生中第一大患,老爺子到底是老糊塗了,居然敢在遺囑上隻寫溫颯寒一人的名字,嗬!"溫天景輕笑,心滿意足的往後靠在沙發上,“等利用這次事件,把上麵那位釣出來了,就高枕無憂了。”

    顧名城微醺,全程都沒有說一句話,他拿出一根煙叼在唇上,摸著口袋尋找打火機。

    溫天景手中的火機迅速移到顧名城的煙下,竄出一簇火苗,幫他點煙。

    顧名城唇角曖昧勾起,微微側臉,眯眼燃了那根煙。

    火苗照亮了他精致的側臉,分外的蒼白。

    此時此刻,烏鎮的大山裏冬景滂沱,道館下的地窖裏,殷睿咬了一根稻草,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輕輕晃悠著,看著牆壁上的人物關係圖。

    這幾個月,他也沒閑著,手腳都被鎖了鐐銬,目睹了顧蝶被小道士轉移,目睹了兩三波勢力找到這裏,又無功而返,那些勢力,如果他沒猜錯,有溫颯寒的人,有顧名城的人,還有未知方。

    可是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些勢力無疑都發現了他,居然沒有一方放了他,似是都覺得他是棘手的麻煩,一旦放了,不曉得局勢會不會變得更糟糕,所以任由他被關在這裏。

    此刻,他將牆壁上所有的人物關係串成了一條線,戴昱、溫暮遲、陶夕、陶喬、黑後黑手、溫颯寒的靠台。

    以及顧名城、溫颯寒、沈嘉穎、頌梵音。

    錯綜複雜的交易網,他在這幾個月裏慢慢捋清,他的目光落在黑後黑手那個方向,抬手寫下了最後一個名字。

    鎖鏈因了他的動作,傳來嘩嘩啦啦的聲音,也隻有這個老家夥,才會這麽了解他,把他鎖的這麽死,許是打算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以後,再放了他吧。

    可是老家夥忘了,顧名城和溫颯寒,都不是吃素的。

    所有情緒的波動都在這幾個月裏被慢慢消化掉,他倒是置身事外的冷靜,冷靜到了克製的地步。

    地下藏書室的天花板被人掀開了一個小方口,一名道士的頭出現在方口處,用繩子墜著裝有水和食物的托盤下來。

    殷睿猛的坐起身。

    那道士丟下食物就跑了。

    “三師弟!”殷睿照例喊了聲,隨後咬了咬牙,又聾又啞,老家夥考慮的很周到啊。

    那道士還沒跑多遠,隻聽嘭的一聲,便被人從樓板上踹了下來。

    小奧滿身是血的出現在了方口處,縱身跳了下。

    殷睿眼裏掠過一抹亮光,拎著鎖鏈就站起了身,笑說,“終於想明白了?!”

    小奧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說,“我會放了你,但是你要答應我,將十六年前發生的事實真相公之於眾,將上麵那位拉下馬!”

    殷睿說,“溫颯寒丟給我那麽多線索,目的就是還他母親一個公道吧。”

    小奧說,“老板入獄前就交待了,讓我們找到你,帶你出來。但是我們查到你跟這座道觀的主人關係匪淺,所以不敢輕易放了你,怕你們是一夥的,但是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前兩天,我一路追蹤找到了顧蝶被轉移的地方,打算帶顧蝶出去交換日記,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顧名城的人跟蹤我,從我手中劫走了顧蝶,隨後他轉身便將那本日記公開,顧名城在釣最後兩條大魚!日記公開,十六年前的事件隻會被越描越黑,這無疑是將老板往死裏逼。”

    “顧名城布下了天羅地網,將老板的勢力一網打盡。”小奧掐著殷睿的心思說,“他最後一定會拿這座道觀的主人開刀。”

    殷睿臉色漸漸變的冷肅下去。

    小奧抬手揚了揚鑰匙,“我從那名聾啞道士身上搜來的,你隻要答應我,還老板一個公道,我就放了你。”

    殷睿點頭,“警察的天職就是尋求真相。”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小奧瘸著腿上前,咬牙替殷睿解開了鎖鏈。

    剛把鎖鏈打開,殷睿反手便將鎖鏈反銬在了小奧的雙手腕上,捆住了他,冷聲說,“公道我會給,但我也會抓賊!”

    小奧臉色一變,怒罵道:“姓殷的!你……”

    話沒說完,殷睿便將一團塑料袋塞進了他的口中,拽著鎖鏈,順便捆住了躺在地上呻吟的聾啞道士,說,“要麽跟我一起走出這座大山,要麽就在地窖裏活活餓死無人知,你們自己選擇。”

    殷睿拎著鎖鏈爬上地下藏書室。

    小奧氣的全身發抖,可是隻得跟著他爬上地下藏書室,聾啞道士曆來怕殷睿,看著被他綁了,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任由殷睿擺布。

    地麵上,另一名聾啞道士躺在不遠處,殷睿上前,順勢用手中長長的鎖鏈又綁住一個,“你們涉嫌強奸,非法限製人身自由,被我逮捕了。”

    他從小奧處拿了手機,站在有信號的地方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大致向蔡局匯報了這幾個月的情況。

    小奧多次偷襲無果,皆被殷睿三兩下給打趴在地,最終爬都爬不起來。

    不到兩個小時,有警車的響報聲由遠及近傳來,很快警員從車上跑了下來,向殷睿敬了一個軍禮,押著三名嫌犯上了車。

    殷睿怎麽說也是首京市警局的二把手,副局長,重案組組長,雖說掛了職,但很少拿派頭,很多的時候,像是一支利箭,衝鋒陷陣。

    諸如此刻,他蹲在水池邊刷了牙,用涼水衝了澡,刮了胡子,剪了頭發,這一係列的行為,都是一個人獨立完成,最後換上了警員送來的警服,威嚴肅穆的穿上離開。

    另一邊,私家偵探老胡查出了顧名城的行蹤,與沈嘉穎約好了見麵地點,塞納河咖啡廳,將一遝照片遞給沈嘉穎,說,“顧先生半夜去了首京婦幼醫院,探望一個叫頌梵音的女人,這個女人懷孕五個多月了。”

    照片一一擺在沈嘉穎的麵前。

    皆是偷拍,甚至遠焦鏡頭拍到了顧名城站在病房前的畫麵,另一張照片上,是梵音被護士推進病房的畫麵。

    沈嘉穎“嘶”的一聲,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氣,她隻不過在獄中短短幾個月,頌梵音連孩子都懷上了!是名城的?一定是名城的,她近乎偏執的以為,如果不是名城的,名城何以半夜接到電話,便擔心那個蕩婦的安危,跑去醫院了?

    曾經若是看到這樣的消息,她會痛哭,會崩潰,會鬧,會抓狂。可是如今看到這樣的消息,隻剩下無邊的怨恨,恨頌梵音,恨顧名城,恨世上一切一切破壞人感情的小三!賤人!婊子!負心漢!渣男!

    可是她還是冷冷問出了口,聲音微顫,“是顧名城的孩子嗎?”

    胡偵探推了推墨鏡,戴著口罩,聲音有些悶而低,“這個無從調查,醫院口風緊,沒有人可以靠近頌梵音居住的病房,周圍都是特警,除了顧先生。”

    停頓了一下,胡偵探說,“噢,前陣子好像有個叫謝婷婷的可以自由出入,但是一周前,忽然被禁止進入了,隻有顧先生和醫護人員可以進了。”

    他將一張照片放在沈嘉穎麵前,“每天傍晚,這名護士會牽著這隻大灰狗外出遛彎,半個小時後回病房。”

    沈嘉穎微微抬起下顎,目光落在照片裏的大黃身上,沉聲說,“我知道了。”她緩緩將裝有鈔票的信封推給他,“勞煩你了。”

    胡偵探說,“夫人對我們事務所的信賴,就是我們最大的支持。”他將錢轉進衣兜裏,拿起帽子匆匆離開。

    沈嘉穎在原地坐了很久,顫抖的雙手指甲掐進了掌心,難怪這幾個月名城不肯去監獄裏看她,不肯撈她出來,原來將她關在裏麵,他好在外麵快活啊,她忽的冷笑了一聲。

    多麽濃烈的怨恨,來源於巨大的失去感!以及婚內背叛的屈辱!

    曾經美好的一切被恨意吞噬殆盡,那個憧憬愛慕美好的男人,此刻隻剩下恨到了骨子裏的報複,隻想讓那對狗男女不得好死!恨,恨死了。

    她顫抖的拿起咖啡喝了口,手腕軟的像是拿不住,咖啡杯忽然掉落在了桌子上。

    服務員慌忙跑過來,拿著紙巾擦著桌麵,以及沈嘉穎被燙紅的手背,“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沈嘉穎微微一笑說,“沒事。”她拿著包起身離開。

    邊走邊給謝婷婷打了一通電話,約她出來,謝婷婷說什麽都不肯出來,問她發生了什麽,她也不肯說,最後匆忙掛斷了電話。

    沈嘉穎吸了一口氣,又給顧名城打了一通電話,沒人接。

    沈嘉穎麵色一沉,用力將手機摔在地上,繃著臉快步離開。

    臘月隆冬,今年的新年皆在梵音的昏迷中度過,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她還未從爆炸的影響中清醒,長久的陷入了昏迷,新年便那麽悄無聲息的度過了,窗外的煙花爆竹衝天爛漫,她渾然不覺。

    那晚顧名城是在這裏的,他靠在窗邊看著窗外的煙花,長久不言語,記憶裏,似乎曾經跟她約過一次新年放煙火的約定,但是他食言了,那七年,每每過年,她都會外出買一串炮仗和煙花回來,大年三十,在大山裏放個不停,讓無限死寂的夜晚平添了生機。

    如果沒有判斷錯,她放煙花時,喜歡沿著梯子爬上樓頂,坐在樓梯上一個人放煙花。

    放了七年,獨獨兩人的新年。

    護士給他打電話,說梵音醒了。

    顧名城當時在開會,一句話還未說完,便棄了整個大型會議現場,一言不發的往醫院趕去,崔秘書瞠目結舌,半晌,急忙接過來,繼續主持會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