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口位於秦家舊宅早就荒廢了的東院的一口古井，井邊長滿了足以沒過成年人膝蓋的荒草，古井的造型像極了《午夜凶鈴》中貞子小姐所居住的那口可怕的井。

    電影裏，貞子小姐從古井中爬出，披頭散發，身體畸形。

    十五年前，聽說過貞子小姐從古井中爬出來的故事的小涼笙坐到了舊宅東院的那口古井前，多希望她心愛的男孩兒能從這口井裏爬出來。

    “你變難看了也沒關係。”小涼笙凝視著深不見底的古井，抹著眼淚說：“變成鬼了也沒關係，雖然我膽子很小，但是我不害怕你的……敘哥哥，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害怕的。”

    “所以你出來好不好？敘哥哥，我好想你……”

    “對不起，你書包裏的巧克力是我偷吃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偷吃你的零食了……我還會把我的零食都給你的……求求你出來吧……”

    “井底好黑，我不敢下去找你……”

    七歲的小涼笙，抱著枯井，哭的像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孩子一般。

    那一年，是零三年，年幼的她，第一次朦朧的認識到，什麽是死亡。

    一口枯井，帶走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人的生命，大人們把他小小的屍體從枯井中抬了出來，聽說抬出來的時候，那屍體已經麵目全非了。

    那時的杜涼笙還小，保姆張嬸怕給她造成陰影，所以不準她去現場看，所有關於那個人的信息，她都是斷斷續續從多嘴說閑話的傭人們口中聽說的。

    他們說他失足跌進了古井裏，掉下去的時候臉先著地，半個腦袋都摔沒了，死相特別的恐怖。

    他們又說他其實不是失足跌進古井裏的，他很有可能是被人推進去的，因為他是秦夫人唯一的兒子，秦老爺子也很寵愛他，私生子們不弄死他，將來秦家的家產就都是他的，別人一分錢也分不到。

    他們還說這裏麵的事兒，水深著呢，秦小少爺的屍體剛被抬出來不久，就匆匆下葬了，都不給警察們查案的時間，秦家的掌權者們草率的把秦小少爺的死歸因為意外，秦夫人不服氣，鬧著不肯埋葬秦小少爺，結果被當成了精神病，送瘋人院裏去了……

    這說明什麽？大家七嘴八舌，一臉高深莫測的說著什麽秦家要變天了。

    七歲的小涼笙不知道這說明了什麽，也不知道秦家要變天了是什麽意思，她隻從張嬸以前給她講過的鬼故事中得知，含冤而死的人，靈魂會化成厲鬼，守在死去的地方，直到冤屈被化解。

    於是在某個夜裏，她趁張嬸和顧餘笙熟睡之際，偷偷從床上爬了起來，小跑著穿過秦家大院，來到秦家舊宅荒廢良久的東院，找到了那口陰森可怕的古井，希望能再見那個人一麵。

    可那個人沒有化成厲鬼，電影和故事書上的故事都是騙人的，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空氣你尚能通過呼吸證明它的存在，可他……他隻留下一座舊墳，那舊墳並不能證明他還存在，隻能證明他存在過……

    顧涼笙捂住心口，隻覺得五髒六腑，都刀割一般的泛著疼。

    “笙笙，你怎麽了？”陸明軒被顧涼笙剛才的驚呼嚇了一跳，滿目關切的看向顧涼笙，問：“是哪裏不舒服嗎？”

    顧涼笙劇烈的喘息著，緩了好幾秒，才終於緩過神來。

    “沒……沒事。”她沙啞著嗓子回答說，笑容有些僵硬：“我剛才看花眼了，以為有……有蟲子。”

    陸明軒微微蹙了下眉：“蟲子？”

    “對。”顧涼笙點頭，指著自己水杯中的一粒檸檬果肉煞有其事的說：“我以為這是小蟲子呢，嚇死我了，我最怕這種東西了。”

    陸明軒這才放下心來，舒展開了劍眉，目光從顧涼笙身上移到了顧涼笙指著的檸檬果肉上，彎眼笑了：“確實挺像小蟲子的……還是隻很肥很鼓的小蟲子。”

    “你討厭。”顧涼笙瞪了陸明軒一眼，嘟嘴道：“這水我不喝了！都有心理陰影了。”

    說著，顧涼笙招呼來服務生，非要人家給她換了杯水，這才作罷。

    有些傷口實在太疼，無論是自己揭，還是被別人揭，都如同抽筋剝骨，能要掉患傷者的半條命，所以顧涼笙不想傾訴，隻想逃避。

    她也逃避成功了，驚呼的事情就這麽略了過去，她繼續和陸明軒談音樂，談創作……隻是刻意的避開了情感的問題。

    陸明軒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也不再強調感情的事，開始跟顧涼笙分析她嗓音的特點，和適合唱的歌曲的類型，兩人談得正歡，顧餘笙和傅以陌突然從東北角那邊走了過來。

    他們顯然已經談完了正經事，也用完了餐，打算離開了。

    顧涼笙和陸明軒坐的位置並不靠近門口，可這倆祖宗卻非要繞個大遠，從東北角繞到他們所在的東南角……隻怕來者不善。

    果不其然，顧餘笙在走到顧涼笙餐桌旁邊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她半斂著眸子，意味深長的掃過顧涼笙和陸明軒，似笑非笑道：“喲，原來小涼笙你真不是來偷聽的，而是來……約會的。”

    聽到“約會”二字，站在顧餘笙身後的傅以陌，臉色瞬間陰了下來。

    顧涼笙隱約意識到，在陸明軒戀愛與否的問題上，他家老板，似乎沒陸明軒說的那麽開明。

    “沒錯，就像你約傅總出來談生意一樣，我約陸先生出來談談音樂，怎麽，這你也要管？”顧涼笙不動聲色的拆招道。

    顧餘笙仍笑著：“我哪兒管得了你呀，我結婚時你敢來搶婚，我說你兩句你就敢離家出走，我勸你別混娛樂圈，你就傍上杜老板跟我對著幹，現在又私下約比賽的評委出來吃飯談音樂……你本事大著呢，我管不起。”

    她看似在抱怨顧涼笙“不聽話”，其實每句話都在暗示顧涼笙品行惡劣，專耍小聰明以色上位，好不惡毒。

    傅以陌的臉色又陰了幾分，這在所難免，誰也不希望自己公司最有名氣，最能給公司賺錢的藝人被狐媚子纏上，惹一身的騷。

    顧涼笙暗中攥緊了拳頭，因為過於用力，骨關節處泛起陣陣青白。

    她恨不得揚手狠狠的給顧餘笙一拳，說不過她，難道她還打不過嗎？

    打是不能打的，顧餘笙現在懷著孕，一拳下去孩子要是打沒了，她罪過可就大了。

    胡思亂想中，顧涼笙突然看到自己左前方擺著一杯檸檬水，她鬼使神差的端起了那杯水，抬手一揚，便把那水潑到了顧餘笙的臉上。

    顧餘笙措不及防，被潑了個結結實實，檸檬水毀掉了她精心梳好的發型，杯底的檸檬片砸到了她妝容精致的臉上，然後順著她的臉滾落下來，撞擊過她昂貴的短裙，最後砸到了地上。

    她滿臉錯愕，似乎不敢相信顧涼笙竟敢拿水潑她。

    顧涼笙則給了顧餘笙一個迷人的微笑，毫無誠意的向她致歉道：“對不起，手抖了一下，你沒事吧？”

    顧餘笙從錯愕中回神，眉眼間染滿了怒意。

    可她隻是目光陰厲的剜了顧涼笙一眼，並沒有反潑顧涼笙，也沒有破口大罵。

    潑婦才會罵街，顧餘笙隻會用更殘忍的手段來報複讓她丟臉的人。

    就如同她們上高中的時候，有個女同學橫豎看顧餘笙不順眼，當眾嘲諷顧餘笙是小三的女兒，不出一周，那個女同學就被校外的小流氓拖進胡同口非禮了，連著好幾天沒來上學，後來直接轉學了。

    這就是顧餘笙，她從不饒恕傷害過她的人，也從不放過顧涼笙。

    既然不會被放過，那就好好鬥一場吧，顧涼笙不甘示弱的與顧餘笙對視，眸底一寸寸結冰：這一次，我可不會再像三年前那樣，任你宰割了。

    對峙數秒後，顧餘笙移開了目光，慢條斯理的從包裏取出餐巾紙，將臉上的水漬一一擦淨。

    她用的化妝品是真的高檔，沾了水，竟沒有暈花半點。

    “幾年不見，脾氣上漲。”顧餘笙垂眸笑著：“不過你要知道，人的脾氣，得跟她的實力相吻合，否則的話，就是在自尋死路。”

    顧涼笙回以微笑：“我天生在作死，姐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顧餘笙眸底閃過一抹陰冷，磨著後牙槽道：“不知死活！”

    丟下這四個字後，她沒有耐心再理睬顧涼笙，轉身揚長而去。

    這下，餐桌旁隻剩下顧涼笙，陸明軒，還有一直靜默不語的傅以陌了。

    按理來說，顧餘笙走了，作為顧餘笙的同伴，傅以陌也應該跟著離開才對，可他偏偏沒有，故意留了下來。

    他沉冷著眼眸，將顧餘笙和陸明軒一一掃過，雖什麽也沒說，可周身所散發出的強大的壓迫感，卻壓得顧涼笙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

    不知為什麽，顧涼笙總有一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就好像傅以陌是陸明軒的老婆，而自己現在也不是在和陸明軒吃飯，而是和他在酒店裏顛鸞倒鳳，被傅以陌抓了個正著……

    顧涼笙想解釋些什麽，還沒來得及開口，突然聽傅以陌陰冷著調子命令陸明軒道：“明天早上，叫上你的經紀人，到我辦公室裏來一趟。”

    言罷，不待陸明軒回答，他也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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