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雖然是顧曼月請來照顧顧涼笙和顧餘笙的，但畢竟住在秦家，再加上她為人又比較老師憨厚，所以秦家大院兒裏的孩子，她能幫忙照看的，基本都會幫忙照看著。

    可以說顧涼笙、顧餘笙、秦煜城還有秦敘基本都是張嬸看著長大的。

    不，這麽說也不對，畢竟情秦敘並沒有機會長大。

    但秦敘在世的時候，張嬸經常照看他，還有秦煜城。

    秦煜城是秦老爺子的私生子，母親早早的就去了世，沒有母家做靠山，父親也不是那麽喜愛他的，因此最初他在秦家的處境並不比顧涼笙好多少，秦夫人聯合著秦家的妯娌各種擠兌他，秦家幫傭曉得秦夫人不待見他，也都趨炎附勢的苛待他，照顧他的幫傭比他這個主子還橫……唯有張嬸可憐他小小年紀就沒了媽，對他一直關愛有加。

    至於秦敘……身為秦夫人和秦老爺子唯一的兒子，他在秦家就是個小皇帝，大家都恭維他，討好他，按理來說根本輪不著張嬸來照看他，但是他和顧涼笙關係很好，一有空就來照顧涼笙玩兒，所以照看顧涼笙的張嬸就連著秦敘一同照看了。

    秦敘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他模樣生的非常好看，性格也好，雖然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少爺，卻沒有少爺脾氣，相反小嘴兒還特別甜，經常把張嬸逗得哈哈大笑，因此張嬸也喜歡照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癌症把腦子搞壞了的緣故，看著舔手指的杜晟睿，張嬸一陣恍惚，眼前竟浮現出小秦敘吃飯時的模樣來了。

    小秦敘也是左撇子，吃飯時都是用左手拿筷子，一旦有湯汁或者醬之類的東西滴到了嘴角，就用大拇指去擦，然後順勢舔大拇指。

    秦夫人曾經因為這事兒訓斥過他，嫌他舔大拇指不衛生，也不好看，讓他以後不許再用大拇指擦嘴，要改用餐巾。

    秦老爺子卻表示：不錯，起碼沒用袖子擦，比他幾個堂兄堂弟們強多了。

    有了父親的撐腰，小秦敘膨脹了，不管他母親怎麽教訓他，這惡習就是不肯改。

    張嬸老眼昏花，腦子也有些犯迷糊，眯著眼睛盯著杜晟睿看了好久，看到的還是那個身高不足杜晟睿一般，小臉兒又圓又白跟個糯米團子似的小秦敘。

    那是十幾年前的場景，她過生日，兩個小不點兒不期而至，合力搬著個比他倆都大的蛋糕過來給她慶生。

    她驚喜壞了，趕緊把倆小不點兒請進了屋，然後做了一桌子好菜來招待他倆。

    記憶裏，她好像也炒了醋溜白菜，小秦敘就坐在杜晟睿現在坐著的位置，捧著白菜吃個不停，小涼笙笑話他吃遍天下美食，現在卻被一盤兒白菜打敗了，他滿不在乎，說張嬸炒的白菜特別的軟，酸裏帶著一股甜，好吃的不得了……

    若是擱到以前，這些細枝末節張嬸肯定是不記得的，但估摸著是大限已到，腦子開始自動回顧起以往的事情了，那些以前明明不記得，也不曾注意過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來了，電影放映般的在腦海裏走過一遍，甚至連帶著把她本人都糊弄住了，讓她一時間經分不清斜對麵的那個位置上坐的到底是誰了。

    於是她脫口而出：“小敘？”

    一聲小敘，把滿桌子的人都叫愣了，杜晟睿並不認得秦敘，所以最懵，抬頭有些詫異的看向張嬸：“恩？您在叫我嗎？”

    張嬸眼前的幻境晃動了下，卻沒有徹底消散，相反的，幻境和現實融為了一體，杜晟睿和小秦敘一同抬頭看向了她。

    杜晟睿說：“恩？您在叫我嗎？”

    小秦敘說：“嬸嬸，這個菜真好吃。”

    “小敘！”張嬸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了身，指著杜晟睿道：“你是小敘，你是小敘！”

    這突然的起身和大喊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周大伯最先反應過來，慌忙站起來扶住了張嬸：“老婆子你瞎說什麽呢？又犯迷糊是不是？那是涼笙男朋友！不是什麽小敘。”

    “他就是小敘。”張嬸卻很堅持，不斷的嚷嚷：“他們倆長得一樣，我照看了小敘好幾年，我能認不出來嗎？他就是小敘……”

    周大伯抱歉般的衝杜晟睿笑了笑，解釋道：“她吃的藥有副作用，經常胡言亂語，不要介意。”

    說著，周大伯招呼周毅強行把張嬸帶回了房間。

    臥室那邊隱約傳來張嬸的嘟囔：“他就是小敘……隻是長大了……”

    餐桌上，隻剩下顧涼笙和杜晟睿兩個人。

    杜晟睿側頭，沉眸看向顧涼笙，突然問：“小敘是誰？”

    顧涼笙盯著自己的飯碗，久久沒有說出話來。

    飯吃到了一半，部分米粒黏在碗的邊沿，不知何時滴落的菜湯，染髒了潔白的大米。

    其實不光是張嬸，當杜晟睿說醋溜白菜酸中帶著一絲不膩的甜的時候，顧涼笙也想起了秦敘。

    和張嬸不同，顧涼笙記得她和秦敘在一起時的所有細節。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是那樣的短暫，眨眼就到了終點，因此關於秦敘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她都如數家珍，舍不得忘記。

    她記得秦敘是左撇子，也記得秦敘用大拇指擦嘴角，末了還非要再舔一下大拇指的小習慣……

    而她不懂的是，這一切為什麽會在杜晟睿身上重現？

    老天爺再捉弄她嗎？奪走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又賜給她一個和那人非常相像的人。

    她不想要相像的替代品，她隻想要最初的那一個，如果不能給，就什麽也別給她，這樣她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痛苦！

    “笙笙？”察覺到顧涼笙有些不對勁兒，杜晟睿輕喚了她一聲。

    顧涼笙突然笑了，拿起筷子，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往嘴裏扒飯：“你不認識的，不用太在意。”

    杜晟睿盯著顧涼笙看了片刻，英氣的眉微微下壓：“你好像也認錯過我一次。”

    顧涼笙確實人錯過他一次，在他帶顧涼笙去酒吧唱歌的時候，不知喝了多少杯的顧涼笙接著朦朧的酒意，半醉不醒的叫了他一句什麽。

    當時音樂聲太大，人群太喧嘩，他沒聽清顧涼笙叫了他什麽，但現在回想一下，那最後一個字眼，好像確實是“敘”。

    杜晟睿的目光驟然變冷了，胸口竟沒由來的有些發堵。

    這場愛情，與他而言不過是一場遊戲，扮演好完美情人的角色，在對方徹底淪陷時給她致命一擊，這才是他的任務。

    既然是一場遊戲，為什麽會胸口會發堵？

    人都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不願做比人的影子，而他這種階層的人，自命不凡感就更濃了，他想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心裏才會不舒服吧。

    即便是逢場作戲，也不不能演個替身啊。

    他脫口而出的問：“我和那個小敘，長得很像嗎？”

    顧涼笙又是一僵，隨即搖頭，麵無表情的說：“不像。”

    是真的不像，秦敘的樣貌沒他這麽淩厲，若非要強行扯出哪裏像的話，也就眼睛有那麽幾分相似，都是帶著些許邪氣的吊梢眼。

    但杜晟睿的眼睛更細長，邪是邪魅的邪，秦敘眼睛更大，邪是天真無邪的邪。

    顧涼笙想張嬸真的是病糊塗了，秦敘長大後怎麽能張杜晟睿這樣？

    他們明明一點兒也不像。

    杜晟睿沒再多問，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卻又食之無味。

    這時周大伯從臥室出來了，又跟杜晟睿和顧涼笙道了一遍歉：“你們嬸兒吃藥睡下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她最近經常這樣，跟老年癡呆了似得，前些天還看著我說‘老頭子，你怎麽年輕了這麽多’……我哪裏年輕了？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嘛……她真是糊塗了。”

    周大伯說著說著大笑了起來，顧涼笙和杜晟睿也跟著笑，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表麵和和氣氣，心裏卻各懷心事。

    由於張嬸睡下了，顧涼笙也因為午飯的小插曲心神不寧，再也沒心思跟周毅玩兒心理戰了，吃過午飯後呆了沒多久，她和杜晟睿就告辭回家了。

    路上，又是死亡一般的寂靜，這寂靜好像在逼著顧涼笙把秦敘的事情講出來一般，這是杜晟睿和老天一起給她的懲罰。

    她講不出來，又扛不住了，便突兀的打破了沉默：“小道消息是什麽？”

    “恩？”正在開車的杜晟睿從嗓子裏發出一個音節。

    “周毅突然從拳擊界消失的小道消息。”顧涼笙補充道。

    杜晟睿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良久，才說：“很多拳手其實都和國際的一些黑手黨組織有關係，周毅很久以前貌似為意大利的一個黑手黨頭子做過事，黑手黨頭子罩著他，所以他才敢在拳場上肆無忌憚的打。”

    “小道消息說，周毅為了一個女人背叛了一直罩著他的靠山，為了保命，這才玩兒起了失蹤。”

    一個女人……顧涼笙皺眉，隱約意識到了什麽。

    “這是多久前的事兒？”她側頭問杜晟睿。

    杜晟睿隨口回答：“五年前，怎麽了？”

    五年前！顧涼笙倒吸了一口冷氣：顧餘笙休學失蹤，也是在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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