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晟睿臉色變得更陰沉了，但並未多說些什麽，隻是悶聲道了一句：“先去市醫院吧。”

    在藥物被檢測出來有問題之前，一切都還隻是猜測，不能妄下定論。

    市醫院很快就到了，顧言白找到他小姨，簡單的說明了下情況，然後把那瓶Metoprolol遞給了他小姨。

    怕再生事端，顧言白請求他小姨現在就帶他們去驗藥，並表示驗藥隻能由他小姨趙玉清親自來，最好不要讓其他醫生攙和。

    趙玉清似乎嗅到了不對，笑眯眯的問她外甥：“這到底是什麽藥啊？搞得這麽緊張兮兮的。”

    顧言白表情仍然淡漠，但說話的時候語氣明顯染著幾分對長輩特有的尊敬：“不知道。”

    “恩？”趙玉清皺眉。

    顧言白補充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找您驗。”

    趙玉清忍不住笑了：“你這孩子！”

    她明明是想問這藥的來曆，卻被外甥一本正經的帶跑偏了……明明是小屁孩兒一個，還整天頂著張嚴肅不已的臉來蒙大人！趙玉清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但到底沒有再多問，而是帶著顧言白他們去了藥材分析室。

    “你們就在外麵等吧，別進去了。”進裏間的時候趙玉清攔住了欲跟著她一同進去的顧言白等人，開玩笑道：“這屋裏的機器可都貴得很，免得你們小年輕毛手毛腳給我弄壞咯。”

    顧言白沉聲應了句好，杜晟睿則一直在揉太陽穴，頭疼到根本沒心思理這事兒。

    趙玉清察覺到了杜晟睿的不適，忍不住道：“你朋友好像有點兒不太舒服，要不要我找醫生過來給他看看？”

    顧言白沒有回答，而是扭頭看向了杜晟睿，用目光詢問他的意見。

    杜晟睿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來：“不用麻煩了，老毛病，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趙玉清便也沒有勉強，帶著那瓶Metoprolol進了藥物分析室。

    等待極其磨人，顧言白看杜晟睿狀態越來越差，忍不住開口提議：“應該還要驗一會兒，不如你先去隔壁的病房裏休息下吧，結果出來了我叫你。”

    杜晟睿卻搖頭拒絕了，這件事關係重大，稍有不慎他和顧涼笙可是都要蹲監獄的，結果沒出來之前，要他怎麽睡得下？

    顧涼笙不忍看杜晟睿這般痛苦，便主動上前幫杜晟睿按摩太陽穴，杜晟睿微愣了下，倒也沒拒絕，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得到的片刻的緩和。

    不知過了多久，趙玉清終於從裏間出來了，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顧涼笙心裏“咯噔”了一聲，暗覺事情可能不妙。

    趙玉清徑直向顧言白走去，一改剛才和藹親切的態度，陰著臉語氣嚴厲的質問顧言白：“言白，你跟我說實話，這瓶藥你那裏來的？”

    顧言白那冰雕般麵無表情的臉上少見的顯出幾分為難來，他猶豫著開口：“小姨，事情不是你想的……”

    “是我的。”杜晟睿突然打斷了顧言白：“趙醫生，那瓶藥跟顧言白沒關係，是我拜托他找人驗的。”

    此言一出，趙玉清和顧言白同時扭頭看向了杜晟睿，一個麵帶震驚，一個表情複雜。

    杜晟睿當時正坐在外診室的椅子上，趙玉清和顧言白看向他後，他在顧涼笙的攙扶下站起了身，淺淡的笑了下：“不要誤會，我沒藥癮……”

    他話未說完，趙玉清突然打斷了他：“你現在的模樣，完全符合初期脫癮症狀，焦慮，出汗，眩暈……之後可能還會出現惡心，嘔吐，甚至昏厥。”

    杜晟睿愣了下，然後搖頭，一字一頓，語氣無比堅定道：“我沒犯惡心，也不覺得頭暈……我隻是頭疼。”

    趙玉清還欲說些什麽，顧涼笙卻快她一步，搶先開口解釋道：“我們剛從美國飛過來，飛了二十多個小時，他人比較挑剔，在飛機上睡不著，也熬二十多個小時，所以臉色不太好看……他沒有藥癮的。”

    顧言白也適時的開口，為杜晟睿澄清道：“小姨，這瓶藥雖然是杜晟睿的，但是杜晟睿最初買的隻是治療偏頭疼的Metoprolol——不信你瞧，裝藥的藥瓶是不是Metoprolol的藥瓶？”

    “杜晟睿患有很嚴重的偏頭疼，長期服用Metoprolol……這事情可能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得知了，便暗中把他的藥掉了包，想以此來陷害他……他本人是絕對不會有藥癮的，否則也不會自投羅網過來找您驗藥。”

    這解釋倒也合理，畢竟見過癮君子大費周折買藥的，可沒見哪個癮君子腦子犯抽，拿著違規的藥跑醫院來讓醫生驗驗這藥裏都含有什麽成分。

    趙玉清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原來是這樣。”

    “那您驗出了什麽？”顧言白沉聲問道。

    頃刻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到了趙玉清身上，屏著呼吸等她作答。

    趙玉清鎖緊了眉，語氣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藥物的成分很複雜，含有多種精神類控製性成分，部分成分是致癮的，但好在含量較少，成癮性不大……可有一個含量非常大，而且也是致癮的——苯二氮卓類藥物。”

    “苯二氮卓類藥物起鎮定和催眠的作用，曾經被當成過鎮定藥使用，但是因為這類藥物有很大的成癮性以及副作用，後來逐漸被其他藥物所取代了。”

    “這類藥最大的副作用是會造成記憶力障礙，擾亂你的大腦和你的認知，嚴重情況甚至會造成認知困難。”

    記憶力障礙？杜晟睿瞳孔猛的擴大，腦海裏不自覺的閃現過很多模糊不清的畫麵。

    “Vincent，別擔心，我會幫你找回你失去的那段記憶，幫你擺脫這該死的偏頭疼，但你要配合我，積極接受治療……”畫麵裏，威爾遜醫生向他走來，他看不清威爾遜醫生的麵貌，卻能清楚的聽清他的聲音。

    威爾遜醫生走近了，身影逐漸放大，那張臉也越來越大，可仍就是模糊不清的。

    “Vincent，你最近又做噩夢了嗎？給我講講你的噩夢。”

    噩夢？什麽噩夢？杜晟睿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他怎麽不記得自己有做過噩夢？

    “那口井。”腦內的威爾遜醫生突然說：“Vincent，你被人推進去的那口井。”

    對，是有這麽一口井的，杜晟睿迷迷糊糊的想著：一口周圍長滿了荒草的老式枯井，井上還綁著一個用來打水的破桶，桶是木質的，已經長滿了黑色的黴。破破爛爛的，好像風一吹就能化成灰。

    有人問他：“你說那井裏有水嗎？”

    “沒有吧？”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快樂，那是他現在所不曾擁有過的快樂：“管家說那口井早枯了。”

    那人卻說：“我覺得裏麵有……要不要打個賭？”

    “好啊！”他爽快的答應了：“賭什麽？”

    那人沉默了會兒，嚐試著說：“賭一件玩具吧，你若是贏了，可以從我房間裏選任何一樣你喜歡的東西，同理，我如果贏了，也可以從你的房間裏隨便挑我想要的東西。”

    很公平的賭局，他沒有理由不同意。

    所以他同意了。

    “好。”他自信滿滿：“你輸定了！”

    然後他靠近了那口井……不，是他們一起靠近了那口井。

    他站在井口，彎腰向井裏張望：“裏麵好黑啊，根本看不到有沒有水。”

    “是嗎？”身後傳來同行者的聲音，隻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是冰冷：“那你就下去看看吧！”

    話音落地之際，那人猛的推了他一下。

    他措不及防，翻身掉下了井。

    翻身的瞬間，他終於看清了那張一直看不清的臉。

    “啊——”他痛呼的嘶喊著，伸手企圖抓住那人，可他沒抓住，他的手在空中劃過一個淒美的弧度，然後在那人的注視下，慢慢下墜……

    為什麽？他睜大了眼睛，滿目不可置信的盯著那人。

    為什麽推我？

    我明明……我明明那麽的信任你。

    他懷著滿心的怨恨和不解，最後一次喚了那人：“哥——”

    “啊——”杜晟睿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腦袋，痛苦的喊出了聲：“啊——啊——”

    這幾聲大喊把顧涼笙等人都嚇了一大跳，顧涼笙和顧言白慌忙衝過去扶住了他，趙玉清側衝到了走廊，喚了幾個護士過來。

    杜晟睿仿佛發了瘋般，倒在地上抱著頭不斷掙紮大喊，顧言白最先衝過去，按住了他左邊的胳膊：“杜晟睿，你怎麽了？振作一點！”

    顧涼笙接踵而至，扶住了杜晟睿按著腦袋的另一個胳膊：“睿哥哥，你還好嗎？怎麽回事兒啊這……”

    聽到顧涼笙的聲音後，杜晟睿仿佛在絕境中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短暫的清醒了片刻。

    他猛的抬頭，伸手抓住了顧涼笙的胳膊，猩紅著眸子盯向她，急聲道：“是他！是他！是他把我推下去的！”

    “誰？”顧涼笙被杜晟睿搞懵了：“你在說什麽？什麽推下去？”

    杜晟睿仿佛沒有聽到顧涼笙的話般，讓自顧自的胡言亂語著：“我那麽信任他……我最喜歡他了……全家上下除了你我最喜歡的就是他……我把他當親哥哥，可他卻想殺了我……”

    “誰想殺了你？”顧涼笙再一次問道。

    杜晟睿抓顧涼笙胳膊的手驟然加大了力氣，眸底混沌褪去，閃過片刻的清明：“秦……秦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