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無依無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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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七點,杜家大宅。
空氣裏蘊著熟悉的香味,那香味裏帶著一點兒微甜,聞起來很舒服,舒服到讓人的意識開始渙散,思緒變得也混沌不清了。
杜晟睿在這泛甜的香氣中醒來,仿佛置身夢境,眼前一片朦朧,明明已經贏了意識卻模糊的很。
這樣的狀態,或許用半夢半醒來形容才更加貼切吧。
“醒了?”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男音,杜晟睿明明認得這聲音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一向靈敏的大腦此刻反應卻相當遲鈍,一時間竟想不起聲音的主人是誰。
“醒了就好。”那聲音又響起來了,語氣裏染著濃濃的笑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杜晟睿費力的睜眼,想看清是誰在跟自己說話,眼前卻像蒙了一層霧,什麽也看不清。
若是換做平時,他定會立刻警惕起來,請醫生為自己診治或者自己想辦法搞清楚這其中的貓膩,可現在他被空氣裏的香氣所迷惑,大腦處在一種極其不清醒的狀態下,不清醒到甚至不覺得自己眼前有霧氣是件極為不正常的事情,就這麽迷迷糊糊的接受了。
“頭……頭疼……”他啞著嗓子回答:“發暈……”
他說話斷斷續續,像表達能力出了什麽障礙般,疼和暈竟分不清了。
那人卻毫不在意,還沉聲安慰他:“頭暈是正常反應,不用擔心。”
他停頓了下,又笑著問:“我聽你媽媽說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你都想起了什麽?可以跟我講講嗎?”
媽媽?杜晟睿努力的去理解這兩個字,眼前浮現出一個年輕女人的模樣,那是個十分漂亮的女人,淺栗色的長發,卷成了大波浪,長發用三根金釵盤在腦後,額前一縷卷發落在鎖骨處,又溫柔又美豔。
女人坐在床前跟他講故事,匹諾曹說謊了鼻子會變長,彼得潘和他的永無島……
她講到最後,彎腰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跟他告別:“晚安,敘兒。”
敘兒?杜晟睿捉摸著這兩個字:敘兒?
好像哪裏有什麽不對,可哪裏不對呢?
杜晟睿的思緒又飄遠了,再次來到那漫天遍野的小雛菊中,淡黃色的小雛菊裝點了荒野,一個身穿淡藍色小洋裙的女孩兒坐在花叢伸出,伸出胖胖的小手去觸摸一朵變異了的淡白色的小雛菊。
她好像很喜歡那隻顏色和其他雛菊都不一樣的花,伸手碰了碰,又把圓圓的小臉兒湊了過去,聞了聞花香,直到最後也沒舍得把花摘了。
然後小女孩扭頭看向了他,仿佛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親人般,漂亮的大眼睛瞬間變亮了。
她笨拙的從花叢中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向他跑來,一邊兒跑一邊兒呼喊著他。
“Vincent?”那討厭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擾亂了他的思緒:“你能聽到我的話嗎?”
杜晟睿不想理他,隻想重新回到熟悉的花田,看他的姑娘奔跑向他。
可那聲音卻不依不饒,不斷的在他耳邊說著話,害得他無法集中精力。
“蔣嬋,藥效太猛了,降低點濃度。”討厭的聲音變遠了,貌似不是在跟他說話。
終於放棄了嗎?他迷迷糊糊的想:太好了,世界可以安靜下來了。
這時,手臂處突然傳來了不適感,杜晟睿皺眉,掙紮著抬了下頭,想看看手臂這是怎麽了。
結果他剛抬頭,隻模糊瞥了眼手臂,就被一個人給按住了,那人穿著白大褂,把他重新按回床上的動作還算溫柔:“不要亂動,放心沒事的,輸的藥是治療你頭疼的……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你頭很疼,現在感覺一下,是不是不像剛才那麽疼了?”
他的話有很強的誘導性,杜晟睿又被輸入了擾亂思緒的藥,無意識的便跟著他的話往下走了,迷迷糊糊的回答:“不……不那麽疼了……”
剛才那快速一瞥,杜晟睿瞥到自己小臂處插著一根導管——原來他們一直在給他輸液,他卻完全沒有感覺到,直到有人調動了藥物的濃度,他才後知後覺感到了不適。
空氣裏的香氣好像也淡了一點兒,杜晟睿的頭腦也跟著清醒了些。
“我們繼續。”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名字?杜晟睿皺眉,努力的思索著:“敘……敘……”
母親喚他敘兒,那他的名字裏肯定有一個“敘”字,隻是是什麽敘呢?卻無論如何努力都想不起來了。
“敘?為什麽你會覺得你叫敘?”聲音問他。
他口齒不清的回答:“媽媽……叫我……敘……”
“是嗎?”聲音循循善誘:“媽媽叫的不是睿兒嗎?”
睿兒?杜晟睿一愣,無意識的重複著這兩個字:“睿兒?”
聲音好似很滿意般,染著笑意鼓勵他道:“對,睿兒,你好好想想,媽媽每天晚上給你道晚安時,叫的是不是睿兒?”
空氣中甘甜的味道又濃了起來,意識飄忽不定,恍惚間杜晟睿好像又回到了那間充滿卡通玩具的房間裏,額前有一縷彎發的女人彎腰在他額角親吻了下,溫柔的和他道別:“晚安,睿兒。”
是睿兒,他迷迷糊糊的想:“對……是睿兒。”
聲音裏染著的笑意更濃了:“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杜……晟……”他艱難的開口。
就在最後一個“睿”字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突然驟變,堆滿玩具的房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遍野的雛菊,身穿海藍色小洋裙的女孩兒從花田深處向他奔跑過來,一邊跑一邊衝他呼喊:“秦敘——”
杜晟睿猛的睜開了眼,刹那間擺脫了藥物的控製,猛的從床上翻身起來了:“笙笙!”
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
那個女孩兒是杜涼笙,是他父親情人的女人。
他不叫杜晟睿,他的真名是——
“快來人!”威爾遜醫生的聲音驟然響起,再沒有剛才的從容鎮定,聲音裏全是驚慌:“蔣嬋,快去把溫特森叫來!Vincent他……他……他恢複意識了!”
杜晟睿冷笑,一把扯掉插在自己胳膊上的輸液管,然後猛的扭頭,目光陰鷙的瞪向威爾遜。
“醫生,你不知道我叫什麽嗎?”他慢條斯理的下了床,活動著自己的手腕,隨著他活動的進行,骨關節處發出“咯咯”的響聲:“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
古道街十九號樓的天台上,顧涼笙和顧餘笙針鋒相對。
“媽媽毀了你?”即便被兩個虎背熊腰的保鏢按著雙手不能動彈,顧涼笙仍沒顯出一絲怯弱來,她嗤笑一聲,目光冷冷的瞥向顧餘笙:“顧餘笙你都幾歲了,還要把自己的過錯全都推給自己的母親嗎?”
她垂眸瞥了眼顧餘笙隆起的小腹,表情裏嘲諷的意味更濃了:“你自己都馬上要當媽了,如果將來你的孩子遇到點兒屁大的事兒,就怪你毀了他,你心裏什麽感受?”
“你懂個屁!”顧餘笙好似被戳到了痛處,突然發了火,揚手又甩了顧涼笙一巴掌。
明明打人的是她,人多勢眾的也是她,可她卻仿佛受害者一般,歇斯底裏的衝顧涼笙怒喊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承受了什麽,你不知道顧曼月對我做了什麽!”
“你什麽都不懂!”她一把揪起了顧涼笙的衣領,一向高高在上的她,此刻眸底竟含滿了淚水:“他們把你保護的那麽好,不讓你碰觸到一丁點兒的黑暗……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幸運。”
顧涼笙也惱了:幸運?她最信任的人童年夭折,最依賴的母親自殺身亡,隨後最愛的人也被顧餘笙搶走了,現在唯一窮盡一生去追求的夢想也被顧餘笙搞得亂七八糟,這算哪門子的幸運?
顧涼笙猛的抬起了頭,憤怒的與顧餘笙對視,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要是真的幸運,就不會有你這樣的姐姐!”
顧餘笙一愣,好像真的在乎顧涼笙願不願意認她當姐姐一樣,猙獰的臉上突然顯出幾分悲戚來。
她頹頹然的鬆開了顧涼笙,站不穩般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隨即又突然上前,再一次伸手揪住了顧涼笙的衣領。
隻不過這一次她是用一隻手揪的,少了幾分歇斯底裏,多了幾份威懾力。
“不,顧涼笙,正是因為有我你才幸運。”她直視著顧涼笙,目光幽冷黯然,仿佛有一個不能抵達的深處:“你比我晚出生了兩年,顧曼月造的孽就全成了我來背……沒辦法,誰讓你小呢?大家都愛護小的那一個……你知道顧曼月死的時候秦老爺子跟我說了什麽嗎?”
“他跟我說餘笙,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獨當一麵的大人了,你要照顧好你妹妹,因為她隻有你可以依靠了。”
說到這裏,顧餘笙突然笑了,就好像自己說了什麽極其好笑的笑話般,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那年我都沒成年!”她大笑著衝顧涼笙喊:“你隻有我可以依靠,那我他媽的去依靠誰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