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離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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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夾帶著雨霧從門外灌進來,她坐在地上許久才站起身離開。

    此處是冷宮,白日裏也沒幾個人來,深更半夜的更是沒有一個人影,她離開得很順利。

    繞過斑駁破敗的回廊廢棄花園庭院,從側門出去,便到了皇宮最偏僻的西北角。

    過一處宮殿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皇宮變化不大,她還是能夠從昔日的記憶裏找到她在這後宮留下的痕跡。

    幾十步開外的那處冷宮,曾是她命喪之所。

    那個地方,是她不敢踏足的禁忌。

    大雨繼續下,青石路側的宮燈已經盡數熄滅,她站在樹影下,遙遙可見宮門前似有火光晃動。

    深更半夜,那個地方是皇宮最陰森的冷宮,自她死後,應當更被視為皇宮汙穢,怎麽還會有人來?

    心思一動,便見從冷宮裏走出了兩個婢女,走在前頭的婢女手持宮燈,後麵緊跟著的一個撐傘的婢女。

    油紙傘下護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衣裙素淨身影纖長,青絲垂在身側,染了雨霧,薄薄地隨風飛揚。

    油紙傘把女子的臉給遮住了大半,雲歌辭怎麽看都看不全她的模樣,隻能隱隱瞧見女子櫻唇弧線細致溫軟。

    主仆三人出了門,也沒走,就站在那裏候著。

    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如斯陰森詭異的夜晚,女子靜靜地站在燈影裏,一句話也沒說,天地間安靜得隻剩下傾盤雨聲。

    眼看著再不回去,要是那兩個丫頭醒了看不到她,勢必要驚動旁人。

    她剛尋思著繞一段路趕回去,腳步微動,眼角餘光掠過小道盡頭,一道黑色的人影落入眼底,她渾身一僵,腳步再也挪不開來了。

    帝皇依舊是那一身早些時候她看到的黑衣,踏著黑夜冒著風雨獨身走來,閃電白光劈落在他的身後。

    如同在夜裏孤獨行走的鬼魅。

    見著冷宮門外候著的女子,男人冷酷的麵容如蒙了一圈柔光,眉宇間的戾氣頃刻之間,蕩然無存。

    她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般溫柔的蕭離聲。

    就是在她將死,他留給她的,都是帶血的殺戮和冷酷的柔情。

    他說:“阿辭,不要怪朕,江山和你,朕隻能選江山。”

    心肝劇痛,疼得她微微彎了腰。

    耳邊忽然石破天驚一般躥入了一個溫柔低沉的嗓音:“阿辭,風寒雨大,不用出來等。”

    帝皇牽起白衣女子的手,把她的手愛憐地揉在掌心。

    隔得不遠不近,她能夠清楚地看見帝皇薄涼的眼角眉梢上,此刻皆是心疼和憐愛。

    雲歌辭隻覺得跳動的心髒幾乎要破開胸膛滾落而出,魂魄已經被奪去,隻剩下空蕩蕩的一副軀殼。

    他喚她阿辭!

    他讓她住在她死去的冷宮。

    他對她,溫柔繾綣心疼憐惜。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個女子是誰?

    無數的疑惑就像是千萬隻螞蟻在她的心肺中啃噬,教她心肝脾肺千倉百孔,都在流著血。

    冷宮前燈火消失,帝皇牽著女子的手進門去,朱門轟然關上,天地間,隻剩下喧囂的黑暗。

    雲歌辭狂奔過去,站在他們剛才站過的地方,仰頭去看。

    依舊斑駁破舊的朱漆宮門,曆經歲月洗禮風雨侵蝕,已經搖搖欲墜。

    高高的圍牆上,伸展出幾枝光禿禿的枝丫,頹然地在風雨中飄搖,一切都沒有變,唯一翻新的,可能就是宮門上懸掛的牌匾。

    離人願!

    離人不知道今時願,回顧淚沾襟。

    蕭離聲,你築起這離人願冷宮,為成全什麽願?

    諷刺,怨恨,悲慟,一並湧上心頭,她隻覺喉頭一陣腥苦,幾乎要湧出來一口鮮血。

    她捂著心口咬牙吞下,雙眼赤紅地死死盯著那牌匾,恨意深入骨髓,化作流淌在身體裏的血液。

    總有一天,她要親手把這牌匾取下來焚燒,把蕭離聲的頭切下來,祭她撕心裂肺之痛。

    黑夜閃電如晝,她瘋一般狂奔而去。

    臉上雨水不斷衝刷而過,她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恨,可摧毀天地恨,在這一夜,愈加瘋狂。

    將近儲秀宮,遠遠便看見了火光閃爍,身著甲衣的侍衛正在和管事嬤嬤說著什麽,氣氛顯得異常緊張。

    雲歌辭驟然冷靜了下來,這些人,肯定是蕭離聲派來各宮查探遇見柔嬪的那個人的。

    顧不上多想,她悄悄繞過正門,從北院的高牆翻了進去。

    院內幾間屋子燈火都已經亮了起來,她所在的屋子也不例外,看來青梧和綠杏已經醒來了。

    她從窗戶跳進去,嚇得青梧和綠杏險些尖叫了起來。

    “閉嘴。”雲歌辭冷聲喝住,兩人這才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著一身濕漉漉狼狽不已的雲歌辭。

    雲歌辭不理會她們,直接從衣櫃裏翻出來一件幹淨的衣裙換上,看向還在發愣的兩個丫頭。

    “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把這些衣服藏起來。”

    青梧最先反應過來,來不及多問,手忙腳亂拿過雲歌辭換下來的濕衣服,在屋裏找可以隱藏的地方。

    綠杏這個時候也回過神來了,心驚膽戰地問雲歌辭:“小姐,你去哪裏了?剛才管事嬤嬤派人過來把我們叫醒,讓我們趕緊穿戴整齊,聽說有人要來查房,我們發現你不見了,急死了。”

    雲歌辭就著炭盤烘烤著頭發,問:“有沒有人發現我不在?”

    “沒有,奴婢哪敢說啊,傳話的人沒進門,隻是敲門讓我們趕緊起來,沒人發現。”綠杏拍著胸口,無不僥幸地說:“幸好沒人發現,不然我們就慘了。”

    藏好了濕衣服的青梧,要比綠杏鎮定得多,忙不迭找來幹布擦掉了地上雲歌辭帶進來的水跡。

    然後把窗戶關緊。

    一切妥當之後,她這才跑過來幫雲歌辭烘頭發,一邊梳理她的頭發一邊問:“小姐,你大半夜去做什麽了?”

    雲歌辭琢磨了一下,這兩丫頭膽子小,對後宮的傾軋殺戮知之甚少,這個時候和她們說她今晚看到的事情,定會把她們嚇到。

    待會宮中侍衛來問話,指不定要露出馬腳。

    “沒什麽,睡不著出去走走。”雲歌辭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不願多說。

    青梧根本想不到雲歌辭這晚經曆了什麽,抱怨地說:“外麵雨這麽大,小姐,你睡不著也不能亂跑,這宮裏不比將軍府。”

    她要比鳳紅酥年長兩歲,在將軍府裏就一直念叨著教鳳紅酥這個提點她那個,完全是操心的命。

    到了宮裏,也沒有閑下來。

    生怕鳳紅酥在宮中行差踏錯惹了什麽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