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骨案(七)蒸骨煮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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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蕭清朗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處,瞧著並無什麽不妥。不過他見許楚神情嚴肅,腦中也跟著閃過各種雜談上關於女子分娩的常識,略微思索說道:“我曾在一本雜談上看過,說是有棺材子是以開膛破肚而生,許是那般就可避免恥骨聯合留下疤痕?”

    剖婦產確實會有不同,可是在這個朝代,當真有人能接受此法?

    “女掌櫃曾說,天香樓的芙蓉是受到京城貴人邀請才會離開雲州城。若這幅骸骨是芙蓉的,那她當時至少該是懷胎七八個月身子極為笨重,且不能顛簸勞頓時候。”許楚為破案也常去青/樓,且還在青/樓有春香這般眼線,所以對青/樓規矩也頗為了解,除非此天香樓並非買笑之地。想到這裏,她便回頭像崔護生問道,“大人可知,天香樓在雲州城是何營生?”

    “那處是城中有名的風月場所,前朝時候曾是教坊,多是賣藝不賣身。天香樓最紅火時候,簡直千金難進。隻是後來城中歌姬頻出,往來雅致更甚,天香樓便被旁人家比了下去,最後也入了末流。”崔護生想了想,繼續回道,“說起來,天香樓開始走下坡路,就是二十年前其當家台柱子琵琶女芙蓉失蹤之後。”

    大周聖祖爺設梨園置於禁中,後被文帝改為教坊置於京都東西兩城,以宦官為使,掌俳優雜技,教習俗樂,還專門負責祭祀朝會用太常雅樂,歲時宴享。待到先帝時,就令除京城之外的雲州,涿州,彭州等吏治清明且富饒之地增設教坊,以供貴人享樂之用。隻是隨著時間推移,各地教坊就越發不似最初設立那般單純了,多會做皮肉生意。一來是為著立足,二來也是為著討好權貴。

    直到當今上位之後,才責令各地官員清查,並取消了雲州等地的教坊。隻在京中設立左右教坊,做祭祀朝會用太常雅樂,歲時宴享。

    許楚垂眸,按著時間推測,手中骸骨遇害之時是教坊頗為紅火時候,前去尋樂享受的達官貴人怕是多不可數。如果一切都是起始於芙蓉變為白骨一事,那她們現在要做的,一是確認此骸骨是否就是天香樓芙蓉。二則是要知道,死者為何懷有身孕還長途奔波。

    需得知道,按著路途來講,就算她應貴人邀請到了京城,那身子也已經笨拙到快要分娩時候了,難不成她還要大著肚子演奏?且不說京城中稱得上貴人的人,如何挑剔,隻說她單單臨產演奏都是極其不現實的。

    許楚皺眉,一個芙蓉白骨牽扯出了埋屍坑,還挖出了一個賊窩,甚至於讓堂堂王爺涉險。而現在,更是疑雲重重,讓她覺得前路難行。

    “可以查驗她是活著被剖腹取子的,還是死後被人所為嗎?”

    “有些難......隻剩屍骨,沒有任何體表特征,也沒有血肉內髒做參照跟依據。除了能判斷她死前曾有過身孕,旁的較難看出。”

    蕭清朗愣了一下,片刻才意識到自己為何發怔。他實在是太習慣於許楚給的驚喜了,在前麵幾個案子中,就好似沒有她驗看不出來的事情,所以下意識的他就會覺得許楚定能解決所有問題。

    待到想清楚了,他才在心裏苦笑一下,何時他也會如此不理智?縱然許楚有過人之處,可她到底不是無所不能。

    “那能驗看死因嗎?”蕭清朗走到酒甕之前開口問道。

    “今日天氣剛好,稍後還勞煩王爺讓人準備大量的烈酒跟醋,還要一把紅色油紙傘。”許楚頓了頓,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遠處那兩個腐爛的就算去除腐肉都沒法驗看的屍體,抿唇道,“若是可以,再準備兩口大鍋跟若幹柴禾......”

    “許姑娘這是要幹什麽?”魏廣因護衛蕭清朗,眼下離二人自然極其近,聽她說著這一堆東西,就好似做飯一般,不由疑惑得問道。

    “蒸骨,煮屍......”許楚手上動作未停,將一根大腿骨擺好之後,言簡意賅的回答。

    一眾侍衛因著這句話,臉色俱是一黑,隻覺得胃中澎湃著數不盡的浪頭。

    許楚不知自己的話落在旁人耳中多麽匪夷所思,她隻看向蕭清朗解釋道:“仵作驗屍很少用此古法,隻是蒸骨後用紅色油紙傘照著,就可看出白骨之上有無傷痕,是否致命。而煮屍則可去除腐肉,待到天色昏暗時候,用燈火對瞧,也能看出死者生前是否受傷......”

    早在宋朝洗冤錄集之前,就有仵作有此驗屍方法。後來洗冤錄集中,也曾多次提及,驗骨需要先用水將骨頭清洗,再用麻穿定形,取簟子放置。放入蒸骨坑中,以柴炭燒煆,直到地發紅為止。此後撤掉柴火,用二升烈酒跟五升釅醋潑入地窖內。趁著熱氣上湧之時,將白骨放入地窖之中......待到白骨蒸好之後,用紅油傘遮擋屍骨。此時,屍骨上的傷痕便會自顯。

    若骨上有被打處,即有紅色紋路。骨斷的地方,其接續兩頭各有血暈色;再以有痕骨照日看,紅活就是生前被打分明。骨上若無血,但是有損傷,那便是死後留下的痕跡。

    說白了,就是人活著的時候受傷,血液滲入骨質,自然會留下痕跡。其原理類似於紫外線照射傷痕......

    隻是這個法子,她穿越而來數十年,都不曾聽說過,更不曾見哪位仵作用過。所以一直以來,素來謹慎的她,從未提起過。

    “我剛剛取了所有白骨檢查,發現骨頭未曾變黑,說明這些人不是被毒死的。那除了病逝之外,餘下的就看是否被外力扼殺,或是受傷而死。”

    “是否真能驗出死因?”蕭清朗擰緊眉頭猶豫問道。

    解剖屍體已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也虧得律例裏曾有過先例,縱然不被世人接受,可也不算驚世駭俗。但是蒸煮屍骨,且不論古時人們如何,就隻說本朝,自開立三法司設驗屍官跟仵作一來,都是聞所未聞的事。

    他打一開始就思量好了許楚的去處,也預感到未來她將要麵臨的困境。可是若是讓朝廷文武大臣知道她驗屍,不僅會解剖甚至要蒸煮屍骨,怕是......那群靠唇槍舌劍就能讓人羞辱的無話可言之人,既迂腐又固執......

    許楚點點頭,看向地上已然擺好的第一具屍骨,說道:“隻要死亡,必然會留下痕跡,而屍體就是唯一能證明自己死亡原因且從不說謊的存在。”

    其實她心裏清楚的很,就算自己再嚴謹,可隻看白骨表麵痕跡,都很難推測出死因。就算按著經驗有所判斷,那失誤也是極大的。

    “況且若要以頭骨恢複其生前容貌,那就必須將頭骨之上的腐肉盡數祛除。否則,我根本無處下手......”

    恢複枯骨容貌?這話一出,縱然是蕭清朗這般向來睿智冷靜的人,都難免心生震驚。

    “正常來說,人的骨骼肌肉生長都是有一定規律的。而頭骨是死者麵容的構架,所有的五官麵部組織都附著在頭骨的相應部位上,其生長受頭骨各部位形態和結構的影響。所以在隻有頭骨的基礎上,參考驗屍推測的結論,就可以試著恢複死者容貌。”前世時候,科技發展極為迅速,顱骨複原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並不需要這般費事。不過就算科技發達,曾經的法醫導師也極力建議她們按最原始的方法給顱骨做複原。也虧得當初因著學法醫,交際極少,倒是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沉心靜氣的學了個透徹。

    果然,蕭清朗聽到這話之後,二話不說揮手讓人去準備了她所需的釅醋跟烈酒,自然還有煮屍用的大鍋跟柴禾。一切準備得當之後,就見她指揮了人手就地挖了四個長五尺、闊三尺、深二尺的大坑,然後將四具擺好的骨架子放置其中熏蒸起來。

    另一邊,她已經帶著手套讓幾個用衣衫裹著雙手的侍衛幫著將兩具腐屍放置進了燒的滾燙的熱水鍋裏。接著便是燒火繼續煮置。

    鍋裏的湯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泡,而那頭顱跟身體漸漸被全部吞噬其中,最後散發出一陣惡臭。

    如今已經過了午時,幸得秋高氣爽,日頭雖然沒有多少熱度卻也還算明亮。

    許楚將鍋蓋蓋好,然後就地做到火前,不斷地往火裏添著柴禾。煮屍是個極費時間的活兒,要將上邊所有殘留的腐肉軟骨都煮的脫離才算可以......

    突然,她胃裏一陣絞痛,連帶著剛剛歇了口氣而緩過來的麵色也瞬間蒼白起來。額頭冷汗流淌,她苦笑一聲,果然三餐不準最後吃虧的就是自個。

    “有什麽不適?”一直關注著她的蕭清朗,在她褪去手套將手掌抵在胃部時候就發現了異常。當即,他也不再關心背後竄起的涼意,上前一步彎腰摸向她的額頭。

    許楚稍稍側臉,躲開他的觸摸,小聲道:“餓極了,胃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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