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無頭女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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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屍首停留了太久,就算停屍房放置了冰塊,依舊有明顯的腐爛。尤其是脖頸部分,還滲出了帶著血的液體,沾染的屍體身下的白布都髒了一大片。也虧得是冬日,加上時候沒過半月,所以並沒有明顯的蛆蟲生出。
不過饒是這般,也讓不少人臉色煞白,雙拳緊握起來。大抵大家夥兒是不信許楚這小娘子能驗屍的,加上多日奔波守著屍體不能回家團聚的憤慨,不少官差心裏都都埋怨起自家大人瞎胡鬧來。
驗屍對許楚來說並不陌生,無論是白天還是夜裏,對她而言沒什麽區別。所以,她的麵色絲毫沒有變化,隻簡單問張有為要了之前衙門仵作的驗屍單查看。
身前是沒有頭顱隻剩人身還臭氣熏天的屍身,周圍隻有幾盞煤油燈忽明忽亮的閃爍,加上時不時自窗口突然湧起的冷風,瞬間就將停屍房陰森可怖的氣息渲染的淋漓盡致。
然而就如如此場景之下,許楚一個俏女子卻依舊毫不在意的於屍身旁詢問關於屍體的詳情。漸漸的,眾人就隻聽到從容同泰的女子沉穩冷靜的聲音,還有張大人連連應答之聲。
之前因著被點名同大人一同前去連夜邀請許楚的幾人,此時心中的埋怨跟不屑也漸漸少了一些。莫名的,幾人就想起早起時候三水鎮那案子來,聽說就是眼前的姑娘所破。
當時他們並不在跟前,卻也聽去三水鎮的兄弟說起來,據說這位姑娘隻憑死者婆娘一句“井裏的就是我男人”就推斷出案情有異。而後當場驗屍,不僅揭穿了有著十幾年驗屍經驗老仵作的把戲,還推測出凶手身高性情。
而後,大人聞言詳查那婆娘身邊之人,果不其然發現了其獨子張生竟然有極大的嫌疑。隨後,大人派人盤查審問,不過一刻鍾時間,那幾人就撂了實話。
原來那張三因著年輕時候欠債被打上了根本,早就無法讓妻子有孕,然而這個年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更何況,若是讓人知道他不能人道,指不定如何指著脊梁骨笑話呢。所以他就出了餿主意,讓自家媳婦跟自己頗有交情的一個錢姓兄弟媾//和以借種生子。
而那個錢姓兄弟,就是如今的錢四兒錢仵作。
最初時候,他也是興致勃勃的。可自從他婆娘真的懷了身孕之後,他就覺得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總覺得自家婆娘最不住自己。於是尋常時候,一不順心就對那婆娘打罵不休。
尤其是他那婆娘肚皮爭氣,一舉生了個兒子,那附近的相親鄰居難免熱切的說些喜慶話。可村裏人除了好客淳樸,卻也有嘴碎的毛病,隨著孩子長大,就有長舌婦開始嚼舌根說他家那兒子不像他之類的話。
這話簡直是戳心窩子,偏生他還不能說旁的,隻能打碎了牙往肚裏咽。每次外出回去,他對那婆娘母子倆都是非打即罵,凶惡的很。久而久之的,他婆娘也就越來越潑辣了,連帶著那小子也多了許多戾氣。
這不近些時候,他婆娘開始張羅給那孩子說媳婦了,盤算來盤算去,他都覺得花錢養大野男人的孩子,還要給他娶妻生子怎麽想都是虧了。於是就戳破了好幾宗......
若隻是看著爹娘互毆打罵,或是不願讓他娶親,許是那孩子也不至於要他性命。畢竟那小子自個人高馬大,模樣端正還有一身力氣在外做工,遲遲早早的也不缺一房媳婦。
偏生那張三內裏也是個混的,知道那小子在做工時候看中了一家寡/婦的閨女。於是他尋了一日,假借上門提親的機會,竟然在那姑娘娘親準備飯菜的時候,差點強行欺侮了人。
此事一傳開,那姑娘當天就想不開上吊尋死了。雖說後來救了下來,母女倆卻再不願見張生。
當時張生就存了恨意,於是連夜趕回家,一心要結果了張三性命。他娘雖然規勸幾句,卻架不住自家兒子滿腔憤怒。於是她也不再規勸,暗中去尋了錢仵作求助。
就這樣,錢仵作幫著張生結果了張三。當時他本計劃著先將人弄死,而後在傷痕上塗抹了含有茜草的釅醋遮蓋傷痕,然後再將屍體投入井裏假作失足墜井。這也是為何,錢仵作當時會拿著笨重的工具箱前去。
奈何張三一見錢仵作就心生厭惡,想要破口大罵。擔心驚動四鄰的張生情急之下,直接捂了他的嘴,將人捏住張三的後頸骨。隻是他力道到底沒使足了,雖然下手重卻不足以讓張三當場斃命。
錢四兒身為仵作,自然知道死後入水跟生前墜水屍體會有不同。於是就阻攔了一把,提議用衣帶活扣綁了他的手,然後偽造墜井溺水假象。因著活扣入水,人掙脫不開,可人一旦死亡,雙手無力後大多可以脫落下來,所以這法子在他們看在簡直毫無破綻。
隻可惜就在他們動作時候,張三竟然醒了過來,第一反應就是猛然伸手抓住近在身邊的工具箱。接下來的事情,大抵就如同許楚所驗看推測的那般。
要不是蕭清朗跟許楚二人經過,然後打探了幾句,怕此時當真就會以意外論斷。畢竟,驗屍的仵作就是錢四兒,他自然能在第一時間將所有的痕跡抹去。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所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縱然錢四兒想的周全,卻也沒能如願。
幾個知道內情的官差想到此處,對許楚的態度也就有了些許變化。雖然依舊有懷疑,卻也不再輕視。
而相比之前對驗屍之事避之不及的黃大山而言,張有為官老爺倒是讓許楚刮目相看。此時,他讓幾名官差將停屍房的火把點著,又親自點了幾盞燭火取到近處,一時之間,陰冷黑暗的屋子瞬間就被照的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這就是劉甄氏的屍體了,隻不過因為沒有頭,加上本官總覺得還有蹊蹺,所以一直沒讓劉家人認領回去。就連之前仵作驗屍後,本官也讓他原樣將屍身複原了,其上衣裳等物皆沒有動。”張有為是寒門學子,出身寒微。以前也曾滿腔抱負想要入京城為官以舒展才華,可要當京官談何容易。後來被外放到此地,比之同科並不如自己的進士,還有那些士族官宦人家的子弟,自己一個小小的縣官當真寒酸。所以他也曾一度想要混日子,覺得出人頭地之事了無希望。
然而後來為官的數十年間,隨著他越發體會到貧苦百姓的哀樂,還有仗勢欺人飛揚跋扈的富家子弟如何踐踏窮苦人家,他瞬間就想到當年爹娘含辛茹苦培養他的場景。有時候,人往往在被觸動心弦之後,才能真真的守住本心。就像他,在頓悟之後,常以公正廉明為戒律日日警醒自己。
所以比之旁的官員,張有為算是體恤民意,難得的好官。
許楚點點頭,見身後官差麵有難色,略作思索就從工具箱中取了一包藥丸出來,這還是當初為蕭明珠特製的蘇合香圓。
“諸位若是難以忍受屍臭味,不如含此藥丸以驅邪避惡。”
那些官差多已經憋氣許久,隻是為著臉麵而強自忍耐,此時聽說有藥丸可辟晦氣,自然不再矯情。客氣幾句,幾人就接了許楚遞過去的藥丸含住。隻是瞬間,頭腦就清明了幾分,鼻翼之間的汙穢氣息也消散了一些,效果當真極好。
而蕭清朗跟魏廣,早就習慣了這種場景。畢竟,當初忍受過芙蓉客棧之後的森森白骨,還有無數蛆蟲翻動啃食的場景,此時再看一具有些屍變的無頭女屍,那簡直就是大巫見小巫。
許楚見眾人都準備好了,而後看了一眼蕭清朗。
蕭清朗挑眉,一言不發的自一旁拿起張有為早已準備好的驗屍單準備填寫。
倆人態度波瀾不驚,又極為默契,就好堂堂富貴公子填寫驗屍單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如此格格不入的行為落在張有為眼裏,卻讓他吃驚不小。
蕭清朗感受到張有為驚詫的眸光,不由淡淡一瞥。那波瀾不驚的眼神中卻蘊含了不動神色的威壓,使得張有為呼吸一頓,瞬間冷汗漣漣。
屍首的屍液已經開始滲出,衣服多有粘連跟潮濕。不過衣裳的模樣款式,大體還是能瞧清楚的。桃紅豔麗的夾襖羅裙,驚悚詭異的裹在屍身之上,領口處已經被染成暗紅色的皮毛,越發襯托著那被直接切下的脖頸處猙獰詭異。再瞧其雙手,灰白隱隱帶著綠色屍斑,好似下一刻就會腐化成爛肉一般。
許楚簡單看了一眼,說道:“驗!”
“死者,女,身長四尺六寸,無頭,暫定為無名女屍。”許楚目光沉沉,帶著手套的手接著上前,輕巧的解開屍身上的衣服,接著說道,“身著桃紅夾襖裙裝,夾襖扣子玉石製成,完好沒有損傷。右手手指佩戴金戒,手腕上戴有手鐲,材質暫不可確定。衣衫鞋襪完整,並無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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