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書房有一份當年從移花宮偷出的秘籍，大俠要是看得過眼，我去將之取來與您過目可好？”

    江別鶴突然兩掌一開，收手回退，疾聲呼道。

    “我藏在書房的機關之中，隻有我才知道如何取得！”

    聽到這話，蘇微雲果然停下來，笑道：“你用移花宮的武功秘籍來買你這條命？”

    江別鶴道：“是，若是您肯高抬貴手，放我一馬那便太好了。”

    蘇微雲輕巧地拍拍雙手的灰塵，道：“前麵帶路吧。”

    江別鶴大喜道：“您答應了？”

    他俯身貼耳，急急忙忙地在前麵引路，將蘇微雲帶向書房。

    月遮夜黑，四寂無人。

    兩人一前一後，一快一慢地走在安靜的院子中。

    江別鶴汗流浹背，非常緊張；蘇微雲卻大大咧咧，漫不在乎。

    “前麵就是我的書房了。”

    蘇微雲忽然隨口問道：“對了，以前那個在你這燒水的老者怎麽不見了？”

    江別鶴突然呆住，緩緩轉過身來。

    “你怎知我院中以前有個燒水的聾啞老人？你來過這間院子？”

    他隱隱覺得這個蘇微雲很可能是他認識的熟人——如果真是這樣，就很麻煩了，因為熟人來殺他，就必定是真有深深的仇恨，不是隨隨便便一本秘籍就可以和解的。

    蘇微雲正是想故意這樣玩一玩他，又說道：“沒什麽，我隻是以前聽別人說過，”

    江別鶴鬆口氣道：“哦，這樣......其實江湖上很多傳言都不可信的。”

    蘇微雲又道：“是麽？我還聽人說過，說什麽江別鶴其實就是十多年前出賣江楓的書童江琴.......”

    江楓本是移花宮二位宮主的心上人，但卻愛上另一位女子，他準備逃出移花宮的時候，恰是江別鶴出賣了他的行蹤，致使最後他與戀人雙雙殞命。

    江別鶴悚然失色，厲聲罵道：“你......你既然是來替江楓報仇的，還要如何戲弄於我？直接動手便是！”

    江別鶴早在納悶，什麽時候招惹上了這樣一位強敵，聽蘇微雲這麽一說，心中便已將他歸入“江楓朋友，複仇而來”。

    蘇微雲強忍住笑意，道：“好了好了，不與你開玩笑了。我根本不認識江楓。”

    江別鶴怔怔地望著蘇微雲，神色古怪，簡直不知作何表情才好。

    他先是被蘇微雲百般羞辱，而後經過一番慘烈的大戰；現在又大憂大驚，以為陰謀終於敗露，誰知馬上蘇微雲又說是開玩笑的。

    整個人就好似一個球被一次又一次地打足了氣，然後又轟地瀉出，他實在有些經受不起這樣的“折騰”。

    蘇微雲攤開雙手道：“我又沒說我是替江楓來報仇的。誰叫你自己瞎操心？”

    江別鶴燃起一根火燭，賠笑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來，請隨我入書房，我去替您拿秘籍。”

    蘇微雲突然歎道：“等一等。”

    江別鶴停住腳步，轉過身子，問道：“您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淡淡的火光照耀在兩人臉上，雖然微弱，但終於讓江別鶴能將蘇微雲的麵容看得清楚。

    江別鶴陡然一驚：“我似乎在哪裏見到過您一樣。”

    蘇微雲這幅尊容，江別鶴是在亂墳崗的樹林中匆匆瞥過一次的。

    蘇微雲擺擺手道：“在哪兒見過都無所謂，我隻是想問你，你真的有移花宮的秘籍？”

    江別鶴笑道：“自然，我到了這個時候難道還敢騙您麽？”

    蘇微雲歎道：“我正是覺得你有些厲害，到了這個時候都還敢騙我。”

    江別鶴吃驚道：“您......您什麽意思？”

    “你有移花宮的武功，你自己為什麽不練？”蘇微雲斬釘截鐵地說道：“更何況，我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移花宮的武功流落出來的。”

    江別鶴強撐著道：“或許也有幾條漏網的小魚。”

    蘇微雲淡淡地道：“邀月憐星絕不容許漏網之魚。你要是藏有移花宮的秘籍，你早就死了，都等不著我來殺你。”

    江別鶴道：“您讓我打開機關，取出秘籍來讓您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蘇微雲笑道：“我不知道你書房中是藏有頂尖的暗器，封喉的劇毒，還是一聞便倒的迷香......但我是不可能再給你機會的。”

    江別鶴動容道：“你我無冤無仇，你又不認得江楓，你難道還非要殺我不成？！”

    蘇微雲大笑道：“我雖不認得江楓，我卻認識另一個人！”

    江別鶴一驚：“誰？”

    “那個曾經被你苦苦追殺，被追殺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小賊子。”

    嘶！

    蘇微雲一把揭開人皮麵具，“鏗”的拔出劍來，劍光寒，聲更寒。

    “你還記得我麽？我叫作蘇微雲！”

    江別鶴呆呆地看著蘇微雲，雙手顫抖，半晌說不出話。

    “是你......”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幾乎都要倒下去，是扶著案桌才堪堪立穩。

    “原來是你......居然是你......”

    蘇微雲道：“你想不到？”

    江別鶴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種陰險、狠辣、歹毒、狡詐混雜起來的邪惡之色。

    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這種情態，他所有的翩翩風度、岸然道貌在此一刻盡喪無遺，消失得一點兒也不見了！

    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你既然要殺我，為何還不動手？！”

    蘇微雲道：“我當然不能讓你死得太輕巧！我要讓你先看到一絲生機，然後再將這絲活命的機會親手掐斷，這才能讓你感受到什麽是痛苦，什麽是絕望！”

    江別鶴破口大罵道：“十大惡人養出的狗雜種，真是下賤，惡毒！”

    他才知道蘇微雲本來抬手就可以取他性命，卻有意要百般折磨、羞辱他之後，方肯動手。

    江別鶴明白，剛才自己的一切舉動，在蘇微雲看來必定是如小醜一樣得好笑，愚蠢。

    蘇微雲道：“惡毒兩個字居然會從你口中說出來？這評價對我未免太高了些！”

    瀟湘劍已抵在江別鶴的心口。

    “你這個傻子，蠢貨，狗娘養的，畜生，狗雜種，豬雜碎，真他娘的是個賤人！哈哈哈哈哈，老子罵死你！”

    “狗舔的，草你個龜孫，叫你喝老子的洗腳水，活見你祖宗的大頭鬼......”

    江別鶴自知活命無望，各種罵人的髒話、鬼話滔滔不絕地從他口中飆出來。

    若有道上的豪傑見到一向謙謙有禮，溫潤如玉的“江南大俠”江別鶴能罵出這些話來，他們都一定不會相信的，隻會認為自己是在做夢。

    而蘇微雲隻平靜地看著他，劍仍在手，不喜不怒。

    他實在很好奇，江別鶴虛偽了這麽多年，第一次開口罵人能罵到什麽程度。

    過了很久，黑黑的夜幕下，空空的院子裏還回蕩著罵聲。

    “呼......呼。”

    江別鶴都快罵得喘不過氣的時候，總算停下，道：“你就算殺了我也沒用的。”

    他忽然仰天長笑：“我的兒子玉郎已經被神龍星君看中，又得了五絕神功，憑借他的機謀智慧，注定會稱霸天下、一統武林！”

    “江玉郎，江玉郎，十多年前的‘玉郎’江楓多麽風光，嗬嗬嗬嗬嗬，我故意給玉郎取此大名，正是要那江楓做我的兒子！哈哈哈！他果然沒有辜負我的厚望！”

    “他會替我報仇的！他會替我報仇的！”

    江別鶴大吼得聲嘶力竭，歇斯底裏。

    蘇微雲以一種極為奇怪的眼神盯著江別鶴，緩緩地道：“江玉郎三日之後就也會死的。”

    “不可能！”

    “是真的，我用我手裏這柄瀟湘劍作保證！”

    江別鶴瞪著眼睛，死死地瞪著蘇微雲。

    嗤！

    劍入心口，如一片落葉歸根。

    碧色和血光夾雜無間，一同在微暗的燭火下猛然炸開！

    血花濺地，燭火熄滅。

    夜又深，人又靜。

    茫茫夜空，雲霧忽散。

    皎潔的銀白色光芒灑落而下。

    一個人影從門口走出，披著月光，漸漸消失在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