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多情劍客無情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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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萬裏飛雪,將穹蒼作烘爐,熔萬物為白銀。

    若沒有這樣優美的詞句,那便描繪不出這樣的雪景。

    若你沒見過這樣的雪景,那便也不算來過這個地方。

    雪無情,劍也無情。

    劍無情,人卻多情。

    多情的劍客為何偏偏要握著無情的劍?

    雪將住,風未定,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

    ······

    一輛大車。

    車廂很溫暖,很舒服,比起外麵的寒霜暴雪來說,裏麵簡直就像是仙境。

    蘇微雲正在仙境之中。

    在這種天氣裏,有人若邀請他上車,他當然不會不上。

    這個人他恰好還認識。

    按理說,每次來到新位麵的時候,他往往一個人都不認識,一點劇情都不知道。

    可這個人他卻熟得很,這個位麵的劇情他也熟得很。

    ——李尋歡,小李飛刀位麵。

    李尋歡正握著他的小李飛刀一刀一刀地雕刻著木像,刀鋒薄而鋒銳,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

    依稀可辨認出他雕刻的是一個女人,柔和優美,麵容精致,栩栩如生。

    蘇微雲道聲多謝,便不說話,閉目養神,等待馬車到達終點。

    李尋歡問了一句“喝不喝酒”後,也就沉默下來,將心思全部專注在他的木雕上。

    壯碩的車夫沉默地鞭打著馬。

    馬也沉默地往前趕著。

    有許多人是不是也就如這匹馬一樣,永遠都被鞭子抽打,永遠沉默地趕往前方,連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風雪不言,風雪無聲。

    蘇微雲忽然想起了他的老酒,想起了在鞭子下奔跑的馬,想起了喝酒奔跑的馬,又突然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宿命令。

    “接受位麵宿命令。”

    “《多情劍客無情劍》位麵宿命令:晉升兵器譜前三之位。”

    “任務獎勵:徹底掌握古老的江湖宿命令!”

    ............

    未過許久,李尋歡已將木雕雕好,他的手法很熟練,顯然不知道已雕刻過多少次了。

    但他沒有要拿出來給蘇微雲展示的意思,而是叫馬夫停車,走下馬去,在雪地上挖了一個雪坑,將木雕埋掉。

    ——雪坑當然能夠埋掉這個新雕成的木雕,可是能不能一起埋掉李尋歡心中的那個一直記掛的人,那段一直忘不了的情感?

    李尋歡剛剛抬頭,便看到了一串腳印,和一個孤獨的人影。

    這人是個少年,他走得很慢,卻絕不停頓,雖聽到了車響馬嘶聲,卻絕不願回頭。

    他既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著他的臉流到他脖子裏,他身上隻穿件很單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筆直,他的人就像是鐵打的,冰雪、嚴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馬車漸漸趕到了他的前麵。

    李尋歡推開車門,道:“上來吧,我載你一程。”

    他先前對蘇微雲也是如此說的。

    他實在是個很善良的人。

    蘇微雲一直閉著的眼睛,也終於睜開,喃喃道:“該來的人,總該還是會來的。”

    他探出頭,也去看那少年。

    少年的眉毛很濃,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縫,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

    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會聯想到花崗石,倔強、堅定、冷漠,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

    但這卻也是一張極英俊的臉,雖然還太年輕了些,還不夠成熟,但卻已有種足夠吸引人的魅力。

    李尋歡又說了一句:“上來喝一杯酒吧,暖暖身子。”

    誰知少年根本不理會他,而是徑直向前走去。

    李尋歡自語道:“這少年看來英俊,看來竟是個聾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住了劍。

    嚴格說來,那也不能算是一柄劍。

    隻是一條三尺多長的鐵片,既沒有劍鋒,也沒有劍鍔,甚至連劍柄都沒有,隻用兩片軟木釘在上麵,就算是劍柄了。

    蘇微雲道:“他絕對不聾。”

    李尋歡道:“他不聾為什麽不肯上來喝一杯酒呢?”

    少年忽然道:“不是我自己買來的東西,我絕不要。不是我自己買來的酒,我也絕不喝。我說明白了麽?”

    李尋歡看著他,轉又問道:“那等你有錢的時候,肯請我喝一杯酒嗎?”

    少年道:“可以。”

    馬車疾馳而去,漸漸看不到那少年的身影了。

    車門關上,李尋歡卻還在笑:“想不到這個冰天雪地裏獨行的少年,說出來的話卻如此天真,有趣。”

    外麵趕車的車夫道:“他不過是個倔強的孩子。”

    李尋歡搖頭道:“你可瞧見他腰間的那柄劍?”

    車夫道:“那也算劍麽?難道那種玩藝兒劍也能殺人?”

    李尋歡道:“如果那種劍不能殺人的話,恐怕天下能殺人的劍也就不多了。你說是不是?”

    他的問題卻是朝著蘇微雲問的。

    蘇微雲答的言簡意賅:“是!”

    李尋歡又大笑,望著蘇微雲腰間一左一右的兩柄劍,道:“你當然也是明劍的人。今天我不但遇上了你,又遇上了那個少年,此情此景,當浮一大白。”

    李尋歡又開始喝酒,他好像無時無刻都不在喝酒。

    “咳咳.....咳......”

    他一喝酒,臉上卻又浮現出一抹病態的嫣紅,而且開始不停地咳嗽,將那些酒水咳的到處都是。

    李尋歡倒了一杯酒,對著蘇微雲歉意地道:“不好意思。”

    他道歉的樣子很誠懇,仿佛蘇微雲才是這馬車的主人,而他才是那個在風雪之中被捎上來的過路客一樣。

    他又拿出一個酒杯,放在蘇微雲麵前,慢慢地倒滿酒,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蘇微雲卻道:“我不喝。”

    李尋歡笑道:“難道你也覺得不是你自己買的酒,你就不喝?”

    蘇微雲道:“不是。”

    李尋歡道:“那你為什麽不喝?”

    “因為我看見了你,所以知道喝酒傷身,就不想喝了。”

    蘇微雲有些奇怪地問道:“難道你非要每個人都喝成你這個樣子才好麽?”

    李尋歡歎了口氣:“喝酒傷身,你說得對。可是喝酒卻能讓人不傷心。這就是喝酒的好處。”

    傷身與傷心之間,哪一個更難忍受一些?

    蘇微雲突然歎道:“或許你說得也沒錯。以後我若是在酒館碰見你,我也請你喝酒罷。”

    “真的?”

    “真的。”

    李尋歡又笑了:“好,那我現在趕車就去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