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萬花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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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影重重,草綠森森。

    本來芬香撲鼻,嬌豔可人的花徑,在此時竟像是變成了金戈鐵馬,屍骨累累,殺氣逼人的戰場。

    一株株草是鋒利的劍,一朵朵花則是堅固的盾牌。

    這些草和花其實並沒有動,他們依然在那裏,但是卻給人以一種天旋地轉,頭昏目眩的感覺。

    小老頭本是側對著蘇微雲的,可在此時,不知不覺間,已到了蘇微雲的身後,將他的來路堵住。

    “花木有靈,自可相助於我。”他輕輕地笑道:“無論什麽人,第一次見了這萬花陣法,都難免失神半晌的,看來你也不例外。”

    蘇微雲沒有驚慌,隻是很奇怪地問道:“你為什麽要對我動手?難道你真的想讓宮九殺了我?”

    小老頭道:“你我之仇,早已結下,你又何必多說?”

    蘇微雲搖頭道:“你是梟雄,不是英雄。你不是那種會為了十年之前恩怨而平白招惹大敵的人。”

    小老頭失笑道:“我沒有惹你,是你反倒來惹我。我在無名島上好好呆著,剪花栽草,你無端造訪,又是為何?”

    蘇微雲道:“沉醉不知歸路,誤入藕花深處。”

    小老頭大笑道:“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他說罷,手中花剪一揮,果然有一片鷗鷺猛然驚起。

    隻不過這片“鷗鷺”是由各種顏色的奇異花朵組成,一瞬間便如彩蝶紛飛,滿天亂舞,片片盡朝著蘇微雲割去。

    內力達到精深之處,拈花摘葉,皆可傷人。

    小老頭的境界當然早就到了。

    這些花草若沾到身上,決計要落個皮開肉綻,鮮血橫流的下場。

    蘇微雲麵露微笑,左手一伸,從百花叢中輕輕摘下一朵金黃色的秋菊,連葉帶莖,完整而出。

    “你既然已不賣弄文骨,我就隻好獻獻醜了。”

    蘇微雲將菊花持在手中,不退反進,迎著空中刀鋒一般的花瓣而上。

    小老頭默不作聲,而是左手袖袍一揮,鼓風揚勁,淩空壓下。

    花瓣如玉屑,從枝頭掉落,但卻顯得淩亂不堪,隱隱如同海上常見的大風暴似的刮來,而蘇微雲就是風暴的中心。

    西風大卷,草似黑雲,嘩嘩而來,縱是比起密集的箭雨也毫不遜色,令人難以做出抵擋。

    而就在這時,“風暴”之中,卻響起一個聲音。

    “花開不並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一枝金黃色的秋菊先從萬花紛亂,百草撩人之中伸出,隨後在空中畫了一大圈,那些花瓣竟都隨風而動,避讓一旁。

    大圈之中,一個人影踏步走出,笑道:“花木果然有靈,看來這朵秋菊是幫我的,不會幫你。”

    小老頭揚起花剪,平淡地道:“既不助我,留之何用?”

    他突然一進步,周圍的花瓣受他衣袂之風而旋,又生出變化,花剪也在極快的瞬間裏,驚雷一般攻出!

    花剪也是一種武器,到了小老頭的境界,已不會再拘泥於兵刃形狀,早已萬器由心。

    呼!

    蘇微雲還是沒有退避,而是將左手中的菊花遞出,正正頂在花剪的尖端。

    尖端微微分開,脆弱的花枝就暴露在剪刀的雙刃之下。

    隻要小老頭輕輕一用力,便可剪斷這朵秋菊。

    可是他卻不再動了。

    兩人相對而立,一花一剪,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周圍的花瓣紛紛在兩旁落下,這一次沒有傷及到誰。

    蘇微雲麵上帶著憐惜之色,望著那朵秋菊,說道:“看來你還是舍不得剪碎這枝有靈性的秋菊。”

    小老頭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是啊,秋天的花,生長出來本來不易,我又怎麽忍心剪碎它?”

    蘇微雲道:“那就請讓開吧。”

    小老頭收回花剪,默默地讓開一條道路,道:“船隻我會讓人備好,等中午吃了飯再走吧。”

    蘇微雲並不拒絕,坦然道:“主人有請,不敢拂美意。”

    萬花零落。

    風正暖。

    各種顏色的花瓣在青石小徑上鋪成一條柔軟的路,兩人一前一後,踏在路上,走了出去。

    ·········

    中午。

    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小老頭還是在笑,他就像是已經忘記先前發生的所有不愉快一樣,真的對蘇微雲施以貴客之禮。

    “蘇大俠,我們這裏雖地處偏僻,卻無物不有,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就是。”

    一張最長的精致銀桌擺在裏麵,其餘的長桌順著分列而下,又擺出四個位置。

    其中一張長桌擺在小老頭的麵前,小老頭不在主位,反而坐在左首的席位上。

    而蘇微雲則是在一番謙讓之後,故意坐在右末位的客席。

    還未正式開宴,一群人已在忙前忙後。

    因為小老頭說了一句話:“有史以來,我們無名島上最尊貴的客人來了。”

    沒有人敢於怠慢,侍女們有替蘇微雲扇風的,有端上果盤的,有在旁邊捏肩捶背的。

    反而坐看小老頭那一邊,倒是空空蕩蕩,無人問候。

    蘇微雲手中仍然持著那朵秋菊,笑道:“我既然是最尊貴的客人,所以你們如何對待小老頭的,就應該如何對待我。”

    侍女們看了看小老頭那裏,小老頭笑嗬嗬地道:“你們的確應該用對待我的方式來對待他。因為我們本是一類人。”

    於是侍女們聞言,盡皆退開,立在一側。

    “所有人都要麽?”

    門外忽然傳來一個清冷而優美的女子聲音。

    蘇微雲看了過去,隻見門外站著一位絕色女子。

    她身材的線條十分柔和,黑發披下,長而好看,臉部的輪廓明顯,一雙貓一般的眼睛裏閃動著海水般的碧光,顯得冷酷而聰明。

    但在她身上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懶散之意,對生命仿佛久已厭倦。

    這樣一位美人,顯得卻很冰冷,就像是大海一樣的遙遠的冰冷。

    你明明就在她麵前,可是卻像是隔了一座冰山。

    她又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所有人都要按照對待你的方式,對待這個人麽?”

    她問的是小老頭。

    小老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好似對這位美人十分欣賞和憐愛,說道:“我做不了主。”

    “誰能做主?”

    “沙曼的事當然是沙曼做主。”

    原來她叫沙曼。

    沙曼聽了這句話,才踏入門檻,也坐在最後的末席上,挨著小老頭,和蘇微雲打著照麵,隔得不遠。

    她看見蘇微雲,也不問候,而是看了蘇微雲一眼,便低下頭,撥弄著她纖長的手指。

    五個空位置,便已坐了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