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閣。

    流水閣前，朱欄回廊，建造得華貴而雅致。

    廊外還有一道流水，涓涓細流匯入一汪深潭之中，潭邊草木叢生，青綠一片，這裏的風景寧靜而優美。

    閣樓中居然還有九個人。

    坐著的人白麵微須，錦袍珠冠，正在一盞宮燈下方，看一幅畫。

    站著的八個人神態恭謹，肅立無聲，似乎是他的門下侍從。

    蘇微雲踏入此門，這九個人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怎麽宮九不在，請了這九個人來這裏？”

    小老頭也進入閣中，說道：“宮九豈非本就是要九個人才能代替的？”

    蘇微雲對著九個人看了半天，說道：“這個玩笑實在不大好笑。”

    他已看出，這九個人並不是真的人，隻是用木頭作成，外麵塗上各種精心調配的色彩，又穿上真的衣裳，真的鞋子而偽裝出來的人。

    ——九個奇奇怪怪的木頭人在這裏，會有什麽用處？

    小老頭已開始給蘇微雲解釋：“你一定聽說過少林寺有一個銅人陣！”

    蘇微雲道：“我聽說過。據說很多少林高僧都無法闖過，而且還被打得遍體鱗傷。”

    小老頭道：“銅人陣的原理其實與昔日諸葛孔明所作的機關木人相差無幾，隻不過融入了武功陣法之道，更加玄妙精奇。”

    蘇微雲道：“你當然也有這樣的技藝。”

    小老頭微笑道：“區區不才，這九個木人正是我製作的。這裏也是平常宮九磨煉身法的地方。”

    這間閣樓外麵雖華麗，裏麵卻並不大，九個木人所站的位置剛好是最主要的九個位置，在這種陣勢裏麵，閃躲起來會非常困難。

    蘇微雲道：“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小老頭道：“因為待會兒你如果要替皇上降罪宮九的話，他很可能會啟動這裏的機關木人，一起圍攻你。”

    蘇微雲淡淡地問道：“他敢？”

    小老頭篤定地答道：“他敢。”

    宮九本來就沒有什麽不敢的，他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歇斯底裏，會做常人不會做的事！

    “你現在就可以試一試！”

    小老頭突然摸了摸坐在椅子上的那個木人的眼珠。

    轟！

    所有的木人登時便動了起來，他們雖是木製，卻並不笨拙，行走帶風，拳拳有力！

    當、當、當！

    站著的八個木人全都朝著蘇微雲圍攻而來，蘇微雲卻立在原地不動，抬臂輕擋，轉換方向，便將所有的攻擊都接了下來。

    他居然以肉軀輕而易舉地便硬接下木人的打擊！

    小老頭忽然驚道：“原來蘇大俠的內功神奇至斯，難怪敢再上我無名島！”

    蘇微雲風輕雲淡地應付著木人大陣，說道：“我隻怕又要打壞一些東西了！”

    這木人陣的優勢本就在於木人之堅硬，木頭人是沒有要害可言的，所以就算你打中它一拳，打中它一掌，它也依然無所謂。

    但是它要是一拳打在你身上，你卻是萬萬受不了的了，所以它發拳發招之間，可以全無顧忌。

    然而現在看來，全無顧忌的人是蘇微雲。

    蘇微雲與木人陣鬥了十多個回合，這些木人竟絲毫奈何不了他。

    “開！”

    他大喝一聲，突然站在中心，一齊接住八個木人的手臂，而後內勁一發，將它們全部震開！

    砰、砰、砰、砰！

    一連八聲巨響，那八個木人竟已是支離破碎，手臂與大腿斷在一邊，模樣十分淒慘。

    小老頭的臉色竟然也難得地變了一變，說道：“蘇大俠神功有成，可喜可賀！”

    蘇微雲緩緩收功，歎息道：“隻可惜木人已然盡毀，宮九還是沒有出來見我。就算皇上能原諒他剛才那次，這一次卻是很難寬恕了。”

    小老頭道：“不難。”

    “哦？”

    “無論誰都應該寬恕他這一次的。”

    “為什麽？”

    小老頭忽然道：“因為他正在突破神人！”

    ···········

    門外的流水流動著，聲音很輕。

    然而這種輕輕的聲音擊在人的心頭，反而更讓人覺得緊張。

    蘇微雲道：“他已有資格突破神人？”

    小老頭道：“這當然還要感謝你。”

    蘇微雲道：“為什麽？”

    小老頭道：“因為你奪走了他的沙曼！”

    沙曼本是宮九十年來最心愛的情人，如今卻已身處京城，居在大內之中。

    蘇微雲問道：“我奪走沙曼反而是幫了他？”

    小老頭道：“你不了解宮九。宮九從小便是個很孤傲的人，我說的‘孤傲’指的是‘孤獨’與‘驕傲’，這世上有不少人都孤傲，但卻從沒有一個像他一樣特別。”

    小老頭字斟句酌，說的相當詳細。

    蘇微雲道：“孤傲的人往往便有致命的弱點。”

    小老頭讚同道：“不錯！”

    “他很小的時候就拜我為師，我努力將他培養成一代絕世高手，可是縱然他天賦異稟，資質超凡，可想要晉升神人，還是免不了要踏過兩關。”

    蘇微雲道：“哪兩關？”

    小老頭道：“第一關是我。”

    蘇微雲道：“你？”

    小老頭道：“他尤其孤傲，所以容不得別人淩駕於他之上。”

    蘇微雲道：“你也不行？”

    小老頭居然點頭：“我也不行。”

    蘇微雲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道：“所以你一直讓他來做無名島的主人，凡事都由他去做決定，努力抬高他的位置？”

    ——在有名大殿中，宮九坐的是主位；在大小事務上，小老頭也都是盡可能地讓宮九做出最終的選擇。

    小老頭道：“我改變不了他的性格，就隻能以這種方式來栽培他。”

    “你真是煞費苦心！”

    就連蘇微雲也不得不感歎，小老頭也許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

    “所以宮九已踏過了第一關。”

    小老頭長長一歎，道：“可惜他還有第二關難過。就是沙曼這一關！”

    蘇微雲道：“自古英雄難過情關，這也很正常。”

    小老頭道：“不是情關。沙曼對於宮九而言，遠不僅僅是一位情人而已。”

    蘇微雲道：“那是什麽？”

    小老頭道：“是愛情、是母親、是主人、是得不到的海底冰花！”

    “這其中千絲成結，太過淩亂，我也理不開。”

    蘇微雲皺起了眉頭，宮九對於沙曼的那種複雜而微妙的情感，已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

    個中的繁複難解，曲曲折折，也許並不低於任何一門絕世武學。

    小老頭麵色嚴肅，緩緩說道：“我甚至認為，終有一天，宮九將會死在沙曼的鞭子下麵！”

    “但是要多謝你，替他做了個他永遠也無法做出的決定！”

    嗒、嗒、嗒。

    小老頭的話剛剛說完，閣外傳來了腳步的聲音，混合著流水的輕響，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屏息靜氣的感覺。

    這個腳步沉穩而有力，本來絕不像是宮九這樣的人會踏出的步伐。

    但是蘇微雲轉頭看去，來的人偏偏就是宮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