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相期邈雲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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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微雲的確已經油盡燈枯。

    他吃了宮九的一拳還算輕鬆,但是小老頭點在他“膻中穴”的那一指,卻幾乎讓他交待在流水閣樓之中。

    要不是在最後關頭,他突然領悟到了“嫁衣非我,我非嫁衣”的境界,他很可能真的逃不出來了。

    嫁衣非我,我非嫁衣。

    嫁衣做出來的目的本來就是送給別人,蘇微雲送出去過。

    可是這一次他卻將已經穿在身上,屬於自己的嫁衣完全褪去,徹徹底底地擺脫了“嫁衣神功”對他的限製。

    ——蘇微雲的內功可以說是古往今來都獨此一家,極少極少,甚至也許是沒有人能超過他。

    但是他畢竟還是在修煉“嫁衣神功”。

    縱然他將“嫁衣神功”伸展出了新的變化,變得比創出“嫁衣神功”的那位前輩還要精深奧妙,卻仍然不可能擺脫“嫁衣神功”本身。

    這一回,蘇微雲卻擺脫掉了,嫁衣神功已不再是嫁衣神功。

    它現在是一門專屬於蘇微雲的神功。

    他仗著這門神功逃出流水閣樓之後,一鼓作氣遠奔出十多裏,終於倒了下去。

    ·········

    明月已升,流波大海。

    夜幕降臨,天地無聲。

    無名島並不算特別大的島嶼,卻也不小。

    蟲鳴與鳥叫填充著整個空間,風吹得綠葉簌簌,花香四散。天地由潔白的月光和沉寂的黑暗所分割,黑夜的無名島依然別有一番美麗。

    春日花叢,層層草木掩映之處,一個人正盤坐在百花深處。

    連蘇微雲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撐到這個時候,而且穩定住了傷勢。

    救下他的人是賀尚書。

    賀尚書過來之後,不但幫他找到了絕佳的隱藏位置,而且為他送來了救傷的靈藥。

    中途有兩隊人都尋了過來,卻又被賀尚書托辭打發而走。

    蘇微雲一直在打坐調息,恢複體力,所以他還沒有和賀尚書說過一句話。

    賀尚書卻坐在一旁,端著酒壺往嘴裏倒,自顧自地說著:“島主大人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不會讓人真正傷害宮九的,因為宮九會幫助他實現他的抱負和理想。”

    “所以你也完全不必怪他,你們隻是各有其命。”

    賀尚書又飲下一口酒,他的眼神很憂愁,像是又回到了那個“心憂天下家國”的少年時代。

    “其實小老頭大人並不是真的記恨你,而是他要完成自己的理想,這個理想宮九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位人物,而你得罪宮九又太多了.......”

    “若讓宮九獲得人間大權,天下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

    蘇微雲終於緩緩開口吐聲。

    他的功力總算恢複了一些。

    以他如今再度突破的內功調息,運行周天,不敢說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然而對於絕大部分的傷勢都能夠快速地療愈。

    小老頭造成的內傷雖然極重,但是隻要給蘇微雲安安靜靜的七天時間,他便可恢複如初,再無大礙。

    賀尚書看到蘇微雲如此快地恢複,感到一絲驚喜,又道:“我也不喜歡宮九。但他是我們的少主,我們沒有資格去指教他。”

    蘇微雲道:“天下絕不能落入這種人的手中。”

    賀尚書道:“所以你便又上無名島,想要殺掉宮九?”

    蘇微雲搖頭道:“不是。我來隻是要與小老頭一戰,打算突破境界的。”

    賀尚書沒有再多問他有沒有突破到新的境界,而是舉起酒壺,簡簡單單地說了四個字:“祝你成功。”

    天上明月皎潔,灑落點點光芒。

    夜似乎陷入了短暫的寧靜中。

    蘇微雲忽然問道:“你為什麽要救我?”

    他知道,如今無名島上所有的人都散布到各處,努力地搜索著自己的蹤跡,誰能找到蘇微雲,一定是大功一件。

    憑此功勞,在宮九建立王國,正式成為天子之後,被封侯加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賀尚書笑道:“我官至尚書,還有什麽功勞好求的。不如聽一聽自己的本心。”

    蘇微雲沉默了很久,道:“我原以為你會站在小老頭這邊的。”

    如果賀尚書在發現蘇微雲的時候,割棄舊情,痛下殺手,蘇微雲也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賀尚書不但沒有傷害蘇微雲,反倒是幫他隱匿了起來,這等恩情,湧泉也不足為報的。

    賀尚書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大海船上,你曾問我:若有一日,你和島主大人為敵,我該如何自處?”

    蘇微雲笑道:“當時你說那等戰鬥,與你無關,有沒有你,都是一樣的。”

    賀尚書歎息道:“可是今日,想不到倒真的與我有了關係!”

    蘇微雲道:“你也做出了你的選擇。”

    賀尚書道:“不錯!”

    他脫下那身繡著大雁的衣裳,替蘇微雲披上,說道:“你衣上帶血,容易露了蹤跡,還是穿我這件為好。”

    他說著,已站起身子,打算離去。

    “我一日未現蹤影,島主大人必會有所疑心,所以我得快些回去,以免將你一並暴露。想必此時,陸小鳳正在尋人上島,趕來相援,你隻要再堅持一陣便好。”

    蘇微雲忽然提醒道:“你最好想個很好的理由掩蓋過去。”

    賀尚書卻平靜地道:“不必了。我已作好身死的準備。”

    他的語氣像是在敘說一段驚魂動魄,卻早有結局的史詩。

    蘇微雲驚呼道:“你.......”

    賀尚書道:“島主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欺之瞞之?隻是你要速速換個地方躲藏,否則他們順藤摸瓜,循絲而來,必會發現你的。”

    蘇微雲長長歎了一聲:“你既然要報答小老頭,又何須救我?”

    “自古忠義不能兩全!”

    賀尚書脫下華服之後,僅剩一身幹淨的素衣,和一個玉瓷酒壺,二者在月光下都白得耀眼。

    “世人皆道我是‘四明狂客’賀知章,卻惟有你明白我想做的是‘酩酊大醉,下海捉鯨’的李太白!”

    “士為知己者死,我豈非也是死得其所?!”

    賀尚書給蘇微雲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他們已來過兩隊人,想必這裏暫時安全,你在黎明來臨之前離開都來得及。”

    蘇微雲靜靜地望著他走遠,卻隻能無言相對。

    離這裏很遙遠的地方似乎隱隱響起了歌聲: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相期邈雲漢.........”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