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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對足球特別愛啊。”宋韻想著剛才張浩說的齊振雲的情況，好笑的轉著自己的鋼筆，“這算是家學淵源嗎？”

    作為十中的老教師，她不知道接觸過多少學生，就是自己教出來的，也有幾千人了。這些學生她當然不可能全部記得，特別是那些出去後就不回來的——她並不覺得什麽不回來看老師就是什麽不感恩不念舊。她一直覺得，在老師說自己偉大的時候，其實也要想想，自己到底怎麽偉大了。

    教導學生？那不是應該的嗎。

    辛苦勞累？有什麽工作是非常享福的嗎？

    工資微薄？同學生有什麽關係？

    當然，這不是說沒有偉大的老師，那種為學生盡心盡力，不僅關心學生的成績，還關心生活，乃至家庭的老師，的確是偉大的。但這樣的老師有幾個？

    宋韻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勉強算半個，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特別是職位慢慢從教師變成管理人員後，就同這個詞越來越遠了。

    因此，過去的學生來看她，她固然高興，不來看她，她也從不抱怨。

    當然，那些從來不來看她的學生，她也會漸漸忘記……

    不過，總有那麽幾個是印象深刻的。

    其中，就有一個特別喜歡足球的，那個學生還不是她當班主任的那個班的，隻是那個學生特別愛逃課，還總是跑到體育場去——一星期他起碼能逃三次課，而且每次都是去體育場看商城隊訓練，如果哪個星期老老實實上學了，那就是商城隊出去了。

    他們的班主任為此頭疼死了，怎麽說都不行，叫家長也沒用，退學吧……初中還沒有勸退這一說，何況那個學生在別的方麵也沒什麽，成績自然是不好的，上課卻還算老實，最關鍵的是，每到足球比賽的時候就能給學校爭光！是的，不僅是班級了！

    “齊鎮，你以後想做什麽啊。”她還記得那一天的談話——本來，這種和學生談心的事情，是班主任要做的，她一般很少插手，這固然和同事之間的關係有關，另外也是因為每個學生的情況，也隻有他們的班主任最清楚，其他老師貿然開口，說不定反而不好。

    但那一次，是齊鎮的語文作業沒做——雖然成績不好，雖然作業也做的不怎麽樣，但一直以來，齊鎮還是會做作業的，而那一次，他一點都沒有做，問其原因，是到隔壁省看球了！

    是的，他一個十四五歲的學生，自己偷拿了點家裏的錢，就那麽坐著車到了隔壁省！

    他回到學校的時候，臉上還有淤青，顯然是被自己的家長打的，但他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起來還非常興奮，因為，商城隊贏了！

    那一年，商城隊第一次衛冕成功！

    她還記得整個商城都非常高興，報紙大幅度報道，各種歡慶。

    在那種氛圍裏，齊鎮的興奮有一種渺小而和諧的感覺，她沒有多少興奮，隻是有些不太能理解。鐵中愛踢足球的很多，也有一些會逃課去看球的，但像齊鎮這樣的，真不多。所以那一天，她有些忍不住了：“你看，你也這麽大了，是應該想想以後了，你有想過嗎？”

    “想過的。”

    “那你想……做什麽？”

    “踢球！”

    她問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的，就怕刺激了這個正在高興的學生的神經，齊鎮卻給了她一個利索的回答，她一怔：“踢球？”

    “是的，宋老師，我想當一名職業球員！”

    “啊？”

    “我有信心當好一名職業球員！”

    稚嫩的麵孔，卻帶著絕對的肯定，她一時間，就有些無言了。

    上了初中的孩子，和小學不一樣。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不會再說什麽科學家、老師、工程師之類的話了，他們開始會琢磨大人說的那些好工作，什麽公務員或者效益好的廠子。很少會有哪個學生說，我就喜歡什麽，我就要做什麽！

    當然，這樣的學生還是有的，可大多也都帶著一種不確定。

    藝術生們不見得都真的喜歡藝術；

    體育生們也不見得就真的都很愛體育。

    他們往往就是陰差陽錯的走上這條路，然後，就這麽幹了一輩子，就像她，真的就喜歡當老師嗎？

    最初，還是師範類的學校給的補助多，為了給家裏減輕負擔，為了一早就能自力更生，她就上了師範學校，然後，就這麽幹了下來。

    她是這樣，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極個別，極偶爾的有些學生，知道自己想幹什麽，並且，對自己想幹的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

    齊鎮，就是如此，雖然他並沒有對她說職業球員怎麽怎麽樣，但她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孩子，是能為足球付出一切的。

    “那老師祝你成功。”她還記得自己早先這麽說，齊鎮卻驚訝了，那圓圓的眼睛瞪的老大，就像看到了什麽驚奇的事情。

    “怎麽，不喜歡老師的祝福？”她笑道——是的，她記得自己當時笑了，因為真的覺得很有意思。

    “不、不是的，老師……你真的祝福我？”

    “是的，這不是你的夢想嗎？”

    “是，是的！謝謝老師！謝謝老師！”齊鎮當時很激動，握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搖，事後，她還被自己的同事埋怨了一通——那個時候職業球員是風光的，可在老一輩的眼裏，還不是正統。齊鎮雖然心思並不在學習上，但還算老實，努努力，考個一般的高中也不是不可能，何況他們家還有些鐵路上的關係，在鐵路上上班更合適……

    “十班，最棒！”

    “十班，賽高！”

    “十班！十班！”

    她正想著，外麵突然一陣嘈雜，她回過神，就聽到下麵再喊加油聲，突然的，她也有了興趣，興步來到窗前，就看到幾個班的橫幅在迎空飄揚，一幫學生們情緒激動的在為自己的班級……咦，不對，這下麵，好像有三個班級在為一個班級加油？而且，是在為十班？

    宋韻一時有些發怔，仔細去看了看，發現還真是三個班級，然後，她就更疑惑了，因為這三個班級……竟是各階層的都有！

    十班的，那不用說，自己班級就應該支持；

    六班的，也能理解——總有友情班級什麽的；

    但那三班的是怎麽回事？

    三班和十班……這差的也太遠了吧？

    難道是三班和一班有罅隙？

    宋韻不愧是老教師，第一時間就猜了出來，當下，她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這些小孩子們啊，真有意思！

    三個班都在給一班加油，那一班，又要怎樣呢？

    一班在反抗。

    在劉磊的帶領下，一班硬是用嗓子喊出了擴音器的氣勢——生死攸關！

    雖然自己班這裏還有三個球在手，但他們都有了一種危機感，而在場上的隊員們，這種感覺更強烈！

    他們一個個向齊振雲看去，齊振雲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向裁判跑去，在那邊說了兩句之後，迅速的……跑向了廁所！

    ……

    …………

    “我就說吧！我就說齊振雲是拉肚子吧！”李致遠充滿興奮的聲音劃破長空，而原本沉默的場外也爆炸了開來。

    齊振雲，竟然真的是拉肚子了！

    眾人這個震驚啊這個不解啊這個感歎啊這個……興奮啊！

    在這個關鍵時刻，齊振雲竟然拉肚子了！

    其實他早先不斷的跑廁所的時候，不是沒有人懷疑。但一來他過去給人預謀計劃的印象太深刻了，這個時候大家不自覺的就往套路上去想了；二來，實在是這事有些稀罕。

    而現在，基本不用懷疑了，齊振雲就是拉肚子了！

    當然，還有人不願意相信，比如，一班的，特別是一班的那些隊員，他們在呆愣了片刻後，一個個的看向時令了，直把後者看的全身僵硬，背在身後的雙手，更是早在不知不覺中都抖了起來。

    趙巍一見氣氛不對，吞了下口水快走兩步來到時令身邊，硬著頭皮道：“我說，夥計們，咱們要相信班長，相信嗯，相信我們自己！”

    沒有人說話，眾人的目光還是看向時令，趙巍戳了下他：“你說兩句吧。”

    “說、說什麽……？”時令咬著牙，不讓自己的顫抖表現出來，趙巍抓抓頭，“隨便說兩句吧。”

    “隨便——隨便——時令大腦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隨便，可此時眾人的目光又放在他身上，雖然沒有人說什麽，意思卻是明白的——他們都在等著！

    旁邊的裁判開始看表，李豪已經在那邊催促了——他此時那是神清氣爽精神足，和早先完全是兩個樣子！

    “快說啊！”趙巍又催促道。

    “我、我……”時令嘴唇哆嗦著，有些絕望的看著眾人，他要說什麽啊！為什麽要讓他說啊！難道大家都知道了這事同他的關係？

    “哎呀，讓你說你就說嘛！”馬進德不耐煩的催促著，“隨便說兩句不就得了！”

    “我、我……我不知道班長不能喝那一家的豆腐腦！”

    ……

    時令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麽，但是，一說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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