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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厚悲壯的音樂響了一次又一次，在這醫院裏，很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馬進德都忍不住向齊振雲的手機看去，然後，就見到爸爸兩個字不斷的閃爍，他眨了下眼，垂下頭。

    而齊振雲，則始終看著自己的手機。

    這首音樂在他的手機裏響起的次數並不是太多，因為齊進很少同他打電話，特別是這兩年微信流行，很多時候，他更是隻發一個短信就了事了。

    他和齊進之間，的確是沒有太多事情需要通電話的。

    齊進要做什麽決定，不會谘詢他，他也一樣；

    齊進有什麽需要，也不會告訴他，他也一樣；

    在早先的時候，好幾年前了，齊進還會問他需不需要錢，給他一些現金，現在卻是直接轉微信或者支付寶裏就是了。

    所以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父子之間，不僅麵很少見，電話也很少說了，而他選的這首音樂，也就很少響起了……

    最終，他還是沒有接電話，而那音樂，在執著的響了幾遍後，也就停了。

    “你……有地方去嗎？”齊進抬起頭，看向馬進德，後者一怔，“班長的意思……”

    “就是有什麽地方坐坐沒有。”

    “……有一個地方。”

    “帶我去吧。”

    馬進德抿了下嘴，點了點頭。

    兩人離開了醫院，馬進德的手機缺少很多功能，也沒有綁定銀行卡，就沒有辦法掃單車，要是在早先，齊振雲就算不叫滴滴，也會順手叫一個出租，不過這一刻他沒有心思，馬進德也不說，兩人就這麽步行著向外走去，他們不知道，他們的背影已經被另外一個人看見了——萬晚！

    隻要住院，萬晚一般就宅死在了自己的病房裏。

    不會想著到醫院附近去吃吃飯，也不會想著到小花園裏轉轉，哪怕其他人提議呢，他也是拒絕的。

    不過他偶爾的還是會坐在陽台上，向外看看，曾經有護士問他看什麽，他一般的回答就是不看什麽。

    那些護士嘴上不說，心中則在想，他應該是在看人的，那些身體健康，能自由行動的人。

    護士們的猜測不能說是錯，有一段時間，他的確是這麽想的，他還會聯想很多，有的時候是怨天尤人，有的時候則是給自己做比較。

    “看那個人，滿臉悲苦，說不定就是生了大病，要比他更倒黴；”

    “看那個人，哭的那麽傷心，一定是遭遇了很為難的事，說不定比他更不幸；”

    “看那個人，長得那麽醜，穿的那麽爛，人生一定不好過！”

    ……

    以別人的不幸來襯托自己，好像不是太有品，但在很多時候，這種比較，卻是能讓人舒服很多的。甚至在某些時候還會比較勵誌——人家那麽倒黴了，還在活著，他也是應該活下去的吧。

    十幾歲，正是對人生、對世界充滿激情而又迷茫的時候。

    正是能對這個世界開始反思的時候，這種反思是一件好事，能讓我們更多的認識到這個世界這個社會，很多出色的人物，都是在這個時候堅定了自己的道路——事實證明，這種堅定，對他們以後的人生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大多數人在這個時候隻是反思，而且是一種一知半解的反思。

    人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

    人到底是為著什麽而活的？

    想著想著，這個世界就會變得沒有意思起來。

    在剛剛為他們展開的世界大門，顯露出來的無非是名利情。

    前兩者不知道陷入了多少英雄豪傑達人誌士，但正是少年們所鄙視的。

    這其實也不怪他們，因為從小到大學的就是這種思維——“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多麽有豪情多麽有壯誌，李仙人更代表著更多傳說，很少有人會告訴這個時候的少年，仙人其實一直想要當官，隻是情商實在太低錯失了很多機會；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多麽淡然多麽愜意，沒有人告訴過這個時候的少年，陶大詩人是當了十年的縣令，升不上去了，才憤而辭官的，更沒有人會告訴少年們陶詩人生活的年代高門與寒門中的差距能讓人絕望，而陶大詩人是高門中的一員，這就注定，哪怕他不做官，也是有地方去看菊品茶的。

    這些詩詞裏的境界，都是被崇尚的，於是，與之相對的名利也就成了臭不可聞的東西。

    此時的少年們追逐的是純真是美好，當他們發現自己努力學習，各種折騰到最後卻是為了追逐這些鄙視的東西的時候，往往就受到衝擊，到最後，弄不好還會有幾分厭世。

    如果這孩子的家庭幸福，身體健康，那不過是犯犯二也就過來，要是相反，那真是各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走入極端的也許還是少數，但什麽在社會上闖蕩啊，乃至於加入了什麽幫派都是很經常的。

    萬晚家庭雖然還可以，身體卻受到了這樣的衝擊，是有那麽一段時間，非常極端的，很多時候，就是靠著別人的不幸來鼓勵自己。

    不過到了現在，他已經不會這樣了。

    沒意思。

    別人的幸與不幸，其實都和他沒什麽關係，他需要的隻是調節好自己，然後……

    接受。

    是的，接受。

    在經曆了那些難受、激憤之後，萬晚已經認識到，他所能做的，隻有接受。

    所以他坐在陽台上，真的隻是坐在那裏看看，有的時候當然會免不了有些想法，可也不會太激烈。

    這一天他看太陽不錯，就在護士的幫助下下了床，其實這個時候他是有些糾結的，他知道時令就在樓下，想著要不要去看看。

    作為隊長，他好像是應該去的，過去時令也來看他了——雖然後來都被他趕跑了，可總是來了；

    但是，他自己就是傷殘人士，過去看什麽？

    兩個傷殘對傷殘嗎？

    想想就沒有意思。

    所以他坐在輪椅上好一陣兒沉思，然後就看到了齊振雲和馬進德圍著醫院轉了一圈又一圈——當然是圍著醫院轉，否則需要那麽長時間？至於說去拿東西什麽的，那神情也不像啊！

    嗯，萬晚視力很好，不過就算他視力能去當飛行員呢，在這麽遠的距離也是看不到人臉上的表情的，不過他住院住習慣了，很多東西都配備了過來，比如，望遠鏡……

    在剛才，他看到齊振雲和馬進德之後，就把望遠鏡拿了出來，等他們走過來，又拿出來，就這麽拿了三四次，然後他覺得齊振雲有什麽事。

    “但這個家夥能有什麽事呢？”他摸著下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要說時令有什麽事吧，群裏也沒有消息，別的事情……

    他這麽想著，就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高晗的號碼，但電話響了一聲又一聲，就是沒人接，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卻接通了，隻是那邊傳來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並不是高晗的。

    “找誰？”聲音帶著幾分朦朧，仿佛剛睡醒似的，不是太清楚，但萬晚能夠確定不是高晗。

    “你是誰？”他皺起了眉，是高晗的手機被偷了？不過小偷能這麽大膽？

    “我問你找誰，你管我是誰呢？”

    “我當然要問你是誰了，這是你的手機嗎？”比氣場，萬晚是從來不會輸的，不過他這說話的語調立刻讓那邊的人回憶了起來，“萬晚？”

    聲音比早先清楚了不少，萬晚也反應了過來：“張老師？”

    “嗬嗬。”聲音很尷尬。

    “嗬嗬。”聲音有些冷硬。

    兩人隔著電話沉默了片刻，然後還是張浩先有了反應：“那個，你高老師還睡著，有什麽事嗎？”

    “還睡著？”高晗下意識的看了下表，“午覺。”

    “嗬嗬……這個，是這樣的……昨天，那個，有個聚會，就喝多了點……”

    “所以睡到了現在？”

    “那個，你有什麽事嗎？”

    “沒有。”

    “啊？”

    “就這樣吧。”

    他說著，掛了電話，那邊的張浩一臉的尷尬+莫名其妙+莫名心虛……他拿著高晗的手機怔了片刻，搖了搖頭——真是的，既然沒什麽事打什麽電話啊，害得他！害得他！啊！這都幾點了！

    在發現時間不對後，他一跳三尺，然後又開始折騰高晗：“老高！老高醒醒！咱們今天都有課！都有課！”

    自從體育在中考裏被重視後，他們體育老師也有了周一都有課的待遇……

    高晗還好些，他教的有初三的，初三體育加試後，體育已經停了，他卻是周一上午都有課的！

    他今天上午竟然逃課了！

    對於老師來說，發現自己逃課真的是比看到學生逃課更可怕的事情！

    那等於他放了一個班的鴿子！

    還沒向領導解釋！

    他一邊手忙腳亂的去穿衣服，一邊叫高晗：“老高，老高我說你醒醒啊，你下午也有課啊！老高！”

    高晗終於睜開了眼，他眯著眼看了張浩片刻：“你做什麽？”

    “我做什麽？操！你竟然還問我做什麽！上課啊！你也收拾收拾吧，雖然還不到點，你也趕快起來吧。“

    “做什麽？”

    “上課啊！”張浩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到洗手間弄了個濕毛巾，啪的一下就拍在了高晗的臉上，後者打了個機靈，一下跳了起來，“張浩！”

    “幹嘛！”張浩絲毫沒有動搖，一樣瞪著眼，“快一點了你知不知道，你起來上個廁所刷個牙，剩下的時間不見得夠你再去吃個飯！”

    “什麽剩下的時間？”

    “上課啊，我說了多少遍了？高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個老師了？還是說你不準備幹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真鄙視你！”

    “你鄙視我？”高晗皺了下眉，“鄙視？”

    “是，鄙視！不就是球賽輸了嗎？哭也哭了，喝也喝了，還要怎麽的？日子都不過了嗎？來年再戰啊！咱們鐵中，也有好多年沒拿冠軍了，你來之前……呃，好吧，你是拿過的，但前麵兩三年也沒拿啊，今年沒拿也沒什麽，雖然輸給二中是不像輸給十六中那麽高大上，但你也好找理由啊，就像那些學生似的，沒考好不是不會，是粗心大意了！”

    ……

    高晗沒有說話，一直看著張浩，張浩被他看的有幾分心虛，不過轉而一想，自己心虛什麽啊！當下一挺腰，瞪著眼：“你那麽看我幹什麽，這麽說不是更有麵子嗎？”

    “你腦子……”高晗皺了下眉，仿佛有些迷茫似的，“被雷劈了？”

    張浩據地自己真被劈了，他怔了一下：“你、你你，你什麽意思！”

    “要不怎麽會那麽想？比起真的不會，隻是粗心大意不是更窩囊嗎？難道說自己隻是馬虎，就更有智商上的優越嗎？”說到這裏，他搖了下頭，一副，這樣才更像是笨蛋吧的架勢，張浩的臉一下紅，“我們過去都是這樣的，說的就像你不是85後似的。”

    “我是同你不一個時代。”

    “你能是90後？”張浩瞪大了眼，高晗嘴角一抽，“真是什麽人都能來做老師了。”

    “高晗！”這一次張浩是真惱了！他覺得他對高晗那絕對說的上情深義重，情真意切，情……別管是什麽，反正是絕對對得起了！足球隊輸了和他有關係嗎？有關係嗎？有關係嗎？

    好吧，嚴格來說也是有關係的！

    再怎麽說他也是帶隊老師之一！

    但，一來他不是足球隊的主教練，二來他對足球也就那麽回事。

    球隊沒拿到冠軍，他難受，可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就因為擔心高晗，他昨天家都沒回！

    結果，結果這家夥現在在這裏鄙視他？

    明明應該是他鄙視他才對啊！

    而且，這家夥的鄙視，還是懷疑他當老師的資格！

    就在他準備再說點什麽的時候，高晗道：“我已經請過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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