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字數:4878   加入書籤

A+A-


    也許是因為睡了一天一夜,睡眠過多的原因,之後身體有些沉重,腦袋也暈乎,不能再躺在床上了。宋井桐下了樓,到樓下客廳的沙發上坐著。

    她打開電視機,隨意收看一個電視節目,恰好是新聞播報。電視裏,男人堅毅的臉輪廓變得柔和近人了些,一個小女孩坐在男人的膝蓋上,男人邊抱著小女生,邊和對麵的老婦人交談。談話簡單純粹,問的都是很平常,關心的一些話。

    男人笑著,眼角皺紋堆疊在一塊。此刻的形象,有別於男人印象中給宋井桐的嚴肅。他很平易近人,不是偽善或者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誠,以及他是真的熱愛這份工作,把所有的熱情都投注在了裏麵。

    隨行有幾個男人,年齡都不小,不相上下的樣子。幾個人都圍坐在一起,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邊。

    一個記者,電視台裏資深的記者。女記者問題問得很得當,不僅滿足了光大市民的好奇心,而且也側麵捧了一番男人是如何的為民。真是圓滑,怎麽都挑不出半點兒毛病來。

    記者微笑對著鏡頭,笑容恰到其妙,“宋市長,冒昧問您一句,您這段時間沒有回家,而是留下來視察,請問令千金會不會對您有所怨言?”

    宋惜日鬆了一隻手,接過女記者遞過來的話筒。他懷裏的小女孩無聊地摸了摸,不感興趣地又圈上了宋惜日的脖子。任誰也想象不到,堂堂的一個大市長,有這麽溫柔的一麵。不過,也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他的溫柔和耐心都會用在對待有關於工作的事情上。

    宋井桐往沙發邊上縮了縮,蓋緊了毛毯。她看著電視機裏邊的人,有些羨慕那個小女孩子,甚至有些嫉妒。不了解的,一定以為那小姑娘就是宋惜日的孩子。可她清楚,絕對不會是。

    沒等來回答,電視機屏幕黑屏了。李嬸端來溫水放茶幾上,彎腰拿了遙控器就關了電視。“別看了,先吃藥。”她悄悄藏起了遙控器,這一微小的動作全落在了宋井桐眼裏。

    李嬸那點心思瞞不了她,宋井桐沒說,當作不知道。就著溫水,她把藥全吞了下去。糖衣包裹著藥片,一點都不苦,眉心還是皺了起來。

    李嬸坐到她旁邊,靠得很近,“別想太多。”手安撫地去握宋井桐,在她手背上輕拍。

    宋井桐抬眼,微弱的表情幾不可察。她唇角輕勾,露出舒心的笑容,“李嬸,我沒想。你別說了,我理解的。”

    是的,她理解的。可是,她眼睛的餘光終究是忍不住瞥了眼電視機,至少,她關心宋惜日的答案。

    人都是這樣,抵禦不了好奇。好比如亞當和夏娃,耐不住蛇的誘惑,偷食禁忌的果實。有時,揭開朦朧的麵紗,可能是好的結局。有時,會是一個殘酷的打擊。

    宋井桐忍不住,她還是看了重播。電視裏,宋惜日對著鏡頭,那張正對著的臉好像是在看著她。

    宋惜日在記者的等待中,認真的回道,“桐桐她是一個特別獨立的孩子,而且她也很體貼,懂得諒解人。”宋惜日不直麵回複,這番話卻也是回複。

    女記者聞言誇獎了一句,“想來,令小姐很體貼您。”她大方得體的笑,對著鏡頭說著禮貌的話,“雖然宋市長沒能待在家裏與家人過新年,但是我想,您的心是跟他們連在一起的。”

    這年新春,沒有如預想般等到宋惜日。他回來時,已經過了十多天。宋井桐沒有等他,隻身一人坐了飛機離開滎川,徑自向南而去。

    那天,程向陽去找了宋井桐。沿著積雪的院子往裏一看,屋子安靜得了無生跡。他佇足在庭院大門前,遲疑了好久都沒有推開門進去。

    停放的車身落了零星的、薄薄的雪,使得車窗氤氳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程向陽的頭發和大衣,也落了不少的雪。長長的眼睫一動,一片雪花掛在了上邊。

    屋子裏終於有了響動,圍著深灰色圍巾的女生款款走了出來。一步一踏雪,似乎踩在腳下的是他的緊張。

    宋井桐低著頭走,忽然間微微驚嚇。那麽大的一個人,站在飄雪的天天,一動不動。觸目通紅的鼻尖和臉頰驚擾了她,一絲的心疼閃過。難道,他站了很久了?還是說,從那聲電話後,他就已經站在了這裏?

    即便是又怎樣?別心軟。

    一聲不吭,宋井桐越過了他。她腳步很沉,生了根,下狠心一挪,才抬起的腳跟。下定決心對一個人置之不理,真的需要耗很大的勇氣。

    擦肩而過,毫不猶豫。可他也毫不猶豫,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沒說話,隻是挽留般抓著,保持著這樣一個姿態。

    宋井桐甚至沒回過頭,極盡禮貌的說,“如果你沒有什麽要說的,請放手,我還有事情。”

    程向陽扭頭看著她,她卻隻給他一個冷漠的身影。手上的力道很緊,他希望她因此感覺到了,回過頭來。“要去哪,我送你。”

    她是回過頭來了,同時也甩開了他的手。力道之大,毫不客氣,程向陽的手像晃蕩的麻繩一樣蕩了好幾下。“謝謝,不必麻煩你。”她往前走,一刻不停頓。

    望著她與雪地融合的背影,拳頭慢慢地蜷曲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遠方。他有些無力,深感疲倦。第一次吵架,她也是這般冷落他,什麽沒說,對他采取冷暴力。這一次,依舊如此。

    背過身的那一刹那,宋井桐強忍住了才不去妥協。他握著她手時,他修長的五指被凍得通紅時,築起的堅硬堡壘已然崩塌。可她卻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或者,在較什麽勁?根本不算是事的事兒,為什麽要鬧到不歡而散的地步?

    她不是那種矯情做作的人,為什麽那麽容易生氣?曾有人說過,當你真正在乎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變得不是你自己。

    曾經她以為她不會應了這句話,她不會變,她依然會是她自己,理智、聰敏、大度……這些,隻是她以為。她變得小心謹慎、患得患失,會莫名其妙的生氣,沒緣由的心慌……如果說當初的她倔強,又習慣了在生活裏逞強。那麽,現在的她,放棄了固執、倔強,學會了在愛裏先低頭、妥協、寬容……

    別人都會勸說,“走好腳下的路,不問明天,是最好的選擇。勇敢的去愛,哪怕沒有結果,也可以灑脫的告別。”說得容易,愛了才想要明天,要未來,要一輩子。愛了才會想得更多,才會要求結果。

    手上一緊,程向陽還是追了她。墨色的眼裏克製的情愫,溫語中已有溫怒,“難道你就打算這麽對我,一輩子都要這樣視而不見麽?冷暴力很好玩是不是?冷暴力能解決問題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有什麽不滿,你直接說,這樣有意思麽?”

    宋井桐猛地一回頭,對上他的眼,倔傲地仰著下巴說,“是!確實沒意思。”她挑唇諷刺的笑,“你沒錯,錯的是我,行了麽?既然你覺得委屈了,那算是我虧待你好了,我無話可說!”

    程向陽捏緊了她手,這一刻恨不得將她捏碎了,把她嘴巴縫起來也好。她就是那麽的倔麽,那麽的冥頑不靈麽,說起話來,永遠都是一副事不關己卻透著決然和不回頭的執拗,非要把所有的一切弄到無路可退。

    她甩,掙紮不開,怒語,“鬆開,鬆手。程向陽,我讓你鬆手!”

    他仍不放,抓著她的手,“宋井桐,你講話永遠要這麽理直氣壯是不是?什麽叫我覺得委屈了,你無話可說?這是委不委屈的事情是不是?”胸口上下起伏著,他的情緒低落,手上的力道頹然減弱。他崩潰而無力,“我真不知道我發了什麽瘋,喜歡上你這麽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她咬緊下唇,眼角有滾燙的液體冰封了。她笑著,假裝平淡無奇,“對,我就是沒心沒肺,那你為什麽喜歡我?我沒有強迫你喜歡我,是你自己死乞白賴跟著我的,是你自己!我早想甩開你了,你以為誰稀罕你的喜歡?誰稀罕你喜歡了?”

    她還是在講,不管那顆眼淚是否滑落了。索性,一次性說完。笑容淬了毒,一點都不美好。“所以,你趕緊趁著現在走,一了百了。”

    他咬牙切齒,攥緊了手,骨頭作響。“宋井桐,這就是你的答案?”她默而不語,程向陽忽地笑了,那笑容心酸得苦澀。反譏諷道,“對,沒錯,你不稀罕,是我死乞白賴賴著你。”

    手暮然間鬆開了,不正是她所想的麽?然而,那陣狠狠的刺痛又是怎麽回事?

    他盯著她,深色的眼瞳染了雪般的寒意,“宋井桐,我再也不會犯傻了,再也不會了。你根本沒有在意過我,何況是喜歡。但凡有半點在意我,你也不會這麽晾著我,這麽折磨我。如你所願,我還你自由,還你清淨。”

    這句話,怎麽那麽熟悉?她想起來了,原來,那天她跟他講過。她說程向陽,哪怕你有一丁點的考慮,有想到我,你就不會鬆開我的手跳下去。而今,他原封不動地歸還給她。

    宋井桐一聲不發,甚至眼淚都沒有再流。耳邊刮過一陣風,汽車尾氣的味道彌留,那車和那人已經揚長而去。

    人都年輕氣盛呐,易怒呐。他原先是本著和解跟道歉的心來的,而她也無心說去那番話,可是驕傲一如他們,都經不起對方激怒的質問。往往無疾而終的愛情,不是死在背叛和厭倦,而是被賭氣和置氣扼殺了。

    逞一時的口快,最後,辜負的、錯過的、委屈了的,往往是背後被忽略了的真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