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百英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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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見你,是避無可避的命運。

    霓喃衝完澡,準備下樓去吃早餐,剛出房門,就看見香豔的一幕。

    與她隔著四個房間的門口,一個滿頭金發穿著吊帶熱褲的姑娘像隻八爪魚般掛在傅清時身上,雙手鉤著他的脖子,雙腿盤在他的腰間,他大概剛洗完澡,穿的是居家T恤與短褲,頭發濕漉漉的。

    那姑娘用誇張的聲音喊道:“Foley,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被想的人好像不怎麽領情,想將金發姑娘從身上弄下來,卻怎麽都沒能成功,霓喃瞧著好笑,他根本就沒用力嘛,看起來更像小情侶在鬧著玩兒,反而惹得金發姑娘咯咯笑,偏頭就往他臉上親,被他眼疾手快地擋住了,姑娘的臉被他推著往後仰,趁勢在他手心裏響亮地親了下。

    “下去!”他生氣了,沉著臉,聲音冰冷,掰人的動作也不再顧及輕重。金發姑娘的腿被他扯下來,雙手卻還緊緊掛在他的脖子上,像個耍賴的小孩子,一點委屈一點撒嬌:“Foley,對你未來老婆這麽凶幹嗎啊!人家飛了十個小時特意來見你哎!”

    傅清時被她氣笑了,十五歲的小姑娘,盡愛胡說八道。他將她弄下來,退後一步,看著那張還帶著些許稚氣的小臉,這丫頭每次見到他就來這一套,還軟硬不吃,真是令人頭疼。好在,救星來了!

    “艾莉,又在胡鬧!”趕來救場的泰勒嗬斥一句,將還想纏著傅清時的妹妹扛到肩上,不顧她的叫嚷,往樓下去了。

    傅清時理了理被弄皺的衣服,側頭,就看見不遠處的霓喃,她正倚在欄杆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他瞪她一眼:“熱鬧看得開心嗎?”

    霓喃嘴角微勾:“還行!”

    他本已打算進房間,忽然折返走到她身邊,說:“想請你幫個忙。”

    霓喃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好啊!”她頓了頓,狡黠一笑,“不過,傅先生,我這個人嘛,向來恩怨分明,賬算得很清,幫忙可以,作為報酬,事後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挑眉:“算賬很清的霓小姐,你似乎有些名不副實啊。我記得你好像還欠了我一次。”

    霓喃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他所指,算起來,他救她一次,又幫她拿回了被搶的東西,是欠了兩次。

    她不笑了,轉身指著下麵的露台說:“哎,泰勒在叫我們下去吃早餐。”

    傅清時拽住轉移話題後試圖跑路的某人:“不是恩怨分明嗎?嗯?”

    霓喃無奈地轉頭,說:“好吧,幫什麽忙?”

    傅清時回房時,一直抿嘴笑,回想前一刻霓喃聽了他的請求後的表情,真是怪好玩的。她分明很不樂意,但又礙於承諾而同意去做,最後滿臉鬱悶地下樓了。

    在露台上的餐桌上,霓喃又見到艾莉,這才看清對方還是個小女孩呢,外國女孩子發育早,個頭也高,又留著一頭金卷發,從背後看就跟成年女子無異。

    難怪傅清時頭疼不已。

    除了傅清時,大家都到齊了。早餐很豐盛,霓喃看了一圈,去端桌子中央的一份三明治,卻被艾莉製止了:“這是我給Foley留的,他最愛吃我嫂子做的這個!”

    沒想到小姑娘還挺體貼。她笑笑,收回手。寧潮聲見狀,將他麵前那份切了一半的三明治推給她,她又推了回去:“我吃別的。”

    “Foley,快過來!”一直往樓上瞧的艾莉見心上人終於來了,站起來朝他揮手,又拉開身邊的椅子邀請他就坐。

    傅清時卻走到霓喃身邊的位置坐下,艾莉嘟了嘟嘴,隨即又開心起來,麵對麵,更方便看他!她將三明治與檸檬水推到他麵前,雙手捧臉,一副小迷妹狀,碧藍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望,那小模樣怪可愛的。

    泰勒瞪了眼自家妹妹,十分無奈,比利好笑地說了句“小花癡”,寧潮聲則埋頭對付美食。

    傅清時看了眼霓喃,見她正微微低頭喝水,眼角餘光卻瞪了下他。他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身體僵了下,想掙脫,下一秒又安靜下來。他身體往她那邊傾了傾,沒看她,而是望著對麵的艾莉。

    “艾莉,為你介紹下,這是我女朋友,霓喃。”

    話落,艾莉還沒有所表示,倒是在座的其他人,被這句話炸出了不同的反應——比利一口咖啡噴出來,幸好他對麵沒人;正在切烤腸的寧潮聲手中的刀子打了個滑,烤腸被切到盤子外麵去,他目瞪口呆地望著霓喃,心想昨晚自己睡了後發生什麽大事了;隻有泰勒最冷靜,他望了眼沉著臉的霓喃,又望了眼自家妹妹,便明白過來了。

    霓喃都不忍心去看對麵小姑娘的表情,她原本歡喜的神色在消化了那句話後,都快要哭出來了。倒也沒有大吵大鬧,她站起來,將拿給傅清時的那份三明治與檸檬水端到垃圾桶邊,連帶著碟子、杯子一並丟了進去,再附送一句:“我恨死你了,Foley!”然後轉身跑了。

    霓喃有點內疚,做這種事,真是太討厭了!雖然之前她是被傅清時那句“我對她無意,感情最忌拖泥帶水曖昧不清,不如快刀斬亂麻”所說服,才最終答應幫這個忙的。

    她沒好氣地將還虛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拍掉。

    傅清時坐正身體,說:“謝了。”

    兩人忽略掉比利八卦的目光與寧潮聲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專心吃早餐。

    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人先後走到他們的餐桌邊。泰勒為他們做了介紹,一個是從事海洋研究的史萊德教授,一個是流島當地非常出色的自由潛水員凱文,至此,“標識鯊魚”項目的七人小團隊成員全部到齊了。撤了餐具,幾人開始談正事。

    兩個月前,流島最受遊客青睞的海灘發生了鯊魚攻擊人的危險事件,因此當地政府頒布了一項臨時禁令,禁止遊客下海,這對依靠旅遊業為生的流島來說,幾乎是摧毀性的打擊,本地漁民便心生一計,決定殺死這片海域的所有鯊魚。

    泰勒是一名鯊魚保護者,他在流島生活了十幾年,這裏是他心中的第二故鄉,他曾在這片海裏數次與鯊魚同遊,從未受到過它們的攻擊。

    史萊德教授說:“有數據表明,每年鯊魚傷人事件大概有四五起,而每一年被捕殺的鯊魚數量高達約7000萬。”他痛心地搖搖頭,“人類與鯊魚,到底誰更可怕呢?”

    泰勒非常憂心,如果漁民們將鯊魚全部殺死,勢必會破壞流島原始的海洋生態係統。因此,他與當地政府協商後,召集了一批從事海洋研究與海洋保護工作的誌願者來流島,以自由潛水的方式潛下深海,將一種衛星傳感標識器安裝到鯊魚的背鰭上,以此來追蹤鯊魚遊動的路線,傳感器會將數據傳遞到與之相連的電腦上,當它離海岸近到一定距離時,便可以通過海灘警衛站的廣播向在海裏玩樂的人們示警。

    與水肺潛水不同,自由潛水要求人類依靠自身屏住的一口氣潛下深海,它自然而靈活,可以用與鯊魚類似的遊泳方式接近它們,從而讓它們放下戒備。

    比利曾是電子工程師,用以追蹤鯊魚的聲學標識係統正是由他設計的,同時他也跟傅清時與霓喃一樣,是一名自由潛水員,寧潮聲是水下攝影師,負責拍攝記錄。

    泰勒說:“憑我個人經驗與多年的研究,鯊魚並不愛吃人,除非人類先攻擊了它,或者有別的什麽理由。但是你們也清楚,世事無絕對,這仍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在座的人誰不清楚呢?畢竟他們將麵對的,是海底世界裏最凶殘的捕食生物。可有些時候,明知危險,仍有人願意去做,隻因心中堅守的那一絲信念。

    幾人商討好具體細節,便各自回房準備,約定九點出發去碼頭,然後駕船出海。

    霓喃整理潛水包時,房間門被敲響。打開門,就看見眼睛通紅的艾莉,看來小姑娘是真傷心了。

    霓喃在心裏將傅清時又問候了一遍。

    艾莉不說話,也不進來,就那樣直愣愣、惡狠狠地瞪著霓喃瞧,從頭到腳瞧了個遍。

    霓喃也不說話,任她用眼神出氣。

    終於,艾莉開口了,語氣很不善:“你多大?”

    霓喃一愣,轉念一想就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想必傅清時拿兩人年齡差說事兒了。

    “二十四。”

    “這麽老!”

    霓喃樂了,在公司一直被人嫌棄年紀小,倒是頭一次聽人說“這麽老”,不過也是,對於十五歲的小姑娘來講,二十四歲離她是蠻遙遠的。

    她點點頭,說:“所以與更老的Foley比較配。”

    反正做了一次壞人,就再多做一次吧。

    “狐狸精!”艾莉甩出句腔調怪異的中文來,狠狠剜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霓喃簡直哭笑不得,這小姑娘,從哪兒學來的詞?罵人可真不嘴軟啊!

    這下她對傅清時就更不待見了,出發時,霓喃繞開他走,跑去跟並不熟悉的凱文他們坐一輛車。

    傅清時扶著車門,往後麵那輛車望過去,正好與霓喃的目光撞到一起,她眼神冷冷地射過來。

    比利手搭到傅清時肩膀上,調侃道:“怎麽,跟你家小女朋友鬧別扭了?要不要坐後麵那輛車去哄哄啊?”

    傅清時拍開他,上車。他嘴角勾了勾,想起她剛剛的表情,還真的有點比利話中的那個意思。

    旅館離碼頭不太遠,十分鍾就到了。把東西搬上船,幾人朝著有鯊魚聚集的海域出發。

    上午的陽光非常炙熱,霓喃坐在船頭,戴著墨鏡,拉上防曬衣的帽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美麗的沙灘與鬱鬱蔥蔥的樹木在鏡片上飛馳而過,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海天一色,風景如畫。

    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來。

    “如果早上的事情讓你不開心,我道歉。”傅清時的聲音在馬達聲與海浪聲中,斷斷續續地傳到她耳朵裏。

    其實一開始,他真的隻是想請她幫個忙,並沒有“挾恩相逼”的意圖,就算她拒絕他也不強求,但她提出的“報酬”恰是他最不想碰觸的。

    她看了他一眼,說:“我接受。”

    他心裏忽然就輕鬆了幾分。

    “見過鯊魚嗎?”他問。

    “嗯。”

    “我是說,在海底。”

    她沒好氣:“在動畫片裏。”

    他聽出她話中的意味,無聲笑了笑,問:“害怕嗎?”

    她點頭:“第一次與它同遊前,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當然害怕,那種害怕,是對未知的危險事物潛意識的畏懼。她熱愛海洋,也為海底世界裏的一切生物深深著迷,渴望親近與了解。但她不是無知的冒險者,相反,她對那個世界心存敬畏。因敬畏,而懼怕。

    “待會下水,我們一組吧。”

    霓喃偏頭望他,挑眉道:“怎麽,你要保護我?”

    他笑:“說互助更恰當。”

    他的語氣無比誠懇,霓喃眉間的鋒利慢慢斂去,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下。

    這兩年的工作中,她接觸最多的就是異性,有人拿她年紀事,也有人因她的性別而持有懷疑。就連母親也曾勸說她,一個女孩子,做什麽工作不好,非要風裏來浪裏去,這是男人才做的事。

    這一刻,海風裏,浪聲裏,霓喃心裏忽然升起一絲遺憾,如果,如果不是隔著七年前的那場事故,他們是不是能成為朋友?

    船慢慢減速,停下來,他們已經抵達目的海域。

    陽光下,海水藍得令人心醉,風浪適度,非常適合衝浪。這片海域下麵有著豐富的物種,可因為“鯊魚襲擊”事件,這裏此刻沒有一艘潛水船,也沒有衝浪者。

    泰勒與凱文一組,他們換上潛水濕衣,拿著矛頭上粘著傳感器的魚槍,首先潛入深海。

    “祝好運!”比利站在船頭喊。

    幾分鍾後,他們浮出水麵,魚槍上的傳感器依舊粘在那裏,好運並沒有眷顧他們。

    第二組下水的是傅清時與霓喃。

    頭頂的陽光愈加熱烈,穿著貼身濕衣的霓喃早就悶出一身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入冰涼的海水中。

    兩人對視一眼,做了個下潛的手勢,同時潛入海裏。起先,兩人速度相當,片刻後,她就發現自己落在了他身後。

    水中世界與陸地上的截然不同,一切都是逆轉的,倒立的,清晰又虛幻,似夢境。透過蔚藍的水波,她看見下方的他,被一群五彩斑斕的魚圍繞著,他雙腿並攏,雙手貼在腿上,靜靜下潛的姿勢輕盈而漂亮,與周圍自由自在的魚群宛如同類。

    忽然,他停了下來,伸出手朝她示意,那是一個等待的手勢。

    教會她自由潛水的阿婆曾忠告她,哪怕你技術再好,也永遠不要獨自潛入深海。在自由潛水的世界裏,潛伴製度是重中之重。

    她慢慢潛到他身旁,此刻潛水表顯示深度為一百英尺。

    他朝她做了個手勢,問她,還好嗎?她示意一切OK。

    他是個很會照顧人的潛伴。

    稍後,兩人握著魚槍返回水麵,同泰勒他們一樣,也是一無所獲。

    那天,他們在那片海域待了好幾個小時,下潛了數次,連鯊魚的影子都沒有瞧見。

    比利開玩笑說:“看來鯊魚是見我們人多勢眾,被嚇跑了。”

    一行人疲憊地返回。

    回到旅館,泰勒的妻子將一張便箋條交給傅清時,並告訴他,艾莉已經離開了。

    紙條上麵寫著:Foley,我決定不再愛你了。你一定會後悔錯過我這樣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孩的!一定會!還有,我是絕對不會祝福你們的!

    傅清時啞然失笑,真是個小丫頭呢!不過總算是了卻了一樁令人頭疼的事兒。他轉頭望了望,沒見到霓喃的身影。

    霓喃正癱倒在床上,長發還是半濕的,也懶得管了,開著免提的手機擱在腦袋邊,她閉著眼在與秦艽講電話。

    秦艽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一絲疲憊,取笑道:“我們的金剛女戰士有點浪得虛名啊!”

    “戰士電量告急,急需補給。我的能量棒小姐,快來給爺暖床。”霓喃的聲線本就偏清冷,被她故意變調壓低,乍一聽還真像那麽回事。

    秦艽聲音更冷:“滾!”

    霓喃咯咯笑,聽話地在床上滾了圈。

    “說正事,六天後在佛羅倫薩有一場海撈瓷的拍賣會,機票與邀請函我都給你搞定了。”

    霓喃猛地翻身坐起,眼睛“唰”的一下變得好亮,她拿起手機,對著屏幕響亮地“吧唧”了幾下:“你真是我的超級能量棒小姐啊,絕對名副其實!我愛你!最愛你!”

    秦艽在那頭笑:“你這不要錢的甜言蜜語留著說給未來老公吧!”

    “等等,你哪兒來的邀請函?”剛開始高興過頭沒細想,這會兒霓喃反應過來了,這種高端拍賣會的邀請函都比較難搞,還有機票是怎麽回事?

    秦艽沉默了下,才回答:“他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我在打聽瓷器拍賣會的事,這回他去佛羅倫薩參加拍賣會,邀請我一起。”

    秦艽沒有說名字,那個“他”,霓喃卻一下子猜到了是誰。

    霓喃說:“我不去了。”

    秦艽罵:“你燒壞腦子了嗎?說什麽胡話!”

    “我不去。”

    “霓喃,你現在是怎樣,想放棄為你爸爸尋找真相嗎?”

    “當然不是!但是小九,我不願你為難。”

    電話裏有片刻的沉寂,隔著遙遠的距離與巨大的時差,霓喃都能感覺到,秦艽此刻一定是將手機夾在耳朵下,伸手從煙盒中掏出一支煙,“哢嚓”一聲輕響,火苗躥起來,她狠狠吸一口,吐出一個完整的漂亮煙圈。

    “霓喃,你哪隻眼看到我為難了?收起你的胡思亂想,別看輕了周商言,也別看輕了我。”她的語氣很輕,但每個字裏都散發出“惱怒”的信息。

    “我沒有那個意思!”

    “沒那個意思就乖乖地去。”

    “小九……”

    “少廢話!”

    “小九……”

    “跟你絕交信不信?”

    霓喃忍不住笑了:“哎,你多大了啊!”

    怎麽還跟十幾歲時一樣呢,一言不合就拿“絕交”來嚇唬她,雖然每次秦艽說這句話時都是想讓霓喃接受她的好意。

    她又一次妥協了:“好,小九,我去。”

    秦艽鬆口氣。

    “見到他,別意氣用事。”

    “嗯。”

    “這是件小事,你別想太多。”

    “嗯。”

    怎麽會是件小事呢,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秦艽是絕對不想跟周商言再有任何牽扯的,那個給過她華美夢想又讓夢破碎的人,那個給過她溫暖又令她墜入痛苦深淵的人。

    過了一會兒,有短信進來,是機票信息,目的地——意大利米蘭。

    晚餐時,霓喃跟泰勒提出,不管標識是否成功,自己四天後必須離開,但寧潮聲會留下來,他可以負責她要做的工作。她覺得特別抱歉,此次“標識鯊魚”計劃是十天,如果是別的事情她可以推掉,偏偏這件事對她而言實在太重要了。

    比利忽然“咦”了聲,看看她,又看看傅清時,樂了:“你們兩個,真的在談戀愛啊?”他指著傅清時,眨眨眼,“霓,他也是那天離開,你們一起私奔嗎?”

    “巧合。”

    “巧合。”

    異口同聲。

    “嘖嘖嘖!”比利更來勁了,“這叫什麽,心有靈犀……”他的嘴被傅清時塞過去的一塊炸土豆堵住。

    霓喃看了眼傅清時,真巧,他也要走。這下她就更抱歉了,一下子走了兩個人,泰勒該頭疼了。但願標識工作在未來四天內能順利完成!

    可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一行人換了三片海域,依舊一無所獲。泰勒有些沮喪,他認為這麽多天一條鯊魚都沒見著,與前陣子漁民們出海試圖虐殺它們脫不了關係,受到驚嚇的鯊魚們都藏起來了。

    雖然是同一天離開,但傅清時的航班比霓喃早兩個小時,他先行一步。臨走前,他與每個人道別,霓喃沒下去,倚在陽台欄杆上衝他揚了揚手。她怕自己下去了,又會追問那個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他仰頭望向她,臉上掛著淺淡溫和的笑,嘴唇微動,她辨別出他說的是“再見”兩個字。

    此一分別,還不知能不能再見麵呢,先後兩次偶遇他,卻什麽情報都沒得到。從前她以為,找到那些人,就可以離“知遠號”懸案的真相更近一步,可事實證明,胡蝶說得對,她太天真了。

    她沒想到很快又見到他。

    在機場的書店裏,他們的手同時伸向一本雜誌,霓喃側頭一看,短暫的愣怔後,樂了。

    這樣的緣分,大概真的隻能用“奇妙”來形容了。

    他也笑:“飛機晚點了。”

    他從書架上取下兩本雜誌,示意霓喃跟他去收銀台,他一並付了款。付款的時候,他的登機牌從護照夾裏掉了出來,霓喃撿起,遞給他時瞥見上麵的目的地是意大利羅馬。

    真是巧了。

    她心思一動,說:“我們打個賭吧。”

    傅清時無奈道:“霓喃,你是賭鬼嗎?”

    她微仰著下巴,語氣挑釁:“敢不敢?”

    他本想拒絕,忽然又有點好奇:“這次賭什麽?”

    “如果半個月內,我們再次遇見,你就回答我的問題。”

    傅清時靜靜地看著她,她清亮的眼睛裏,寫滿了執著。她就像森林裏餓極了的狼一般,盯到了食物,拚命追逐,不死不休。

    他在心底輕歎,說:“如果你輸了呢?”

    “我再也不問你與‘知遠號’有關的任何問題。”

    他點頭:“好。”

    他感覺到她明顯鬆了口氣,而後將小指伸到他麵前,特別認真地說:“拉鉤。”

    他愣了下,她真是……固執得令人頭疼,又可愛得讓人忍俊不禁,心情愉悅。

    他伸出手指,鉤住她的,輕輕晃了晃。

    “霓喃,我挺想知道的,你是不是賭運很好?”

    “其實我是第一次跟人下注。”她眨眨眼,“但是有句話不是講嘛,新手總是格外好運。”

    他失笑:“祝你好運。”

    他的航班終於開始登機了,霓喃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閘口,不知怎麽的,她心裏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麵。

    再次見到周商言,霓喃發現自己的心情竟十分平靜,惡語與暴力事故都沒有發生。距離上次見到這個人,已經過去三年多了。時光好像對他格外恩賜,年近不惑,卻一點也不見老,歲月留在他身上的,全是沉澱的魅力。

    “霓喃,好久不見了,過得好嗎?”他語氣親切卻不過分親昵,笑容恰到好處,聲音溫和,仿佛老友。而實際上,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場麵非常難堪。

    霓喃微笑:“挺好的。這次麻煩周先生了。”

    秦艽囑咐她別意氣用事,其實是多慮了,她已經不會再像十幾歲時那樣衝動,像個瘋子般撲過去對周商言又抓又撓。既然秦艽已經為自己欠了他一個人情,她不好好利用那不是傻嗎!

    周商言是聰明人,絕口不提秦艽,與霓喃聊的全是明天拍賣會的事情。這場海撈瓷拍賣會由著名的MCK拍賣公司主辦,這家公司跟別的拍賣方不同,它的拍賣會隻對會員開放,他們對會員的資格審核也非常嚴苛,不是收藏界的資深玩家根本進不了。這也難怪秦艽之前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我可以看看明天的拍品的資料圖冊嗎?”霓喃問。

    周商言說:“沒有資料。MCK怪癖多,它的拍品從不事先公開,但因為它在業界口碑極佳,每次拿出來的又都是好東西,所以越是這樣,買家興趣越濃。這次拍賣隻放出消息說是一批宋元瓷器珍品。”

    真是玩得一手好神秘牌啊!

    “這次在佛羅倫薩的拍賣會分三場,連續三天,但每個會員隻有一場的參拍資格。”周商言歎息一聲,“太遺憾了,不能一飽眼福。”

    霓喃腦子一蒙。

    三場拍賣會,她隻能去一場,且沒有拍品圖冊……這意味著,她無法見到此次拍賣會上的所有瓷器。

    這什麽破公司啊,臭規矩這麽多!霓喃咬牙暗罵。

    霓喃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些微的焦慮,最後她倒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滾了兩圈。安靜了一會兒,她忽然起身,走出了房間。

    這家酒店非常古老,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陳設的家私與牆壁上的畫,都沾染著舊時光的痕跡,沒有哪一件不是古董珍品。除了住宿,酒店二、三層還設有娛樂場、迷你影院、藝術展廳、宴會廳、會議室,甚至還有個小型的圖書館,此次MCK的拍賣會場就設在酒店的二樓。

    她先去了三樓,這一層主要是娛樂設施,這個時間點都沒什麽人,她轉悠了一圈,然後下二樓,她推開樓梯間的厚重木門,在角落裏發現了消防裝置,她站在那裏,抬頭打量了片刻。

    相比三樓的安靜,二樓就熱鬧多了,最大的宴會廳門口,進進出出的人一片忙碌。今晚八點,MCK在這裏有一場答謝晚宴,工作人員正在搬運鮮花與食物進場。宴會廳左邊的房間,就是明天的拍賣會場地,門口立著廣告牌。再過去,走廊盡頭的那間房是個小展廳,兩名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筆直地站在門口,耳朵裏塞著耳麥,一臉嚴肅,目不斜視。周商言提過,這次拍賣會的拍品就安置在這裏,安保員二十四小時輪崗守護。

    霓喃在廣告牌前看了一會兒,然後離開了二樓。回房前,她去幾個樓層轉了轉,最後在六樓盡頭找到了酒店服務生的工作間。

    七點五十分,周商言打來電話,問霓喃準備好了沒有,請她一起前往晚宴。霓喃以“頭疼想休息”為理由推掉了。

    八點零五分,霓喃走到洗手間的鏡子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用水抹了抹梳成一個髻的頭發,最後,她將一副黑框眼鏡戴上。深呼吸一口氣,她走出房間。

    宴會廳裏。

    燈光流轉,衣香鬢影,空氣裏流淌著酒香、花香,以及食物的香氣,小小的舞台上,古典樂隊正演奏著動人的樂章。

    佛羅倫薩的夜,剛剛開始。

    一曲終了,宴會主人上台致辭,他一句話還未講完,就被刺耳的警報聲打斷,也撕破了這個美妙的夜。

    仿佛有人按下了暫停鍵,流光溢彩的畫麵忽地一靜,每個人的表情都愣愣的,然後,不知誰驚呼了一句:“是火警!”

    喧鬧,尖叫,慌亂,逃跑,椅子被撞倒,食物灑落在地,香檳杯傾倒……場麵瞬間失控,人人都無暇顧及儀態,紛紛擁擠著往門口跑。

    而在往外撤的人潮中,有數名身穿正裝戴著耳麥的安保人員逆人流而上,朝走廊盡頭的那個展廳奔去。

    “快!打開門!”有人大喊,“查看各個角落。”

    門被打開,霓喃混在安保人員中衝進房間,燈光亮起的刹那,她看到了那扇通往露台的門,她跑過去,將門擰開,片刻,又關上。

    然後,她以最快的速度悄悄撤離展廳。

    霓喃一路狂奔到一樓大廳,走進喧鬧的人群裏,她停下來,長長地舒一口氣,她發現自己的雙腿在微微發顫,手心裏一片潮濕。

    “對不起,各位!虛驚一場!沒事了!”酒店的工作人員穿梭在人群中與客人們解釋致歉。

    她低著頭穿過人潮,朝電梯走去。

    “傅先生,我們上樓吧。”

    “傅先生?”

    “嗯?”傅清時回過神來,對身邊人丟下一句“抱歉”便匆匆朝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電梯口時,電梯門正好關上,透過縫隙匆忙一瞥,他還是看清楚了垂首站在角落裏的女人的臉。

    自己沒眼花,真的是她!如果沒看錯,她身上穿的,是這家酒店服務生的製服,傅清時微微皺眉,她在做什麽?

    他抬頭望電梯的指示燈,停在了7樓。他上了另一部電梯,按下數字7。

    霓喃再走出房間時,已換上了黑色的連帽衛衣,深色牛仔褲,頭發披散下來。她下到一樓,在門口停了片刻,左右看了看,然後走了出去。

    酒店後有一個院子,占地不太大,隻用來種植些灌木與花草,平常幾乎不會有人來,更何況這大晚上的。酒店的一切設施都複古,就連照明用的路燈都是那種舊式的煤氣燈,因此燈光略顯昏暗,黑衣黑發的人往花草扶木邊一站,不仔細瞧根本看不見。

    霓喃靜靜站了一會兒,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一個人後,她深吸一口氣,將帽子拉到頭頂,戴上口罩,開始爬……牆!

    之前她考察過了,這房子外牆有些斑駁脫落,建造時還用了石塊浮雕工藝,這讓她的手指有了著力的地方。這種情況,換作常人,想徒手爬上二樓仍是十分困難的,可霓喃因為學習自由潛水,從小練瑜伽,呼吸、吐納、閉氣與身體的柔韌度都練得爐火純青,平日裏又每天晨跑,閑暇時也玩野外攀岩,這點程度還難不倒她。

    不一會兒,她就感覺到手掌心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應該是被粗糲的石塊摩擦出了血跡,她咬緊牙關,已經過了二分之一,再往上爬一點點,就可以夠到一根突出的鐵杆。

    她極輕極輕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再深深呼吸,讓自己的身體貼緊牆壁,雙手極快地更換動作,終於,她握住了那根鐵杆。

    她鬆了口氣。

    接下來就輕鬆多了,她很快就站在了二樓的露台上。

    當她看見緊閉的門縫裏那一角硬卡紙時,笑了。那是她之前在展廳裏把門打開又虛鎖時插進去的。此刻,隻要她輕輕一推,這扇門就會被打開。

    啟動火警警報器,鬧出這麽大動靜,為的就是這一刻。

    當她伸出手,正要觸及門把手時,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霓喃,別做傻事!”

    刻意壓低的聲音,卻字字清晰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如果不是她反應夠快,及時捂住了嘴,隻怕驚叫聲已從自己嘴裏飄出。她另一隻手捂著胸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著,雙腿又開始輕顫。

    她沒有再動,可也沒有回頭。

    片刻後,下麵的聲音又響起來,仍舊低低的,但非常嚴厲:“下來!立即!”

    霓喃還是沒回答。

    “隻要你推開那扇門,你就會立即出現在監控室的畫麵裏,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後,你就會坐在警局裏。”傅清時極力克製著情緒,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著冷靜與低沉。

    霓喃閉了閉眼,正當她還在猶豫的時候,忽然聽到展廳裏傳來了說話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正往露台門這邊而來,愈來愈近!

    她猛地睜開眼,轉身,迅速爬上露台的欄杆,然後,往下縱身一跳。

    “啊!”

    低低的痛呼聲從她的嘴角溢出,她顧不上腳踝處傳來的劇痛,就地一滾,躲向牆底,屏住呼吸。

    直至沒有聽到從上麵傳來任何動靜,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渾身一軟,整個人癱靠在牆角。

    “你沒事吧?”

    她側頭,就看見傅清時半蹲在她身邊,手按在她肩上,目光投向她的腳。

    霓喃粲然一笑:“傅清時,你輸了。”

    傅清時:“……”

    他涵養再好,此刻也真想飆一句髒話!

    他壓下怒氣,問:“腳受傷沒有?”

    她跳得太急,落地時姿勢不太對,還有那聲痛呼,應該是崴了腳。

    霓喃伸手去摸右腳踝,剛一按,就痛得她齜牙咧嘴,她又試著活動,一動就更痛了。

    “別動。”傅清時握住她的腳,摸摸腳踝處的骨頭,又按了按。

    霓喃叫道:“痛痛痛……”

    他冷哼:“這下倒是怕疼了,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你摔下試試!”

    他卷起她的褲腿,將她腳上的運動鞋脫掉,正要脫她的襪子時,霓喃忽然拽住他的手:“我自己來吧。”

    這動作就有點太親密了,她不習慣。

    她傷得不輕,整個腳背都腫起來了,腳踝處青了一大片,隱隱可見瘀血,還不知道骨折沒有。

    “去醫院吧。”

    霓喃點點頭,伸出手想請他攙扶一下,那句“得麻煩你扶著我走”還沒說出口,她的身體就被他整個打橫抱了起來。

    霓喃一愣,接著就是些微的不自在,雙手尷尬得不知放在哪兒好,身體僵硬,臉,不自禁紅了。

    傅清時想起之前她像隻壁虎一樣,靈活地在光禿禿的牆壁上攀爬的那股野勁兒,與現在簡直判若兩人。她真是個奇怪的矛盾體,有時候灑脫不拘小節,有時候又非常容易害羞。

    他忽然就起了玩鬧之心,將她的身子往上摟了摟,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霓喃,你在緊張什麽?”

    兩人靠得極近,他的呼吸與他身上的氣息侵略般地湧向她,霓喃本想反駁的話忽然就止住了,心裏跳出另一個聲音來,非常非常強烈。於是,她閉上眼,讓自己沉入黑暗,然後將所有的感知都專注於嗅覺。

    世界上的一切東西,植物、食物、物件,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味,人也是。她又聞到了那種氣味,獨屬於她記憶中的、熟悉的、令她眷戀的味道,來自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

    她心裏所想的話便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傅清時,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說這句話時,她仍舊閉著眼,語氣裏有一絲緊張,還有一點期待。

    他停下腳步。

    沉默。

    霓喃方才覺得尷尬,又有點懊惱,幹嗎問出來啊,直接搞偷襲不就好了嗎!

    低低的笑聲自她頭頂響起:“霓喃,你知不知道,對一個男人說這樣的話,是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真要命,他明明是調侃的語氣,可因他溫柔性感的嗓音,便顯出幾分曖昧來。

    霓喃有點慌:“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就是……就是單純地想摸摸你的臉……”

    唉,好像越解釋越亂。要怎麽說呢,說你身上的氣味實在太像我一直在找的人,但是我隻聽過他的聲音沒有見過他的長相嗎?

    根本沒法說清楚。

    可是,她真的很想確定,那個七年前,在她生命中最灰暗的歲月裏忽然出現又不告而別的人,是他嗎?

    她咬牙,豁然睜開眼:“哎,一句話,行不行?”

    他正低頭望她,四目相對,他從她清亮的眼神裏看到的全是正經,那點旖旎的氣氛此刻全消散掉了。

    他嘴唇微勾,說的話卻是:“不行!這是我女朋友的專屬權利。”

    霓喃道:“我就是啊。”

    傅清時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女朋友啊。”霓喃挑眉,“你不是當著比利他們的麵介紹過嗎?”

    “……”

    傅清時忽然生出一絲挫敗感來,她的思維根本就不像別的女孩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好在,醫院終於到了。

    醫生為霓喃做了檢查,沒有骨折,隻是韌帶拉傷。護士將她送到急診室的病床上,做了應急處理後,就去為她準備繃帶與冰袋了。

    急診室就剩下霓喃與傅清時兩個人。

    他將椅子拖到病床邊,開始算賬。

    “來,說說,今晚酒店那火警警報器是你幹的吧?”

    霓喃低頭看腳,沉默。

    “很好,功課做得很足,那個樓梯間恰好沒有攝像頭。”嘲諷的語氣。

    繼續沉默。

    “還偷了人家服務生的製服。”

    “偷”字多難聽啊!明明隻是借用一下,回頭要還回去的!霓喃抬頭想反駁,嘴唇微動,好吧,不問自取是為偷……

    繼續低頭看腫得老高的腳,沉默。

    “然後,趁亂混在安保員裏溜進了放拍賣品的展廳,我想,你應該是將通往露台的那扇門打開了。”

    一字不差,全猜對。霓喃簡直想給他加100分。

    而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說了,他都見證了。

    如果有辦法,她也不會鋌而走險。之前拜托過周商言,他幫不了她。而海撈瓷的拍賣會,尤其還是宋元珍品,特別難遇。也許錯過這次機會,錯過的就是查找當年從“知遠號”上消失的那批瓷器的下落的線索。她想過後果嗎?當然想過,她隻是別無他法。

    傅清時看她腫得高高的腳,再掃一眼她爬牆時被磨出絲絲血痕的手掌心,他走近病床,俯身盯著她,冷聲道:“霓喃,我該誇你藝高人膽大呢,還是罵你蠢呢!”

    霓喃忽然抬起頭來:“我好餓!”

    她晚餐都沒吃,又瞎折騰了這麽久,腹中空空如也。

    傅清時:“……”

    他算是發現了,她真的很有本事,總能堵得他無話可說,也發不出脾氣。

    他去為她買吃的,附近就有家露天餐廳,快九點了,客人還非常多。傅清時付賬時才發現自己忘記帶錢包了,錢包在外套裏,他進病房後脫掉了衣服。他說了聲抱歉,折返醫院。

    在大廳遇上接待霓喃的那位女護士,她將手中的藥遞給傅清時,說:“你女朋友的藥,服用時間與分量盒子上都寫了。你一定要記得為她熱敷,一天三到五次。她的腳需好好休養,這幾天都不要動,也不能沾水。”

    他沒有解釋誤會,隻說:“謝謝你,我記下了。”

    他一邊翻看著藥盒,一邊朝急診室走,到了門口,他忽然停了下來。

    房間裏,霓喃正在打電話。

    “中文名叫傅清時,英文名叫Foley。”

    “請你幫我打聽一下,他與MCK公司是什麽關係,與這次拍賣會上的拍品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麻煩你了,周先生。”

    ……

    傅清時悄悄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他微垂著頭,若有所思。良久,他忽然笑了,表情十分複雜。

    霓喃,你可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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