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先動心的先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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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文府從來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他性子疏冷,為人也淡漠,瞧上去刻板嚴肅,可實際上在有些事情上麵極為計較。

    比如說,他十分討厭與人親近。

    不僅僅是肢體上的,包括他身邊的東西。

    紙墨筆硯,衣裳佩飾,未經他允許的,除了金寶和寒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觸。

    她被撿回祁家之後,在祁家待了整整大半年,才被允許踏入祁文府的書房。

    她曾經跟了祁文府整整八年,衣食住行,交友會客,她熟悉祁文府甚過熟悉她自己。

    那時他一個眼神,一句言語,她就能懂得他所有的心意,知曉他想要什麽。

    可是現在,蘇阮卻覺得她有些弄不懂祁文府了。

    ……

    祁文府帶著餛飩回來時,就見蘇阮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對著窗外發呆。

    他放下東西走近了些後,才看清楚她柔荑中握著的是他給的那截斷玉。

    那斷玉他戴了很多年,如今上麵串著根紅繩,繩子上編了個小巧的掛扣,掛在蘇阮白皙的脖頸上。

    祁文府嘴角翹起,黑眸裏蕩開笑意:“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他將從客棧裏借來的食盒打開,從裏麵將還冒著熱氣的餛飩端了出來,

    “一碗薺菜的,還有一碗魚肉的。”

    “那老丈說,他們家的魚肉餛飩裏用的都是碼頭那邊撈來的新鮮鱗魚,去刺去腥,味道極為鮮美,我就買來給你嚐嚐。”

    “都是少鹽沒要蔥,加了點蝦米,趕緊過來吃,趁還熱著。”

    蘇阮聞言走到桌邊時,就瞧見桌上那兩碗白滾滾的大餛飩。

    上麵飄著幾滴香油,伴著一些炒幹後泛著淺紅色的蝦米,讓人瞧著極有食欲。

    蘇阮瞧著祁文府替她取出勺子碗筷,開口道:“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吃蔥?”

    她很少挑嘴,也不喜歡麻煩別人。

    哪怕在謝家時,廚房裏的人也不知道她不喜歡吃蔥,就連陳氏也以為她什麽都吃,偶爾還會給她送上兩疊子蔥油酥去,幾乎全都讓她送進了澄兒的肚子裏。

    祁文府將勺子塞進她手裏,隨口說道:“上元節那天在街頭買吃的時,你避開了所有帶著蔥的東西,後來買油炸糕時,你原本瞧著人家炸糕的時候直咽口水,結果那人往裏麵撒了一把蔥花後,你轉身就走。”

    蘇阮眨眨眼,想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出。

    她拿著勺子看著祁文府有些出神。

    祁文府回頭就見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失笑道:“你看著我做什麽,我又不管飽,趕緊吃吧,不然待會兒就涼了,那老丈還特地告訴我,這魚肉餛飩一涼就腥……”

    “祁文府,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蘇阮打斷了祁文府的絮絮叨叨。

    祁文府回頭看她,神色倒沒什麽奇怪的,隻是說道:“什麽叫還?”

    蘇阮摳著手裏的勺子:“你之前不是說過,你喜歡我。”

    “是啊。”

    “那你現在……”

    “現在怎麽?”

    祁文府瞧著她仰著白嫩小臉,黑白分明的大眼裏帶著疑惑之色,顯然是真的不解,他不由挑了挑眉說道,“我以為我表現的挺明顯的。”

    “我若不喜歡你,怎會處處照顧你?”

    “我要是不喜歡你,又怎麽會與你親近,還將我貼身的斷玉都送給了你?”

    “蘇阮,我不是那種花心濫情之人,也不是不懂男女有別的禮數,若非心悅於你,想要與你廝守終生,我是不會單獨與你同行前往荊南的。”

    此去荊南路途遙遠,他若不是蘇阮有心,是絕不會與她同行。

    既傷了她的名節,也壞了他自己名聲。

    隻因為是抱著回京之後便相守的心思,他才會少了些顧忌,而且他也怕旁人照顧不好蘇阮,護不住她,否則他又不是爛好心的人,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會心疼照顧著。

    蘇阮聽著他那句想要和她廝守終生的大白話,忍不住臉頰燙了燙,“可上元節的時候,你不是……”

    “不是什麽?”

    祁文府突然傾身。

    蘇阮瞬間就想起那一日被男人黑著臉拒絕的“慘狀”,聲音小了好幾倍,“你不是不願意入贅麽……”

    祁文府淡聲道:“我不是不願意入贅,祁家的兒子多的是,不缺我一個,我娘為著讓我不孤獨終老,連我的嫁妝都給我備好了,隻求能有個女子將我收了。”

    “隻是蘇阮,你能分得清你為什麽要我入贅嗎?”

    “你想要個男人,想要我給你當贅婿,除了替你爹、替蘇家延續血脈之外,可還有其他的什麽原因?如果你隻是想要有個男人幫你生個孩子,京中男兒多的是,你為什麽獨獨選我?”

    “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家世出身,性格秉性,樣樣都不像是願意入贅之人。”

    “你若真的單純隻想借人生子,以你的聰明,你是不會找上這麽麻煩的我的。”

    祁文府傾身靠近時,身上帶著淡淡的鬆竹香。

    他寬闊的身形幾乎將小巧的她籠在懷中,那股突如其來的氣勢讓的蘇阮氣虛。

    “……”

    蘇阮張了張嘴,抬頭對上祁文府的漆黑的眸子,麵對著他幾乎質問的言語時,眼神不由有些閃躲,心中跳的厲害時抓著勺子的手指都有些發白,低頭隻露出個發旋兒來。

    她隱隱猜到祁文府想要什麽答案。

    身子都忍不住燥熱起來。

    就像祁文府說的,她是聰明人。

    哪怕最初不開竅時也就罷了,可經曆了這麽多,她又怎麽會什麽都不知道?

    祁文府垂眼看著她,原是想逼著她說出他想聽的答案的,可是瞧見她小小的一團縮著脖子,垂著腦袋看上去又慫又可愛,他突然就心軟了下來。

    眼前的小姑娘性子倔強,渾身是刺,滿心防備著所有人。

    她經曆過太多的險惡和苦難,耗盡了她所有的天真和憧憬,與旁人而言喜歡二字太過容易,可對她來卻太難太難。

    祁文府其實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是什麽時候對蘇阮動心的。

    或許是在梨園春時,她狡黠機靈的衝他討饒。

    或許是宮門前時,她跪到積雪漫身也不肯退卻。

    或許是在深宮之中,她昏迷不醒時卻依舊拉著他的袖子叫著他替他留下退路。

    或許在更早之前,第一次在謝家見到她時。

    她黑眸微彎,白嫩嫩軟乎乎的拍著他馬屁,露出兩個酒窩衝他笑著,卻一個接著一個的挖坑將他埋了時,他就栽在了她手裏。

    人家都說先動心的先輸,他原本不以為然。

    如今才知道這話是真的。

    他舍不得逼她。

    哪怕他無比想要聽見從她嘴裏說出“喜歡”二字。

    蘇阮總覺得頭頂的視線無比炙熱,就在她心跳如雷,想著要怎麽說時。

    祁文府突然伸手撓了她頭發一下,放過了她。

    “算了,我不逼你。”

    “隻是阮阮,別懷疑我對你的心意。”

    “我不是普渡眾生的菩薩,也不是誰都會幫的爛好人,等你什麽時候想明白了我想要的答案,到時我自己帶著嫁妝,送自個兒入蘇家大門。”

    他微揚唇,

    “我還是很希望你娶了我的。”

    蘇阮眼角浮著淡淡粉色,被他的話說的臉上豔麗極了,她望著眉眼舒展彎曲的祁文府時,有那麽一瞬間,心裏的悸動讓的她險些脫口而出。

    其實娶了也不是不行。

    隻祁文府卻在這時直接曲指輕彈了她一下,“行了,別瞧著我了,趕緊吃餛飩,再不吃就真的涼了。”

    “哦。”

    蘇阮的衝動被彈飛,再想開口時便滿是赧然。

    她揉了揉腦門,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低頭咬了一口勺子裏的大餛飩。

    那混著汁水的鮮味瞬間溢滿口腔,軟滑細嫩的魚肉半點腥味都沒有,好吃的讓人連舌頭都恨不得吞下去。

    蘇阮嚼了嚼咽下去後,彎著眼道:“好吃!”

    祁文府見她鼓著腮幫子吃的香甜,眼裏亮晶晶的好看極了,他嘴角也是忍不住翹了起來,黑眸之中泛著粼粼細浪,裏麵全都是笑意。

    “那就多吃點兒。”

    蘇阮推了另外一碗到他麵前:“你也吃。”

    祁文府笑了笑:“好。”

    ……

    蘇阮飯量不大,吃了半碗魚肉餛飩,又添了幾個薺菜餡的,就撐的肚子滾圓。

    祁文府也不嫌棄,直接將她吃剩下的全部解決完後,就讓人將食盒還了回去,而之前買來開胃的梅子倒是變成了消食的。

    等蘇阮休息了一會兒,讓人煎了藥送進來後,蘇阮服了藥就有些昏昏欲睡,隻是膝蓋上隱隱的泛著疼,也不知道是因為附近靠著碼頭太過潮濕,還是之前受了涼。

    那疼不算嚴重,隻像是小蟲叮咬,倒也不是不能忍耐,她怕擾了人休息便想著忍忍過去。

    誰知道入睡前,客棧小二卻是提著兩個湯婆子送了過來。

    “誰讓你送的?”蘇阮疑惑。

    “就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吩咐的。”

    小二笑著道,“這眼下都已經入春了,天兒也暖和了起來,這玩意早就收起來了,那位公子吩咐了後,小人還找了許久才找著呢。”

    蘇阮接過湯婆子送走了小二關門回了屋裏之後,將東西塞進了被窩裏,貼著膝蓋了一會兒,就感覺那裏酥酥麻麻的少了之前的疼痛,而暖意順著腿邊蔓延開來。

    她忍不住嘀咕,以前隻知道祁文府龜毛又麻煩,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樣樣都得挑剔,卻沒瞧出來他居然也有這麽體貼的時候。

    這暖心周全的勁兒,難道就是因為喜歡?

    蘇阮想起之前祁文府說的那些話,說他自己打包了嫁妝將他自己送進府來,她忍不住偷笑了一聲,拉著被子蓋過了自己的臉。

    心想。

    要不然等回京之後,她先提個親?

    不然堂堂祁家四爺眼巴巴的自備嫁妝求嫁,那多丟人呐。

    反正……

    她好像也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