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菁躺在硬板床上，她雖然很清醒，但仍然緊緊閉著眼睛。

    房間裏關著門，沒有窗戶，一片黑暗，其實睜開眼和閉著眼都差不多。

    她的手腳都被鐵鏈綁在床腿上，連續兩天不吃不喝，使她知覺變得越來越混沌。

    夏末時節，房間裏的溫度並不低，但她覺得很冷，冷到骨頭縫裏。

    她身上穿著樣式繁瑣的潔白公主裙，無袖低領的大擺裙子很漂亮，隻可惜上麵遍布血跡和汙痕。

    裙子是杜雲飛給她換的，他熱衷於公主裙，每一件都是國際名牌，價值不菲。

    自從前天給葉曉菁換上這個白色公主裙後，他就一直沒有再出現過。

    最近一周，他仿佛對葉曉菁這尊幹瘦的驅殼失去了興趣。

    換那件白色公主裙的時候，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肌膚，仿佛那蠟黃色的皮膚上沾有劇毒，他不敢碰到。

    厚實的鐵門發出吱拉的聲響，葉曉菁雖然看不到，但也能知道，杜雲飛來了。

    她僵麻的身體不自覺地發抖，她害怕那個瘋癲的男人。

    他就像魔鬼一樣，她懼怕他的一切，保護聲音、動作，還有氣味。

    “曉菁，對不起。”

    杜雲飛背著手，慢騰騰地走到狹窄的鐵床邊，撲騰一下子跪下了。

    葉曉菁詫異地掙開眼睛，黑暗籠罩下，她看不清杜雲飛的臉麵，隻模糊看見他矮瘦的身體跪在床邊，顯得他越發瘦小。

    她的牙齒不住地開始打顫。

    杜雲飛喜怒無常，葉曉菁害怕這是有一場可怖的折磨的預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杜雲飛非但沒有開始虐待行為，反而替她鬆了手腕上，還有腳腕上禁錮的鐵鏈。

    雙手和雙腳失去了束縛，她一時間竟然不適應。

    小心翼翼地挪動下手腕，她發現自己可以隨意動彈手腳後，越發地恐懼。

    她不知道接下來杜雲飛會做什麽，她害怕他做出更為變態的舉動。

    葉曉菁大氣不敢出，刻意地減弱呼吸，她亦不敢隨便亂動，因為雖然手腳上的束縛解除了，但是她知道，杜雲飛隨時可以再將她綁起來。

    被囚禁的第三天，杜雲飛心情很好，拿了拖把和抹布來收拾房間。

    鐵床上很髒，他將葉曉菁放下來，用肥皂水衝刷。

    葉曉菁趁機想逃走，結果她踉蹌著還沒觸碰到門把手，就被杜雲飛抓了回去。

    他暴虐地懲罰她，像失去理智一般，他用煙頭燙她身上最細嫩的肌膚，逼她吞下一個又一個的冰塊。

    那次慘無人寰的折磨，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

    從那之後，葉曉菁再也沒動過逃跑的念頭。

    她如同沒有心肝的木偶，一動不動躺在鐵床上，任由杜雲飛給她換上一件比一件漂亮華貴的衣服。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杜雲飛說完，葉曉菁震驚地張開了嘴巴。

    幹涸的唇上瞬時撕開裂口，這痛意讓她重新閉上嘴巴，布滿紅血絲的眼球裏竄入深深的困惑。

    “你走啊，怎麽還不滾！”

    杜雲飛抬高聲調，重複道。

    葉曉菁茫然地看著杜雲飛，極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指著自己問：“你是要放我走嗎？”

    “對啊，趕緊走，別等著我後悔！”

    葉曉菁連滾帶爬從床上下來，許久不動彈，她一動渾身的骨頭就跟散架了似的，又像被大貨車壓過，痛不欲生。

    就算再疼，她也不敢耽誤片刻。

    她生怕杜雲飛一眨眼兒功夫又改變了主意，不放她走了。

    走出那扇鐵門，狂跑出破敗的小區，倚在馬路邊的大槐樹幹旁，葉曉菁捂住雙眼，抵擋那刺眼的光芒。

    今天是陰天，其實太陽光並不強烈，但由於她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一點點光亮都能對她的眼睛造成巨大的壓力。

    一點一點地鬆開手指，她足足過了半個小時，才適應大自然的光線。

    她身上依舊穿著髒兮兮的白色公主裙，光著腳，蓬頭垢麵的，引來了許多路人的注意。

    葉曉菁覺得羞恥。

    她覺得路邊的垃圾桶，還有被千萬人踩踏過的柏油馬路，都要比她幹淨。

    她很想找個地方，洗個澡，洗去她身上的肮髒和屈辱。

    可是她沒有錢。

    摸遍了全身上下，連一塊錢都沒有。

    她好餓。

    兩天兩夜沒吃東西，在那個小黑屋裏她一點都不覺得餓，站到太陽光之下，她餓得前胸貼後背。

    一個小男孩拿著塊吃剩下的肉夾饃，扔進了垃圾桶。

    遠遠的，葉曉菁聞到了鹵肉的香味。

    她猛地記起很小的時候，爺爺還活著，他偶爾會親自下廚，給她做香噴噴的鹵肉。

    鹵肉飯是她爺爺的拿手絕活，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來自鄉下阿婆放養的黑毛豬，一年才長幾十斤肉。

    五花肉用各種香料醃製足足七天七夜，醃製的時候必須掛在香樟樹下，而且得挑太陽光不毒，也不下雨的日子，諸如今天這樣。

    微弱的陽光透過香樟樹葉，撒到抹了厚厚一層香料的五花肉上，經過晾曬和風吹，瘦肉變得緊致，肥肉變成半透明。

    蒸五花肉那天，葉曉菁會很興奮。

    她翹著腿坐在廚房的木凳子上，看著她爺爺將五花肉用溫水洗幹淨，然後一片片平鋪到篦子上。

    篦子是細竹片做的，有一種天然的清香。

    底下放的水裏加上兩大勺糖，甜味的熱氣烘烤著竹片篦子，肉鹵好之後會有一種奇特的鮮甜味。

    顆粒分明的大米飯上澆上鹵肉湯，再蓋上三五片鹵肉，葉曉菁一頓能吃上兩三碗。

    如今再也吃不上爺爺做的鹵肉飯了。

    葉曉菁抹了把眼淚，咬著牙發誓，她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辜負爺爺曾經給她做的鹵肉飯。

    第一次從垃圾桶裏撿東西吃，她動作很快，兩秒鍾之內就把那半塊肉夾饃塞進了嘴裏。

    肉夾饃碰到過垃圾桶裏的贓物，沾上了一點臭味。

    但葉曉菁不嫌棄，她狼吞虎咽地吞下，打了個嗝。

    她沒有吃飽，肉夾饃隻有一小塊，兩層薄薄的發麵餅，裏麵的肉是醬油泡了煮的，比她爺爺以前做的鹵肉味道差遠了。

    葉曉菁想，她再想吃鹵肉飯的話，恐怕隻能去天堂吃了。

    她現在還不想去，因為她還沒有完成她的夢想，她想要風風光光地嫁給天睿哥哥，成為霍家孫媳婦。

    她要讓她爺爺為她感到驕傲，她迫不及待地想看顧斐哀傷的麵孔。

    活下去。

    活下去是夢想實現的基礎。

    吃了半塊發臭的肉夾饃，葉曉菁感覺渾身有了力氣。

    她看了眼身上的白裙子，奮力撕開裙擺上那一層層的紗，隻留下裏麵的白色綢緞襯裏。

    綢緞布料不吸水，看上去幹淨了許多。

    她光著腳走了幾千米，掏了十幾個垃圾桶，終於在裏麵找到一雙斷根的高跟鞋。

    把沒有斷的那個跟也磕掉，巧合很，鞋子正是她的尺碼，穿在腳上很合適。

    除此之外，她還在垃圾桶裏撿到了一個粉色小錢包，一看就是小孩子掉的，她從裏麵找出十幾塊錢。

    攥著那些意外得來的錢，她覺得上天還是眷顧她的。

    要不然，怎麽會給她送錢呢，從垃圾桶裏找出錢這種事，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遇到的。

    一共十四塊五角錢，這點小錢，放在以前，葉曉菁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的。

    如今她攥著那些錢，如同握著珍寶。

    十四塊五角，她去公共澡堂洗了個澡，然後到兩元超市買了把梳子。

    最後還剩下一元錢，她買了瓶無名牌子的礦泉水，抱在懷裏不舍得喝。

    將頭發梳理整齊，穿著從垃圾桶裏撿來的鞋，葉曉菁看到一家中等規模的商場貼著招聘信息，她驚喜地走進去應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