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睿站在急症搶救室前，心生百味。

    醫生和護士來來回回走動，斜長的走廊裏窗戶是封閉的，沒有開空調，有些悶熱。

    霍天睿脫了外衣，周叔及時接過。

    望著周叔臉上斑駁的褶皺，霍天睿沉聲問：“周叔，你照顧我爺爺這麽多年，可知道他這次突發腦溢血的原因？”

    周叔凝望著霍天睿，沉吟回答：“其實老爺子不是第一次犯病了。”

    霍天睿眉頭蹙起：“不是第一次？”

    “上次您因為給希希小少爺換解藥的事撂下狠話，老爺子第一次犯病，那一次搶救及時，第二天老爺子就執意出院了。”

    周叔認真地揣摩著霍天睿的神情，道歉說：“都是我疏忽了，我以為老爺子身體已經恢複好了，所以請了三天假準備回來家看孫子，你知道的，我兒媳前幾天剛生的二胎，又一個大胖小子。”

    “誰知道我前腳剛走，後腳老爺子就犯了毛病。看護小張太年輕，睡覺沉沒聽到，所以耽誤了搶救時間。”

    霍天睿眉頭擰的更深了：“小張在哪？”

    “霍總，你別怪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周叔替小張求情。

    霍天睿歎息：“我知道，我就想問問……算了，等醫生出來再問吧。”

    周叔挽著霍天睿的外衣，低聲問：“霍總，您要不要吃點東西？這個時候醫院食堂大概已經開始賣早餐了。”

    “不用了。”

    霍天睿瞥了一眼窗外朦朦朧朧的晨光：“周叔，你先去吃點東西吧，你年紀大了撐不住，我在這裏守著。”

    周叔走去食堂前，本想把外衣遞給霍天睿，可是想起老爺子的吩咐，他在心裏暗歎一口氣，轉身邁開疾步。

    走廊上方有一拍白熾燈管，照得霍天睿眼睛發脹。

    他轉身換了個站姿，將目光伸送到窗外去。

    窗外是一條悠長的走道，紅磚路很顯舊，牆頭長著零星的雜草，霍天睿順著那長長的小道看到盡頭，看見三個字。

    太平間。

    黑色蒼勁有力的字掛在月白色的木牌上，如若不是霍天睿視力好，還真難以看清楚那三個小字。

    琢磨著那三個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爺爺今年八十多歲了，已經超過了平均壽命，大概沒有幾年活頭了吧。

    霍天睿隱隱自責，他之前說得話未免太重了。

    霍氏集團不但是老爺子一生的心血，還是霍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他應當理解老爺子的苦衷。

    希希是他的親生兒子，可是霍氏對於老爺子來說，就是他親手帶大的兒子。

    霍天睿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很多畫麵。

    過去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流轉。

    很小的時候，大概隻有三四歲吧，那個時候他父母剛去世，爺爺不許他哭泣，每天早早叫醒他，教她背誦《四書》《五經》之類的。

    六歲讀一年級，老爺子將他送進教室，然後悄悄在教室後門站了整整一節課。

    他就在後門窗戶那裏看著霍天睿，他包含期許的目光，其實霍天睿都能看到，因為他手裏偷偷握著個小鏡子，把老爺子在後門窗戶裏映出的臉麵照得十分清晰。

    初中一畢業，老爺子就做主送他去國外讀書。

    他那個時候正值青春叛逆期，十分不理解，同時覺得爺爺偏心，為何不送他大哥霍天明出國，而是送小小年紀的他。

    後來，他還是不能理解。

    為什麽爺爺和大哥有說有笑，一麵對他，就沉起臉，各種訓斥。

    直到霍天明去世，爺爺親自從國外把他接過來，並且力排眾議，將霍氏交到他手裏的時候，霍天睿才明白，從一開始，爺爺就把他看做霍家繼承人來培養。

    所以，爺爺才會對他那麽嚴格，甚至苛刻。

    這些天，霍天睿雖然一直在海市，但他的手下沒有停下動作。林海漠已經從薇薇安教授那裏問出，當時她提出百分之五十股份換解藥，霍老爺子多次派人找她談判，想用五十個億代替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五十個億，應該是霍家上上下下所有的錢了吧。

    這麽說，爺爺並沒有放棄希希。

    霍天睿越想，越發自責。

    拳頭狠狠地砸在窗沿上，頃刻間便碰撞出一片紅腫。

    另一隻拳即將撞向窗沿的前一瞬，醫生從搶救室裏走出來：“霍先生，您爺爺醒了。”

    霍天睿沒有急著進搶救室，而是小聲詢問醫生：“我爺爺身體怎麽樣了？”

    醫生搖頭，無奈地回答：“他是腦溢血，同時有心髒早衰現象，血脂血糖血壓均超出最高範圍，腎髒功能也岌岌可危，隨時都會有危險。”

    霍天睿進去之前，醫生叮囑他：“你千萬注意，說話小心，別氣著老爺子，他一生氣很容易腦血管再次爆裂，再爆一次恐怕無力回天了。”

    “我知道。”

    霍天睿進去，看到滿麵蒼白的霍老爺子，眼圈頓紅，出口的話哽咽難辨：“爺爺，對不起。”

    霍祈祥臉上綻開笑意，他輕輕地挪動手指頭，用眼神示意霍天睿到他身旁。

    霍天睿走過去，盯著細長的輸液管，打起精神安慰說：“爺爺，您打幾天針就沒事了。”

    “季節變化的時候，人很容易不適應生病。”

    霍祈祥苦笑：“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這條老命恐怕沒多少日子了。天睿，你放心，爺爺走了後，你就自由了。”

    霍天睿神情一滯：“爺爺，我……”

    很多話都噎在了喉嚨裏，他很想告訴老爺子，不要怪斐斐和希希，可是介於老爺子的身體，不敢提她們母子。

    他不知道怎麽的，自己的人生就突然變得這麽狗血。

    一邊是對他恩重如山的親爺爺，另一邊是他最愛的女人，還有他的親生兒子。

    為何他們會變得勢同水火的趨勢？

    霍祈祥明白霍天睿想說什麽，他更明白，如果這次不能一招到位，那麽以後更難有機會。

    他拚了老命也要阻止他唯一的孫子繼續錯下去。

    若是霍天睿還和顧斐在一起，那個女人早晚會把整個霍家整垮！

    “天睿，爺爺臨死前，你答應爺爺一件事。”

    霍天睿情不自禁地濕了眼圈：“爺爺，別胡說，我找算命先生給您算過，您是長命百歲的命相。”

    “別蒙我了，你什麽時候開始信算命先生了，我都不信。”

    霍祈祥顫顫巍巍地朝著霍天睿招手：“我沒幾天活頭了，我希望臨死之前，能看到你和趙伊嵐完婚。”

    “趙伊嵐？”

    霍天睿飛快地在腦子裏過濾這個極為陌生的名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