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手上的動作稍稍頓了頓，但緊跟著繼續洗菜，當做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現在李向陽還在家，即便要說這些，也不是在這個時候。

    我聽著母親無聲的歎息，驀地感覺到自己有種說不出的無能為力，因為，我什麽都做不了。

    等我跟母親將晚飯做好端出去的時候，李誌鵬或是跟李向陽說了些什麽，導致他現在的情緒已經漸漸穩定了下來，但在看到我們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還是不由冷哼了一聲。他本想開口說話，卻被李誌鵬搶先開口：“好香啊，終於可以吃飯了，都快餓死我了。”

    李誌鵬的話暫時打斷了李向陽的憤怒，但這一頓飯吃的並不安寧。即便飯桌上並沒有人在說話，但還是能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勢。

    原先繃著的那根弦，現在終於要斷了。

    吃完飯，母親站起身來收拾碗筷，但因著筷子不小心碰到了李向陽的手，他直接抄起碗就朝母親臉上砸了過去。

    好在母親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不然臉上非得留疤不可。她最是愛美，萬萬容忍不了在自己的臉上留下缺陷。但即便如此，她的手臂還是被瓷碗劃破了，“哐當”落了一地的碎碗片。

    “你幹嘛打我媽？！”我一下子就站起來衝到了母親的跟前，惡狠狠地看著他。

    李向陽猩紅著一雙眼，剛消停一會又發瘋了：“我幹嘛打你。媽，難道你剛剛沒聽清楚嗎？我他。媽真是瞎了眼，居然娶了這麽個女人回來。葉青，你別忘了你他。媽的之前可是個婊。子，要不是我，你現在指不定在哪兒繼續幹著婊。子的行當呢！我供你們母女吃，供你們穿，夠對得起你了，可你又是怎麽對我的，啊？！”

    看著母親跟李向陽的樣子，我何嚐不明白，雖然母親當初嫁給他並非出於本心，但她在這場婚姻裏，還是背叛了他。可即便如此，她再怎麽說都是我的母親，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不管她做了什麽，我都要努力護著她。

    李向陽完全瘋了，直接抄起凳子就往母親身上扔，我用自己的後背護住她，已經數不清到底挨了多少下，隻在這一瞬，似乎懂了“皮開肉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母親哭得滿臉都是淚水：“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孩子是無辜的。”

    “你他。媽沒瞧見這個死丫頭剛剛怎麽看我的嗎？果然是帶進來的拖油瓶，養不熟的白眼狼！”

    李向陽的聲音很大，吵得整棟樓的人都聽見了，門口傳來過敲門的聲音，但很快就被李向陽一聲大吼給嚇了回去。

    他在喝醉酒之後，無疑是個瘋子，完全喪失了理智地動手打人。

    這一天對於我而言就像是一個噩夢一般，打碎了我幾個月來的平衡生活。

    曾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可是，我錯了。

    這件事的最後，以李誌鵬打電話叫來了他奶奶才收場。

    在他母親跟前，李向陽的酒瘋醒了大半，對著門口的老太太問道：“媽，你怎麽過來了？”

    “我再不過來，你怕是要把我的寶貝孫子給嚇壞了。鵬鵬還小，有什麽事情，你不能等他沒人的時候再說？”老太太走進屋來，跟老母雞護仔似的，立馬將李誌鵬抱在了懷裏，話裏話外一句不離她的寶貝孫子，對於被打得沒個人樣的我跟我媽，卻是隻字未提。

    李向陽悶著腦袋，喃喃說道：“處理一些家事。”

    “哦，家事嗎？人都打了，你也該消停了，別回頭髒了自己的手不說，還被人告個故意傷害。”李向陽的母親是學校的高級教師，說出來的話夾槍帶棍，對我跟母親的詆毀不言而喻。

    “既然我人都來了，那這事兒我幹脆就給你處理了。”老太太往沙發上一坐，衝著我母親看了一眼，“葉青是吧？”

    “是。”母親拉扯著我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對著老太太點了點頭。

    “我兒子當初說要娶你的時候，我就反對這事。到底是從婊。子窟裏出來的人，哪兒能真心跟人過日子？他當初是被豬油昧了心，讓狐狸精勾得不著調才稀裏糊塗地就把證領了。既然現在這事兒都鬧成這樣了，我也不強求，你明兒個就跟向陽去把婚離了，我們老李家可供不起你們這樣的祖宗。”

    雖然老太太說的話無比尖酸刻薄，但她所說的最後一句，卻是正中母親的下懷。

    她一個抬眸，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問道：“你……真的同意我離婚？”

    還沒等老太太開口，李向陽就連忙大聲說道：“媽，你說什麽呢？我絕對不會離婚的！”

    “你這是魂兒還沒回來是吧？現在是怎麽回事，是這女人在外頭給你戴了頂綠帽子，這你還能忍得下去？還是你覺得，就這種一雙腿張開了給男人玩的浪蹄子，被你打一頓就老實了，以後還能跟你一塊安心過日子？”

    “媽！”李向陽擰著腦袋，就是不肯在這件事上鬆口，“反正，我絕對不會離婚！葉青，我他。媽告訴你，你別想著利用完我，就能把我給一腳踹了，跟那個野男人雙宿雙飛，你做夢！”

    母親咬著牙，吃了秤砣鐵了心：“我要離婚。”

    “不可能！”

    雙方一時之間僵持不下，最後見時間有些晚了，老太太懶得管這裏的事情，拉著李誌鵬準備走：“得，你們這糟心事我不管了，我帶著我孫子回去，免得在這裏不小心傷著他！”

    李誌鵬甩開了老太太的手，堅持說道：“奶奶，我不走！”

    “鵬鵬，你留在這裏是要作孽喲。乖，快跟奶奶走，奶奶家有好吃的，啊？”

    “不，我就是不走。”

    在這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感謝李誌鵬，因為我知道，一旦老太太帶著李誌鵬走了，今天晚上，李向陽一定會鐵了心打死我跟母親。

    因為李誌鵬堅持不肯走，老太太擔心不小心傷著他，幹脆住了下來。老人家心疼孩子，不願意擠著他，就在李誌鵬的房間裏搭了個地鋪將就睡著，而我跟母親則是留在了我的小房間裏。

    即便隔著一扇牆，還是能聽到隔壁李向陽摔東西的聲音。他在學校的時候，人看著倒是還算溫和，可沒想到，一旦發起瘋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我在進房間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將醫藥箱一塊帶了進來，給母親的手臂上藥。

    “昭昭，我是不是破相了？”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忽而又像是個小孩子，對著我問道。

    “沒有，額頭的傷口不算太深，等以後好了，不會留疤的。”我安慰著她。

    聽到我的話，她稍稍安心了一些，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昭昭，你說這樣的日子，我還要過多久？”說著說著，她的眼角又流出了淚，一會笑一會哭。

    我看到她這個樣子，感覺後背的傷口愈發痛了，不由有些氣惱地問道：“那個男人就不管你嗎？”

    “他……說過要帶我走的。”說這話的時候，她又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含春少女。

    頓了頓，我開口問了一句：“是上周六，你出門要見的那個男人嗎？”

    她雙手支起身子，對著我問道：“你看到了？”

    “嗯。”隻是看的並不算清楚，大致知道一個輪廓罷了。

    “當時因為房子拆遷的事情，我養不起你，所以就想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可是，像現在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她的嘴裏喃喃說著，“我要走，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我愛他，他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的。”

    我不知道母親是愛上了那個男人年輕的容顏，還是他的花言巧語，但不管如何，她的人雖然還在這裏，心卻早就跟著他走了。

    “他對你好嗎？”關於那個男人的其他，我都沒有過問，隻問了這一句。

    “好啊，特別好。昭昭，你知道嗎？他說他愛我，很多男人都說過愛我，可他們愛的是我的身體，但是他不一樣。”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因為，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自然也沒有問要是哪天母親真的跟著那個男人走了，會不會帶上我。

    那天晚上，身上的傷口疼得不得了，我跟母親相擁擠在一張小小的鋼絲床上，一直到深夜才沉沉睡去。而在這個時候，我自然也想不到，這是我跟母親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