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向陽很快就追了出去，但還是沒把人追回來。

    二零零三年，手機還沒有在尋常百姓家流傳開，不用身份證也能買車票，一個人要是真的跑了，無疑是大海撈針。李向陽再怎麽說，也隻是學校裏的教導主任，根本沒有那麽大的權力和手段鋪天蓋地地找人。

    母親走了。

    我卻被留在了李家。

    李向陽沒追到母親，氣勢洶洶地回了家。

    他直接一腳踹開了我的房門，那扇門本就有些老舊，被他這麽大力地一踹，根本就抵擋不住。

    “說，你。媽到底跟那個男人跑哪兒去了？”李向陽一闖進門，就直接雙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對著我厲聲質問道。

    我被他掐得連氣都喘不過來，本能地用手想掰開他的禁錮，可他畢竟是個成年男人，我的力氣跟他相比，根本不足為道。不管我怎麽努力，但根本無濟於事。

    李誌鵬跟他奶奶站在一旁，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有些呆了。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李誌鵬，他連忙衝了過來，拉著李向陽的手，對著他大聲喊道：“爸，你快放開她啊！你這樣會把人給掐死的！”

    李誌鵬的話，提醒了老太太，她緊跟著靠近，對著李向陽勸道：“向陽，你快把手給鬆開，萬一真鬧出人命來該怎麽辦？”

    李向陽卻死活不肯放手，雙手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對著我一遍遍地問道：“快說，你。媽跟那個男人到底跑哪兒去了？”

    我被掐得感覺整個人都快窒息了，就像是一條瀕死的魚，曝屍沙灘，明明海水近在眼前，卻怎麽都回不到海裏。

    我硬撐著從喉嚨裏擠出了幾個字眼，聲音有些斷斷續續：“我……我真的不知道。”

    母親跟那個男人跑了，想來也是臨時起意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男人的來曆，又怎麽會知道他們究竟會去哪裏？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被李向陽掐死的時候，李向陽忽然“啊”地一聲，驀地鬆開了掐住我脖子的雙手。我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張大著一張嘴努力呼吸著，感受這來之不易的氧氣，整張臉燙的厲害，背後卻冒著涔涔冷汗。

    等到我漸漸緩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剛剛是李誌鵬一口咬住了李向陽的胳膊，他在吃痛之下，這才不得不鬆開了我。

    李向陽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抬手就想給李誌鵬一巴掌，但老太太還在旁邊，怎麽舍得自己的寶貝孫子被他打？

    老太太連忙將李誌鵬護在了懷裏，對著李向陽說道：“你要打別打鵬鵬，有本事打我啊？來啊！”

    見狀，李向陽隻好頹然地放下了揚在半空中的手：“媽，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告訴你啊，鵬鵬可是我們家三代單傳的獨苗苗，你要是把我的寶貝孫子給打壞了，我可饒不了你！”她緊緊地護著李誌鵬，說罷，又往我這邊看了一眼，“你昨晚上都打了這丫頭一頓，今天要是把人給打死了怎麽辦？我看從這丫頭的嘴裏也套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有這個功夫，你還不如叫上你認識的幾個朋友再找找人，去汽車站這些地方找找，讓人打聽打聽。”

    李向陽煩躁地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媽，這件事你還嫌我不夠丟人是吧？”

    老太太聽到這話，自然也想到了，媳婦跟外麵的男人跑了，這件事說出去可一點兒也不光彩。頓了頓，她訕訕地開口說道：“那就把你爸給叫上吧。”

    李向陽回屋套了件上衣，喝了一口水後又出去找人了。可申城這麽大，母親跟那個男人又是存心想躲，想要找到人，談何容易？

    李向陽悶頭蓋臉地找了好幾天，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脾氣變得愈發煩躁。每次回家的時候，就把怒氣發泄在我身上，用皮帶抽、用腳踢，用凳子砸，用各種方式一遍遍地折磨著我。

    我的身上全是傷口，青紫的淤青一大片一大片地覆蓋在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那一段時間，是我人生中過得最黑暗的幾天，沒有東西吃，連水也沒有，成天被關在小房間裏，哪裏都去不了。身上的傷口疼得根本睡不著，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又是一頓毒打。

    趁著李向陽不在的時候，李誌鵬偷偷地給我送過食物和水，但那也隻是杯水車薪，即便我不被餓死，總有一天，我也會被李向陽打死的。

    在這一刻，我似乎一下子懂了母親不惜一切想要逃跑的決心。

    即便當初是李向陽主動求娶，但他一直瞧不上她，吵架一生氣就罵她是個婊。子，吃他的穿他的什麽也不幹，動手更是免不了的事情。

    我好幾次在母親的手臂上看到鞭打的痕跡，還有被煙蒂燙傷的煙疤，我心疼她，卻無能為力，所以，在她決定要跟那個男人走的時候，我隻想著努力幫她逃走。但也正因如此，使得李向陽將自己身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了我身上。

    “葉昭昭？葉昭昭？”

    我吃力地睜開眼睛，發現是李誌鵬來了。

    他的手裏拿著一個麵包，還有一杯水，遞到了我的麵前，對著我說道：“現在我爸不在，你快吃點東西。”

    一開始，我還以為李誌鵬跟他爸是一夥兒的，過來給我送吃的就是假好心，但說真的，要不是他，我早就餓死了。

    雖然母親走了，但我一直覺得，總有一天，她會回來找我的，她會來帶我一塊走。所以，我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活到母親來找我的那天。

    我將他手裏的麵包接了過來，撕成小碎片小口小口地吃著，在此期間，李誌鵬一直守在我旁邊，雙手托著下巴，一臉懊惱地說著：“我爸現在正在氣頭上，整個人跟瘋了似的，葉昭昭，要不你就把你。媽的下落說出來吧，免得他再打你！”

    我停下動作，直接甩了他一個白眼，對著他忿忿問道：“李誌鵬，你就是李向陽那裏派來的小間諜是吧？”

    聽到這話，他連忙跟我解釋：“不，我不是啊！我隻是不想你再被打了，就算是我在，也根本攔不住他。”

    我想了想，對著他說道：“我想吃冰淇淋了，你幫我去買冰淇淋好嗎？”

    “你怎麽現在還想著吃冰淇淋呢？”

    “我感覺自己好像快死了，現在就想吃冰淇淋。”

    李誌鵬看著我，頓了頓，還是點頭應下：“好吧，不過那地方有點遠，我得好一會兒才能回來，你先在這裏待一會兒啊。”

    說完這話後，李誌鵬就走出了門，往樓下跑去。

    我硬撐著站起身來，透過窗戶看到他一路小跑著往街頭的那家超市趕。

    眼看著他走了，我連忙往門口跑，可沒想到，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大門被人從外頭反鎖了。

    我房間的門雖然被踢壞了，但最外頭的那扇大門被緊緊地反鎖著，我無異於是被關在一個囚籠之中，怎麽逃都逃不出去。

    是李誌鵬！

    是他，臨走的時候，還做了這一切。

    他跟他爸一樣防著我逃跑。

    我無奈地折了回來，卻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這個機會，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它在我眼前溜走嗎？

    不，不行。

    我忽而瞥到了窗戶那邊，腦海中冒出了一個主意。

    上次母親利用被子從窗戶逃走，這次，我也可以選擇這麽做。

    但這次，上頭沒人看著，萬一係在床頭的被子沒係緊，我很可能會摔斷了腿。再說，現在是下午，來往路過的人不少，萬一被人發現，我肯定會被抓回去的。

    心如亂麻，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麽辦。

    眼看著李誌鵬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我幾乎隻猶豫了一秒，就連忙找了被子係在一起。依照上次的方法，一端係在床頭，一端係在我的腰上。這回，下頭沒有人接著我，雖然提著一顆心，但我還是將腳往外頭邁了出去。

    手臂上滿是被李向陽毒打的傷口，根本使不上力氣，但當你的麵前隻剩下絕望的時候，你隻能想方設法地從絕境之中逃出去。

    我要走，必須要走！

    不然，我早晚有一天會死在這裏！

    憑著這個信念，我咬著牙抓住了被單，一步一步地往下麵攀爬著。之前看電視的時候，正好看到過攀岩的一些相關信息。我努力回想著注意點，大跨步踩著牆壁，努力保持平衡，一點點地往下移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可最終，我還是成功了。

    眼看著腳快沾到地上，我慢慢地跳了下去，盡管額頭上全是汗水，但這會兒，我根本連擦汗的時間都沒有，連忙解開了被子，就往跟超市相反的方向跑。

    其實，我該慶幸的。畢竟，上次李向陽發現母親從窗戶逃走後，就一直想著把窗戶焊死。可這些天忙著找人，又想著我這麽一個小孩子，或許還沒這麽大的膽子敢跳樓，這件事就被暫時耽擱了下來。

    而我，正是趁著這個空檔，才找到了這次機會。

    我就跟一隻好不容易逃脫了鳥籠的小鳥似的，在得到自由後，就發了瘋地往外頭跑。隻想著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我一定要離開這裏，我要活下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