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繚繞的屋裏，濃鬱的大紅袍聞起來讓人精神一振。

    莫晚楓淡然的看著麵前的中年女人把那杯茶放到自己麵前，頜首一笑，“芸香啊，這麽多年了，你的手藝是越來越精湛了呢。”

    芸香是這裏的老板娘，她祖輩都是經營茶生意的，今天若不是莫老前來，她也不會親自來奉茶的。

    “莫老，你過獎了。家父說過，茶再怎麽好，也得有會品的人才行啊。幾位請慢用，芸香還有瑣事在身。”

    淡掃一眼不遠處的莫子堂幾眼，芸香起身退出屋子。

    莫子堂看著自己的父親，眉間全是擔憂。

    “爸，你這麽大歲數了，有事也可以在家裏說的，幹嘛非要出來說呢？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讓我們當兒孫的怎麽放心的下。”

    莫晚楓嗬嗬一笑，眼神看向窗外的景色。

    從窗口還能看的見外麵的紅楓正在慢慢變紅，風過，枝葉沙沙的響。一枚葉片悠然而落，飄渺的讓人想要伸手接住它最後的殘紅。

    “子堂啊，想不到又是一年紅楓時啊。當年我和你母親相逢的時候，也是一個紅楓正紅如火的時節呀。”

    莫子堂沒吱聲，父親和母親的感情並不算怎麽深厚，這一點他自然是明白的。若不是這樣，母親也不會和那個男人通奸再生下自己的了。

    一個私生子，一想到這名詞莫子堂就如嚼著一枚苦果似的。

    莫晚楓的眼神從窗外收回，端起麵前的茶盞，輕吹了一口。看著茶煙冉冉上升，這才輕綴了一口。

    放下，他抬頭，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的兒子。

    “子堂，這麽多年，我對你如何？”

    端杯的手一顫，莫子堂趕緊放下手裏的杯子。一抹疑惑劃過，父親，為何要這樣問？

    “爸，你怎麽想到問這個了？我是你兒子，你當然對我極好的了。”

    抿嘴，莫晚楓看著麵前的茶杯。苦澀的滋味從心裏漫延而上，那雙昏濁的眼睛此時布滿了痛楚之色。

    “子堂啊，你這麽多年做的事情，還沒有自我反省的時候麽？”

    藏在桌麵下的手一下子攥緊，莫子堂深吸了口氣。努力與莫晚楓的眼神相視著，“我不明白。父親你什麽意思？”

    “你呀，還是沒長大啊。就算你的兒子也這麽大了，可你還是沒長大。啊，不對，你沒有兒子的呀，你……有的隻是倆個女兒，有一個兒子，也在當年死了，死了呀。”

    心，象是被什麽割碎了一樣，莫子堂的臉變的慘白無色。

    若是之前還抱著一絲的僥幸父親不知道當年的真相，可現在……他明白父親是真的知道了當年的事情了。

    “你……是怎麽知道真相的？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垂頭，莫子堂象是打了敗仗的人一樣無力的坐在那兒。

    “什麽時候……嗬嗬，你們都覺得我是一個糊塗蟲子吧？可惜啊，這所有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糊塗呀。這件事情說來，也得扯出當年我和你親生父親繼承家業的故事了。說來……當年還是我有負於你呀！”

    說到這裏，莫晚楓這個向來精神抖擻的老者，在此時卻是萎靡不振的。

    “當年……應該是你的父親可以繼承家主的位置的。但是我卻自私的想要當人上人，受過無數窮苦的我深深的明白，想要讓人認同你，就得當上莫家的家主。而你父親……在當年隻是想和你母親在一起。

    隻要娶了你母親，合上倆家的權利，莫家的前途無量。我就是知道了這一點後，在某個夜晚爬進了你母親的房間。

    那時候的人的觀念不象現在的年輕人，女子一旦失身了，就意識著她不完美，也意味著她沒有了臉麵。我設了個局在我爬走後，就讓人進入了她的房間。

    你父親在那時候還在國外進修。而我，卻在你母親失事後趁機說要娶了她。你外公家是個很典型的愛麵子的人，在他們想來，家族的名聲，比女兒的幸福要來的更重要一點。就是這樣，我陰差陽錯的娶了你的母親為妻……”

    聽到這裏，莫子堂明白了為什麽母親還會和自己的小叔子有送糾葛。原來，不是母親非要出軌，而是麵前的這個向來慈愛的老人所為。

    緊盯著麵前的男人，莫子堂不敢置信的搖頭，“你，怎麽會這樣？”

    無聲的笑出聲來，莫子堂隻覺得自己心裏最完美的形象在這一刻轟然倒蹋了。

    他笑的幅度越來越大，最後笑出了眼淚。

    “莫晚楓你可知道，在我的心裏，你堪比我親生的父親啊。你的形象，是我認為最完美的形象。你的所做所為，一直是我內心的驕傲。從母親死去地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那時候我最害怕的是失卻你的父愛，我努力按照你說的去做。也努力的按照你的要求去完成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一直討好著你。

    為的隻是不讓你拋棄我，更為了得到我應該得到的權利和財富……可現在你卻跑來告訴我。那所有的財產原本就應該屬於我的。嗬嗬……莫晚楓，你這個老變態……”

    一口抿幹杯裏的茶水，莫子堂隻覺得自己全身都疼了。

    他一直在小心的維持著現在的一切，生怕失卻，可誰知道，現在的真相是這一切原本就是自己的。

    一直痛恨著的母親，還有那個不恥的父親……原來是最深切的受害者。而最愛的父親，卻是一個最卑鄙無恥的小人。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居然如此的淩亂！

    莫晚楓接受著兒子的控訴，一直沉默不語。

    直到莫子堂平靜下來，他才開始慢慢的訴說起來。

    “你不是我，你不會懂我。當年的我是一個典型的姨太太的兒子，不受寵，不得父母的愛。我的母親從小就教導我一定要自己爭取幸福。所以我不得不為自己打算，無毒不丈夫，這些年我一直是這樣走過來的。

    可惜呀，最後悔的，卻是你母親的事情。

    看著她鬱鬱寡歡的死去，我也難過了好一陣子。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利用自己主母的權利，把你和……子鳴給調換了。

    我雖然知道，卻也沒阻攔著。隻因為我也難受，想要彌補她和你。就這樣裝做什麽也不知道，我想的是，不管怎麽著，以後就把莫家的產業分成二份，讓你們兄弟倆去各憑已能的打拚。

    可惜……我不知道你一直是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的，而當時最不清楚真相的，卻是子鳴和茹茹啊……

    經過十八年後，任我怎麽也不會想到，當年我和你母親他們一代人的恩怨，也會在你和茹茹、子鳴的身上上演。

    更讓我氣憤的是，子鳴還因為你的殘忍而……”

    說到這裏，莫晚楓的眼神變的銳利森寒起來。

    噤聲，原本狂躁的莫子堂在這時候也平靜下來，一想到當年那個沉浮在海水裏麵的男人，他張著嘴巴質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那幅場景，一直在這麽多年都揮之不去。他全身冰冷一片，就這樣麻木的坐在那兒。

    “我是對不起你，但是，你也摸到著自己的良心說，你對的起我的……子鳴麽？在當年我因為有事情在外麵沒阻止的了你對子鳴的事情，從而導致了他的逝去。事後我雖然恨你，可終歸也隻是關了你一段時間，還是把你放了出來。

    為什麽我一定要把家業讓一凡繼承，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因為你不配，你就算得到了家主這個位置，你也隻會……內疚不安的。”

    這些話不用太過於點明莫子堂也會明白，他澀然的緊盯著麵前的老人。

    這時候他才駭然發現，原來自己心目中一直高大威武的家主，居然變的如此的贏弱不堪。仿佛，一陣風來，也能把他給吹倒一樣。

    “莫晚楓，你老了。爸，哦，不對，我應該是叫你叔叔的吧？嗬嗬嗬，你不應該告訴我這所有的真相，你一個人藏著多好。這個真相一點也不好聽，我寧肯不知道。”

    起身，莫子堂離去。

    叫了幾十年的父親，最後變成了自己的叔叔。

    最痛恨的人，一下子變成了最無辜的人。這樣的事實，讓他一時間怎麽也接受不了。

    莫晚楓無力的坐在屋裏，手裏的香茶在此時完全變了味道。

    “錯了啊，當年一步錯，居然牽扯到了這麽幾代的人。我當年……為什麽非要這個家主之位呢？”

    搖頭，再一次倒上一杯，他想要讓這種茶香把心裏的悵然衝散。

    門，再度被人拉開。

    “老李啊，是不是時間到了呀……”抬頭，看見進來的是杜尚義時，莫晚楓的瞳孔一下子就緊縮了。

    放在桌麵下的手緊緊的團起，他眯縫著的眼睛看著淡漠的杜尚義。

    “你……究竟是誰？”問出這話，莫晚楓居然有些許的緊張。

    杜尚義很淡定，他替自己倒上一杯清茶。

    悠閑的喝下，這才抬頭，那雙眼睛精光四射。

    一個優雅的笑容綻放，“我是誰？其實你的心裏早就知道了不是麽？要不是這樣，你這段時間怎麽會無形的就配合著我？我最親愛的父親大人！”

    轟……

    莫晚楓隻覺得自己的身體搖擺不定，腦子也慢慢的迷糊起來。

    張著嘴巴哆嗦了半天，指著麵前的杜尚義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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