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了……

    辛清靈皺眉，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怎麽霍啟睿還不回來啊？

    手機是霍啟睿新買的，她的手機在被綁架的時候就不知扔哪裏去了，霍啟睿怕自己有事出去她找不到人會害怕，所以給她買了手機，方便聯係。辛清靈看著不知手裏今年不知第幾部的手機，決定打個電話問問。

    電話很快接通，她有些怨念撒嬌道：“你在哪呀？我餓了，你怎麽還不來？”

    這幾天霍啟睿把她照顧得簡直到了飯來張嘴的地步，每餐都是他從外麵幹淨的餐廳買了送到醫院來的，從來都很準時。不知今天為什麽，居然超時一個多小時了。

    霍啟睿的聲音在電波中有些飄忽：“我馬上就到了，你先吃個蘋果墊墊肚子。”

    “好，等你。”

    十幾分鍾後，霍啟睿果真提著晚餐進來，辛清靈開心地迎上去，卻發現他褲腳沾著泥，衣襟上有幾點暗紅。她推著輪椅定睛一看，是血！

    “你怎麽了？怎麽有血？！”她嚇到了，“發生什麽事了？你受傷了？傷到哪裏了？”

    霍啟睿低頭，看了看，不知道是誰的血沾到了身上，很小的幾點，沒想到她竟然注意到了。他放下打包盒，握住辛清靈微涼的手，將她的手塞進毯子裏暖著著：“不是我的血。我沒受傷。”

    辛清靈不信，鼓著腮幫看他。

    “我們發現了戴承天的藏身之處，配合警方逮捕的時候，可能不小心沾到別人的血。”

    辛清靈愕然瞪大眼睛：“你們找到戴承天了？那多瑪呢，你看到多瑪了嗎？”

    霍啟睿默了默，頷首。

    她欣喜：“你們救她出來了對不對？她在哪兒？我去看看她！”

    那個女孩子，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霍啟睿卻按住她的手，沉吟著，緩聲道：“她死了。”

    辛清靈的表情一滯。

    “為陳學之擋了一槍，當場斃命。”

    辛清靈的身子垮了下去。“你，你說她死了？”

    “嗯。”知曉她心底會不好受，霍啟睿盡量語氣溫和道：“陳學之已經帶她去安葬了，她死得很安詳。”

    她的眼淚卻瞬間流下，抱住霍啟睿的腰，“帶我去見她，我要見她。”

    南亞下葬的傳統，基本跟中洲一樣，挑個好的墓地，再挑個好的時間，為死者換上壽衣，整理麵容，然後放入棺木，或者再舉辦一個追悼會，然後安葬。陳學之在霍啟睿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家殯儀館，讓人幫忙整理遺體的儀容。

    他呆呆坐在地上，腿上的槍傷隻是簡單處理過，依然有血滲出來，他望著天花板，不知道為什麽，心空落落的一片，說不出什麽滋味。

    為一個陌生人，而且是一個異國陌生人下葬，這輩子的頭一回。

    “多瑪……”

    他喃喃著女孩的名字，沒辦法不去想起，那天的荒涼的山頭，女孩空洞，充滿了灰敗的絕望的眼睛。

    搖曳在風中單薄的身姿，搖搖欲墜的淚光，和死前清澈的笑容，那一聲，你好啊。

    心情沉重無比。

    “陳助理！”有人急促地喊他。

    他抬頭，看到自家BOSS推著太太走進來。他掙紮著站起來，沒站好，索性又坐下去，麵色蒼白地笑笑：“霍總，太太。”

    “多瑪呢？”辛清靈聲音發顫。

    他抬手，指了指‘奠’字後麵的屏風。

    辛清靈迫不及待推著輪椅過去。

    一個老人，嘴中念念有詞，在給多瑪梳理頭發。她的辮子很亂，老人家便拆開細心編好，用溫熱的毛巾擦幹淨她嘴角的血漬，擦拭她的眉頭，眼睛，鼻子，臉頰。

    然後，執起筆，蘸了一點胭脂，畫在女孩唇上。

    “望你早登極樂，塵世痛苦遠離，來生投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安安穩穩，平安一生。”老人機儀式感很重地給她化好妝後，拿起一旁的壽衣，要給她換。

    “老人家……”一道沉痛的女聲傳來。

    老人家回過頭，看到了辛清靈。

    辛清靈推著輪椅，雙目含淚，捧住壽衣：“讓我給她換上可以嗎？”

    老人家聽不懂壽衣，但大致看懂她的動作，連忙擺手：“不可以的，這是我的工作。”

    “求求你了，老人家。”辛清靈眼淚流了出來，捧著壽衣，哀求道。

    霍啟睿默不作聲從錢包中拿出一遝南亞幣，放到老人家的手中。

    老人家捧著錢，有些為難地看了看霍啟睿，又看看辛清靈，見她眼中有沉痛的哀傷，歎口氣，把錢推了回去，對辛清靈招招手：“來吧，我們一起。”

    見老人願意了，辛清靈抹掉眼淚，上前來。

    多瑪無聲無息地躺著，那張原本鮮活年青的臉，此刻隻有一片死氣。辛清靈的視線從她的眼睛，一直到她的手指。

    斷指處，依然用厚重的紗布包裹著。

    她的情緒有點繃不住，捧著多瑪的斷指，深深地吻了下去。

    “對不起，多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來送你最後一程了，是我不好，我沒有把你救出來，對不起。”她把臉埋在多瑪的掌心，輕聲啜泣。

    霍啟睿安靜地退後，背過身去，沒有打擾她。他自然不明白在妻子被困的那幾天，究竟和這個女孩發生了什麽樣的故事，但是他能感受到年輕生命乍然消逝的悲哀，和女孩之間，無聲的情感。

    老人家仿佛也聽懂了辛清靈的悔恨，慈祥地拍拍她的背，嘴裏說著什麽，安撫她。

    辛清靈哭了一會，才收拾起情緒，抬手去脫她的衣服。

    脖子處，胸前，小腹，每一處，暗紅的痕跡。肺部，心髒處，兩處槍傷，血跡已幹涸。老人家在殯儀館工作多年，當然見識過很多不同的情況，見到這些痕跡，便有些明白女孩發生過什麽，閉上眼睛，心有不忍。

    辛清靈的手指在發顫，緊緊咬著唇，淚水模糊著視線，她沒有停下，執起旁邊的毛巾，輕輕給多瑪擦去血跡。

    仔細的，每一處，擦拭幹淨。

    願你，幹幹淨淨地走，來世，幹淨地活。

    沒有痛苦，沒有悲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