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月光下。

    顧北辰再度起身，撐在她頭頂，等著夏晚的回應。

    “不恨。”

    過了很久，才聽見她的聲音。

    仍舊是淡淡的聲音，激不起半分波瀾，與他對視的眸底也是一片平靜。

    顧北辰皺眉。

    對於她的回答，他看不出真假。

    “那就好。”

    顧北辰忽然輕笑一聲，嘴角挑起幾分笑意，輕聲開口，低頭在她唇邊輕輕碰了一下。

    一觸即開。

    抬手替她將被角窩好，顧北辰轉而躺在她身邊，低聲道，“睡覺吧。”

    夏晚點頭，黑暗中的她像是一個洋娃娃般，乖順又安靜。

    長夜漫漫，有心事的人總是難以入眠。

    顧北辰躺在床上，不停的輾轉著翻身，然而身邊的夏晚卻是始終不曾動彈，安靜的躺在他身邊，任由他的手鬆鬆的攬在她腰間。

    房間內隻能聽見她淡淡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

    顧北辰終於沉沉睡去。

    而在顧北辰鼾聲響起的那一刻，躺在他身側，原本緊緊閉著雙眼的夏晚，卻是緩緩睜開了眼——

    將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輕輕移開，夏晚轉頭，借著窗外的月光看去。

    目光細碎的描繪過顧北辰清冷的眉眼。

    他應該是有許多心事吧，即便是睡著的時候，眉頭都是緊緊皺著的。

    睡的極不安穩。

    靜靜看了片刻，夏晚移開目光，翻身下床。

    剛剛站在床邊，手便被顧北辰倏地握住——

    “夏晚……”

    夏晚聽見他緊閉著眼，低聲嘀咕著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身去側耳聽著。

    猝不及防的，她的名字便這般從他唇間溢出。

    夏晚倏然怔住。

    心底，似是被一記軟拳砸中，悶悶的。

    良久過後。

    夏晚緩緩伸手，一根一根的掰開他的手指，動作很輕。

    最後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隻是，夏晚卻不曾注意到，在她下床時，不經意間碰到了枕頭。

    藏在枕頭下的一張單據，悄然掉落在了地上……

    ——

    “少爺！”

    睡夢中，顧北辰隱隱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還未睜開眼，便感覺肩頭一重，有人伸手不停的推搡著他。

    眉間不悅的皺起。

    “少爺，快醒醒，出事了！”

    耳邊的驚呼聲再度傳來，顧北辰皺眉翻了個身，這句話便傳入了耳中。

    雙眼睜開。

    眼底的睡意緩緩斂去，顧北辰坐起身來，卻見到秦媽站在床邊，滿臉的驚慌。

    “什麽事？”

    顧北辰沉聲問著，見著身側的空曠，心底卻是不由得一沉。

    “少夫人她……自殺了！”

    秦媽眼底盡是霧氣，剛剛說完，便覺著身前衣襟一緊，被他單手緊緊拽住。

    抬眼便對上了顧北辰含著盛怒的一雙眸子，“她人呢？”

    “在……在衛生間裏。”

    秦媽被他盯的一片慌亂，勉強說出了這句話。

    顧北辰倏地鬆手跑下樓去，秦媽卻是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雙手緊緊捂著臉，有淚水從指縫間湧下。

    剛剛——

    她是聽見夏晚落在一樓的手機響了起來，想上來送手機，卻發現房門沒有關嚴，站在門口隱隱聞到了幾絲血腥味。

    擔心出事，秦媽才推門走了進來，卻看見了那樣的一幕。

    抬起手，秦媽擦了擦眼睛，正準備跟去衛生間時，目光卻頓在了地麵的那張單據上。

    指尖顫抖著，撿起了那張紙。

    身形一震。

    秦媽連忙拿著那張單據，快步向衛生間內走去。

    此刻。

    衛生間內。

    顧北辰怔怔的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一向人稱睿智冷靜的顧家二少，此刻卻忘了該作何反應，深邃的眸底第一次染上了驚慌的神色。

    浴缸內。

    夏晚穿著一身極薄的白色睡衣，卻已經被浴缸內的血水盡數染紅。

    明晃晃的紅色，看的他心驚。

    直到身後傳來了秦媽的腳步聲，顧北辰才徹底回過神來，倏地邁步上前，彎身將夏晚抱起。

    緊緊貼在自己胸口。

    衣襟瞬間被染濕。

    “夏晚！”

    顧北辰眸底盡是陰翳，低低的出聲，抱著夏晚的手，顫抖的厲害。

    然而懷中之人蒼白著一張臉，雙唇緊閉，蒼白脆弱的像是一張白紙般。

    風一吹，仿佛就要散了。

    顧北辰轉身向門外快步走去，夏晚窩在身上的手，卻緩緩垂下。

    有淋淋的血跡，順著指尖低落——

    “夏晚，你如果出了什麽事，我一定會找到你母親的屍體，挫骨揚灰。”

    “你如果不想看到這一幕，就給我撐住。”

    顧北辰抱著夏晚快步走下樓梯，緊咬著牙關，冷聲說道。

    腳下，是赤裸的雙腳。

    出於心急，顧北辰連拖鞋都沒有穿。

    就這麽抱著夏晚，赤腳向別墅外跑去。

    “夏晚。”

    顧北辰一邊向車庫的方向快步走去，一邊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夏晚，眉頭緊皺，低低的喚著。

    回應他的，隻是一片沉默。

    車前。

    顧北辰單手開門，俯身將夏晚橫放在了後座，連忙關門向駕駛室走去。

    “嗯——”

    悶哼一聲，顧北辰眉頭一緊，動作卻是絲毫未停。

    車前有一地碎玻璃，顧北辰的注意力都在夏晚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腳下。

    赤著雙腳，顧北辰繞過車門時，徑直踩了上去。

    尖銳的玻璃碎片紮入皮膚內，蝕骨的疼。

    然而顧北辰卻連彎腰的時間都沒有，轉身快步走進車內。

    車內氣氛冷冽。

    “夏晚，你如果撐不住，就別怪我對你家人不客氣。”

    冷戾的聲音，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從後視鏡內看了夏晚一眼，顧北辰啟車前往最近的醫院。

    車內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味。

    顧北辰的心愈來愈沉。

    一路疾馳。

    顧北辰闖了四個紅燈，擦了兩輛車，速度不曾減下半分。

    紮著玻璃的腳，自始至終的緊緊踩著油門。

    下車時，紮在腳心的玻璃碎片，已然深深嵌入了皮膚內，鮮血一片。

    雙腳踩在地麵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顧北辰眉頭緊皺的痕跡再度加深，隨即轉身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抱著夏晚下車。

    兩人的重量一同落在雙腿之上，他能感到，腳心的玻璃紮的更深了幾分。

    “醫生！人呢！”

    快步走進大廳，顧北辰再忍不住，揚聲喊著。

    顧北辰能感到懷中之人的體溫漸漸冷下，心底的焦灼快要將他燃燒殆盡。

    “顧——顧先生？”

    一名醫生從一旁的值班室內走出，原本不滿的臉色在看清了顧北辰的臉後，瞬間轉為驚愕。

    “快，安排手術，病人割腕！”

    顧北辰快步走去，額頭的汗水滑下，從他下頜滴下。

    前所未有的狼狽。

    那名醫生卻愣怔的看著顧北辰和其懷中的夏晚。

    “還不快去！”

    顧北辰緊緊抱著夏晚，猛地喊道！

    “是……，我馬上去安排！”

    那名醫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帶著顧北辰向急救電梯處走去。

    手術室前。

    主治醫生與顧北辰打過招呼後，正欲走進手術室，卻被他倏地伸手拽住了衣領。

    “她的情況怎麽樣？”

    顧北辰略微傾身，冷厲的眸子緊緊盯著麵前的醫生。

    “顧、顧先生，夏小姐的情況很危險，是失血過多導致的昏迷……”

    “如果治不好她，你們整個醫院，就都給她陪葬。”

    冷冷出聲，打斷了醫生後麵的話。

    顧北辰鬆開手，雙手緊緊攥成拳狀，由於用力過猛，指尖攥的已然沒有了血色。

    言語間，威脅的語氣太過凝重。

    醫生雙腿忍不住一軟，連忙應聲，快步走進了手術室。

    沒有人，會質疑顧北辰剛剛的那句話。

    手術室的門緩緩闔上。

    顧北辰站在走廊內，身上穿著一套淺灰色的睡衣，靠立在走廊的牆壁上。

    低垂著眸子，腳下一片斑駁的血跡。

    背影顯得有些單薄和蕭索。

    “顧總！”

    走廊另一端，忽地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隨即而來的便是雷霆的聲音。

    顧北辰沒有作何反應，反倒衝著雷霆的方向緩緩伸手。

    “有煙麽？”

    雷霆不由得怔住。

    不過一晚沒見，顧北辰的聲音竟然已經極近沙啞。

    “有……！”

    回過神來，雷霆連忙應聲，慌亂的從衣兜裏掏出了半包煙來，和打火機一同遞給了顧北辰。

    正躊躇著想要說自己的煙牌子不太好，想要去給他再重新買一包時，便聽見身側響起了一道打火機的聲音。

    雷霆一驚，轉頭看去。

    卻見顧北辰嘴中叼著一支煙，右手點著了打火機。

    然而修長的指尖卻顫抖的厲害，火焰隨著他的手來回晃動，試了幾次都沒能點燃。

    雷霆心底是震驚的。

    他跟在顧北辰身邊也有五年的時間了，無論公司麵臨多麽嚴峻的地步，抑或是出現任何問題。

    他從來都不見顧北辰失態過。

    不然，白城也不會流傳著顧北辰“冷麵閻羅”這一稱號了。

    即便是——

    三年前，安小姐拋下他轉尋顧大少爺，也沒見他失態過。

    壓下心頭的震驚，雷霆快步走上前去。

    從顧北辰手中接過打火機，替他點著了煙。

    嫋嫋煙霧中，顧北辰略微眯著眸子，過了半晌，視線終於從手術室的房門上移開，轉而看向一旁的雷霆。

    聲音啞的更嚴重了些。

    往日裏清冷的嗓音，此刻喑啞不堪，從他眼底，雷霆竟隱隱看到了幾分脆弱。

    “雷霆，你說，人失血過多——會死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