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雖然穿著宋國衣冠，可哪還有半點帝王氣象。
    他的腰背佝僂，他的麵膛黝黑。他成了一個十足的羊倌。
    若不是這幾日吃的好了點，他連眼睛都沒有光彩。
    李乾順垂頭喪氣，頭發已經花白。沒有早先的意氣風發。
    作為失敗者，他也驕傲不起來。
    兩方是大哥不能嘲笑二哥。彼此間沒有交流，隻是漠然而過。
    趙吉遠沒有表麵這麽坦然。他心裏其實怕的要死，唯恐中途出了變故。
    一直到踏上安國的戰船，趙吉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這艘戰船，趙吉看的很眼熟。
    他記起了某一年中秋節，潘小安送給他的禮物中，便有這麽個船模型。
    潘小安讓他看看這船，說要是造好了船，從海路抵抗金國人，可以彌補馬力的不足。
    趙吉將信扔到一邊，戰船模型被他束之高閣。
    沒想到，潘小安竟然做成了這件事。這讓趙吉頗為感歎。
    開船的人是劉成功。
    劉成功曾去汴梁給皇帝送過禮物。他跪在朝堂門口，曾偷偷看過趙吉一眼。
    龍袍閃的劉成功眼睛都疼。他不敢直視真龍天子。
    但現在，劉成功看趙吉父子，就像看普通人一樣，毫無壓力。
    “趙先生，安王命我來接你。”
    “潘小安在何處？”
    趙吉又開始擺譜：“他為何不親自來接我？”
    “安王在獅子口等你。至於原因，你還是去問他吧。”
    “你這啥態度？”趙桓質問。“這要是在大宋，我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劉成功腦袋大。
    “兩位趙先生，還是等你們回大宋在耍威風吧。”
    趙吉父子這才安靜下來。
    但也擋不住他們兩人作妖。一會要洗澡，一會要幹淨衣服，一會要吃美食…
    劉成功一一滿足。
    這是潘小安早就吩咐過的事情。
    當然，劉成功也看他二人可憐，好好的皇帝成了放羊倌，誰心情能好？
    潘小安沒有來接趙吉，倒不是他故意擺譜。
    從很多方麵來說，趙吉對他都不錯。潘小安記得這份恩情。
    潘小安沒有來接趙吉，是因為他在守著王小穎。
    回金州府的第二天，潘小安就穿上孝衣，去了王大福家。
    他沒有騎馬，就走著去的。
    阿嬌聽到有人敲門，趕忙出來查看。她打開院門，就看到了潘小安。
    潘小安回金州府，阿嬌當然知道。
    她也去了碼頭迎接。
    她與王小穎終歸隻是姑嫂關係。但她與潘小安卻是同族。
    更別說，阿嬌的富貴，都是潘小安賞賜的。
    “安王”阿嬌驚訝。
    她想不到潘小安會來。她不認為王小穎對潘小安有多重要。
    “嫂嫂，這裏沒有安王，隻有王家的女婿潘小安。”
    阿嬌不敢反駁。反正潘小安說啥就是啥。
    “快進來吧”阿嬌趕忙讓開門。“我帶你去會客廳”
    潘小安搖搖頭：“帶我去看嶽母大人”
    王大嫂聽到潘小安的聲音，走了過來。
    “小安子”王大嫂喊他。
    潘小安快步向她走去，噗通跪倒在地。
    王大嫂將他攔在懷裏：“我兒，我兒莫要哭…”
    說著話，她自己倒哭了起來。
    潘小安是悲傷的。他對王小穎實在過於喜愛。
    要是不然，他也不會將王小穎留在身邊。
    王大嫂給他擦淚。她沒有怨恨潘小安一點。
    王大嫂拉著潘小安的手進了屋子。她床頭的針線筐裏，還放著王小穎的繡花鞋。
    “小安，你喝水嗎？我給你放點蜂蜜，可甜了。”
    王大嫂給潘小安拌了蜂蜜水。她倒了兩杯，擠蜂蜜時，往潘小安的杯子裏多擠了一點。
    這是她在潘家村養成的習慣。
    她在地裏采到蜂蜜就保存起來。每次潘小安來她家，她就拿出來招待。
    “小安子，這是蜂蛹。”
    王大嫂把蜂蛹喂到潘小安嘴邊。潘小安咀嚼著蜂蛹，也在咀嚼著他的舊時光。
    “小安子喝這碗”
    每次他端起蜂蜜多的那一碗，都會給王小穎換過來。
    他們聊了很多話，但誰都沒有聊起王小穎的死。
    “小安子，天黑了，回家去吧。”
    王大嫂趕他走。“你是安國的王，不要為兒女情長掛牽。
    我常聽他們提起你，都是誇你的話。我就會很高興。
    小穎是個有福的，隻是福氣薄了些…”
    潘小安離開王大福家。在路上，他遇見了王大福。
    “小安…王…”王大福語塞。
    在這樣的巷陌，他不知該如何稱呼潘小安。麵對潘小安，他不知該如何表達情緒。
    “大福，跟我來。”
    潘小安帶王大福去了小酒館。
    這小酒館來頭可不小。開酒館的是鳳凰郡的店夥計張三。
    “小安大人，大福大人”
    “給我們來幾個小菜，再來一壺酒。”潘小安吩咐。
    “好嘞”
    王大福給潘小安倒了一杯酒：“小安叔，我敬你。”
    潘小安搖搖頭：“還是叫小安吧。這稱呼不合適了。”
    舊時光隻在過往，而現在僅僅是現在。
    他們在小酒館裏喝了一夜。
    待到旭日東升，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潘小安來到獅子口。
    劉成功的大船剛剛到達。
    潘小安站在碼頭上，等著趙吉父子。
    趙吉走出船艙，他看到碼頭上的潘小安。
    潘小安沒有披金色披風，也沒有穿龍袍。他就穿著金州府的棉布衫，像個普通青年。
    對於對趙吉的稱呼，潘小安也沒有想好。對他喊皇上，顯然是不合適的。
    “趙先生，一路辛苦”
    趙吉對潘小安的態度，還算滿意。他也不叫潘小安安王，這讓他開不了口。
    “小安，謝謝你來接我。”
    趙吉也變得有禮貌起來。
    “走吧，我給你們接風”
    潘小安在獅子口酒樓，要了一桌席麵。這屬於他私人的宴請。
    “潘小安，你什麽時候放我們走。”
    趙桓從一開始就沒看上潘小安。他討厭潘小安這份慵懶勁。
    “趙公子，你要是想離開，隨時都可以。坐船坐馬我都會給你安排明白。”
    “小安，你想把我們送去哪？”
    “趙先生，當然是回你們大宋啊。”
    趙吉捋捋胡須：“你可曾對那邊說明？他們可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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