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安占領主島的第二天。
    一場名為“掃除”的計劃，就此展開。負責這個任務的軍隊，戴著長帽子，穿著黑白對襟的褂褲衫。
    熟悉大宋的人都知道，這是黑白無常的形象。
    這支隊伍的出動，給主島的東扶人刻上了恐懼的烙印。
    如此七日。
    主島已經沒有了哭喊聲。
    穆瑤來見潘小安。“喂，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不要問，穆瑤。我不會回答的。”潘小安搖搖頭。“如果你感覺不舒服，我即刻派船把你送回去。”
    穆瑤沒想到潘小安會如此回答。這冷漠冷酷絕情的模樣，是穆瑤從未見過的。
    她突然很委屈，哭著跑開。她跑到海邊，看著鮮紅的大海。
    她突然如此厭惡戰爭。
    “潘小安，哪個才是真的你？”穆瑤對著大海呼喊。
    不止穆瑤疑惑，連瓊英都變得疑惑。那個仁慈的潘小安，不見了。
    但她有軍人的覺悟與操守。她忠實的履行著潘小安的命令。
    更有一些狂熱的將領，聚集在潘小安麵前，向他提出一個個清掃計劃。
    他們是嗜血的。他們終於找到了可以施展的舞台。
    潘小安站在了望塔上。海風吹起他的披風。
    天上地下唯此一人。
    他哈哈大笑，像個瘋子。這該死的權柄，真是可怕。
    死神的鐮刀，也不如自己勾勾手指。
    這拿起和放下間，就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主島的屠戮，傳到了外麵。板四郎他們氣憤莫名。
    “大宋國，外善內惡。他們不是信奉‘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嗎？怎麽這人如此惡毒？”
    潘小安不會給他們更多謾罵的時間。
    瓊英大軍，已經離開主島，向四周蔓延。
    主島之上，開始大規模建設。
    主島北部，已經建起堡壘。堡壘上安置了火炮，火槍隊。
    堡壘之間，以鐵絲網連接。巡邏士兵牽著凶惡的狼犬，二十四小時不停巡邏。
    古守夫慌了。
    這次來的宋人安人）大不一樣。這人沒有絲毫的仁慈之心。
    這是一頭餓狼。不，這是一頭餓虎，他要吞噬這片土地。
    古守夫看著板四郎，看著冬條機，看著其他將領：“說說吧，對於這個敵人，咱們該如何應對？”
    沒有人回答。
    敵人不冒進，穩紮穩打。占領一個地方，經營一個地方，這是他們最害怕的打法。
    安國人有強大的安國外援，可以源源不斷輸送兵力和物資。
    可東扶國呢？
    今日被占一郡，屠一郡。明日被占一城，殺一城。
    地減小，人減少。長此以往，乃是國亡人滅之兆。
    他們都是聰明人，都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所以，沒有人輕易開口。
    古守夫歎息：“回去吧。都好好思考一下對策。安國人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潘小安來到九島圍城。
    這是他在東扶國建立的第一個據點。他在這裏施行的是和平演變的政策。
    但效果…一言難盡。
    土著居民白日裏學習安國人的宋語，可他們回到家後，便不說一句宋話。
    他們自主的封閉起來，不與安國人交流，不與安國人通婚。
    他們組成組織，名為曉。
    一日初始為曉。曉組織的宗旨，就是保持小河族的純正。
    潘小安接連換了三任九島總督。可治理的效果沒有任何成效。
    穆瑤走在街上，看著這群溫文爾雅的東扶國人。
    他們會脫帽敬禮，他們會彎腰致敬。但他們的眼神裏帶著仇恨，臉上是冷冰冰的笑。
    潘小安指著屋舍，指著街道：“穆瑤，你覺得這裏可繁華？”
    “街道如水洗，房舍多整齊。若以此論，此地當為樂園。”
    潘小安聽著。
    “但看此地人對咱們的態度，便是黃泉之下，也要比他們溫暖點。”
    “穆瑤，你是個聰慧的女人。”
    穆瑤恍然。潘小安這是在做一個實驗。他在尋找仁慈與殘忍間的平衡。
    潘小安陪著穆瑤在鹿島遊玩。這些花鹿謹小慎微，又特別好奇。
    它們見到危險，就想逃跑。見到熱鬧就想圍觀。
    它們沒有獠牙，隻有一對麻煩的角。它們麵對敵人，首先想到的是逃。
    它們麵對同類，在爭奪食物，配偶，領地時，卻又以死相搏。
    “喂，鹿其實很可憐的。”穆瑤這樣說。
    “是啊”潘小安感歎：“所以中原之地，有一詞名為逐鹿。”
    逐鹿是件殘酷的事。
    穆瑤表示同意。在那片土地上，人與人之間的戰爭，可比逐鹿更加殘酷。
    “喂，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又來，問吧”潘小安答應：“今日就是給你解惑的。”
    穆瑤將一隻花鹿趕入林間：“你想要多大的地方，才會停手？”
    潘小安沒有故弄玄虛，也沒有沉吟不語。他踩踩腳下的土地，用腳在腳下畫了個一平方左右的圓。
    “我死之後，埋葬之地不過一方。若是化為灰燼，傾倒於海，連這一方之地也用不上。
    但你若要問我，需要多少土地。馬能跑到的陸地，船能航行的海洋，我都想要。”
    潘小安的話，平平無奇。
    可聽在穆瑤的耳朵裏，卻無比震撼。“他的野心，比我能想到的還要大一百倍，一千倍。”
    “潘小安，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穆瑤，我就是大宋的小農民啊。”
    穆瑤投入到潘小安懷裏：“你不是農民。農民隻想守著二畝地，三間草屋，一位妻子。”
    潘小安笑起來。他笑的很大聲，笑的眼淚流。“穆瑤，你說的是羊，是魚，是鹿，但獨獨說的不是農民。”
    “農民是什麽樣的？”
    “腳踩泥土，踏三川五嶽。手持鐵鋤，封狼居胥。”
    “騙人，那是將軍。”
    “對的，將軍出自農民。”
    “不對，那是帝王。”
    “對的，帝王也出自農民。”
    穆瑤沒法反駁。“潘小安，你不是農民。你是個壞人，你是個惡人。可偏偏，我好喜歡你，怎麽辦？”
    潘小安將穆瑤抱起來：“穆瑤回去吧。回到燕州府，回到安王妃身邊去。”
    穆瑤愣住：“我是被打入冷宮了嗎？”
    “安王府裏，沒有冷宮，隻有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