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巫祭清歌

字數:4903   加入書籤

A+A-




    豐城今日直是熱鬧非凡,大街上一早便已經人滿為患,人們從各地湧來,有的為一睹天石真容,有的是為獵奇新鮮,短短幾日,已是把豐城周邊各地的好事之人都聚齊了,連帶有些賢士高儒,遊俠能人都趕了過來湊這難得的熱鬧。

    出土的天石被供在豐城的白石觀中,為著祭典,道觀外早已搭起了三丈多高的祭台,把那塊丈許高的大石供在了台上供人瞻仰。

    巨木築起的高台結彩懸紅,設了長案供奉三牲五穀,高台下的平地,早已被豐城府衛圈出了一片空場,清水潑灑,黃土鋪墊,隻等著吉時一到,由公子府中奉養的大巫為大齊祈福。

    快到辰時的時候,一隊府衛護著公子成和大巫的車駕,從人群中開出了一條道來,車隊緩緩而行,在那空場前停住,立時有一隊衛士上前阻隔住了兩側擁擠的人群,不一會兒,自當先的那彩車中,走下一個滿麵皺紋,身著彩衣的老者來。

    這彩衣老者肌膚幹癟,雙眼炯亮,他頭插羽毛,手握金鈴,神情嚴肅地走到場地中間,雙臂一展,啞聲一喝,眾人立時都安靜了下來。

    “天邪!諸方神明,助我大齊!”大巫高喝一聲,高台上突然傳來一陣節奏緩慢的鼓聲,鼓聲陣陣,大巫隨著節拍舞蹈起來,搖動著手中的銅鈴,踏著那鼓點的節奏,聲音沙啞地唱起了巫歌。

    公子成束手站在牛車上,他身量挺直,玄衣金冠,站在高處直是風儀無雙,引得那兩旁的少女都忘了去看大巫表演,一個個隻把眼睛粘在了他的身上。

    空場的外圍隔著木質的柵欄,聚集了不少平民,眾人正在觀瞧熱鬧,冷不防一輛陳舊的牛車硬生生地擠進了人群,惹起一陣騷動。

    “大姑,人實在是多,不能進了。”趕車的車夫看著擠得密密實實的人群,也不敢再往裏走,轉頭對著車上的母女很是歉意地道。“大姑若是要近前,怕是不能了。”

    “什麽?這才到哪?不是說好了到白石觀來看巫祭麽?這裏這麽多人,怎麽看!你快些上前!若是不然,快快退了我們的車錢!”車上的胖婦兩眉一橫,三角兒眼一瞪,叉著腰便吼了起來。

    “這……這位媽媽,這話可不是這麽說啊。”車夫為難地看了眼周圍,對著那胖婦拱手道。“我這小本生意,也是不易……”

    “我管你易不易,如今你不能進去,我們母女還要與這些庶民擠在一處,還想要我們車錢?呸!”那胖婦話未說完,便給一旁的少女扯住了袖子。

    “母親,母親,你快看,那是公子成,是公子成啊!”荊英興奮地指著遠遠站在牛車上,幾乎看不清模樣的玄色身影,拉著母親的衣袖,高聲叫喊起來。

    周邊的人正看著大巫與剛上場的巫女們起舞,聽到這對母女大呼小叫,不少人都轉過頭怒目而視,直看得那車夫都覺著羞愧了。

    “唉,侮氣侮氣,二位下車去罷,這車錢,我不要了!”車夫皺眉揮手,垂頭喪氣地跳下車去,拉住牛角,帶著車向後退了幾步。

    “哼!早說就是了,真是廢話!”胖婦揚著下巴與荊英一同下了車,母女倆擠在人群中向著公子成的車駕方向擠去。

    看著那對母女離去,一個戴著鬥笠的布衣青年問身旁那搖頭歎氣的老漢道。“敢問老丈,因何太息?”

    “唉,這荊氏婦,真是丟盡了我豐城人的臉麵!”老者指著那對母女,不屑地道。“這是城西荊老的家眷,凶悍跋扈又善妒狠戾,母女兩人,真真隨了個貼切!”

    “城西荊氏?可是那魏人荊氏?”青年顯然很是意外,向著那老者追問起來。

    “可不是!還有哪個荊氏?聽說這家子也是名門之後,唉,真不知如何出了這樣的悍婦!”老者搖了搖頭,打量了那青年一眼道。“後生,你與他家相熟?”

    青年垂首道。“並不熟悉。”

    “那便好,這家的婦人,離遠些好,小心沾了她們的侮氣!”老者氣哼哼地說罷,瞥了那母女一眼,又去看大巫起舞。

    青年也不再問,看著那幾乎淹沒在人群中的母女,薄唇一抿,轉身離去。

    荊英母女在人群中艱難地穿行著,及至公子成所在的廣場東側,已是擠得氣喘籲籲,汗濕了背心。

    這時刻,大巫的舞蹈已是接近了尾聲,那節奏越來越快,身著彩衣的巫女也隨著那鼓點節奏扭腰擺胯,旋轉起來。

    平民都被隔在木柵外,荊英央了半天,守著柵欄的兵士也不理會她們,荊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在那前麵的一眾世家貴族的子女中尋找起顧澄來。

    “阿、阿澄!”荊英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顧澄的影子,很是開懷地向她招手。

    站在一眾貴女間的顧澄向著荊英站的方向掃了一眼,沒有理會她,隻跟著一旁的貴女閑談。

    這邊荊英見顧澄不理她,雙眼一陰,忍著怒氣望了望不遠處站在七彩牛車上的公子成,她咬了咬牙,拉著母親硬生生地擠到了離顧澄不遠的地方,顧澄正坐在離木柵不遠的馬車上,荊英向前一傾身,正好拉住了她的衣袖。

    “阿澄,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你,可真好。阿澄你還生我氣麽?是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好嗎?”荊英拉著顧澄的衣袖,軟語相求,一臉的可憐模樣。

    顧澄瞪著荊英,見她態度還算誠懇,臉色稍稍緩了緩,還未開口,她身旁那貴女卻搶先開了口。

    “哎呀,阿澄,你怎麽認識這樣的商戶女的,嘖嘖嘖,好歹你也要顧及著身份吧?唉,我去那邊看看,失陪!”那貴女揚著下巴,一臉嫌棄地輕哼了聲,轉身便走。

    “阿清!你別走……”顧澄臉色微變,剛要去追那貴女,卻是給荊英拉著衣袖,動彈不得,她回頭瞪了荊英一眼,恨聲道。“你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惹得阿清都厭棄我了!還不放手!”

    “阿澄,是我錯了,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荊英擠出兩泡淚來,可憐兮兮地望著顧澄,身子微微一屈,眼看是要跪下了。

    “你、你這是做什麽!”顧澄氣得咬牙,卻也不能讓荊英真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前跪下,倒不是顧惜荊英什麽,就怕連累了她自己被人說閑話,落個不容人的名聲,那就虧大了,想到這裏,顧澄一甩衣袖氣急敗壞地道。“我知道了,你快放手!”

    荊英見顧澄不再追究,立馬破涕為笑,搖了搖顧澄的手臂道。“阿澄你最好了,我真怕你不理我了,多謝。”

    “放手!”顧澄睨了荊英一眼,把手一甩,甩脫了荊英的糾纏,冷著臉道。“公子要念祭詞了,你給我閉嘴!”

    “好。”荊英嚅囁著低下頭,一副老實模樣,那胖婦更是老實,一直屈身向顧澄行禮,滿臉的諂媚笑容,荊英小聲求顧澄道。。“阿澄,你跟這些軍士說一說,讓我和母親進去罷,好不好?”

    怕是這兩母女又要再鬧,顧澄瞥了她一眼,對身後的守衛道。“放她們入內。”

    那守衛依言打開了木柵,荊英與那胖婦歡歡喜喜地進了場內,很是老實地站在了顧澄的馬車一側。

    顧澄忍著怒氣望向公子成,不再理會荊英母女,荊英偷眼看了看顧澄,見她眸光落在公子成身上,稍稍鬆了口氣,也朝著廣袖飄然,形容瀟灑的公子成癡望過去。

    祭禮到了收尾階段,公子成走下牛車,緩步走到廣場邊緣。

    大巫長嘯跪地,又有女聲高唱道。“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這女聲清悠婉轉,空靈飄逸,與那大巫的沙啞嗓音相左,卻另有一番神異靈氣,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這歌聲吸引住了,公子成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捧著缽盂徐徐而來的素衣女子身上。

    歌唱的人,正是葉子儀,她手捧素缽,一身淡青道袍,衣帶當風,廣袖飄逸, 長發一半披在肩頭,一半在腦後挽起,用一根梅枝簪住,清風掠過,長發飛揚,道袍裹著她纖細修長的身軀,真真仿似雲端仙子,姑射真人。

    淡青的道袍映得葉子儀肌膚如雪,發如新墨,她緩緩而行,及至公子成麵前,一曲歌罷,捧著托盤徐徐下拜。“公子為大齊祈福,為百姓發願,乃齊之幸也,請公子淨手。”

    公子成看著跪在地上的葉子儀,眉頭微皺,他伸手在那飄著香草的缽盂內沾了沾,極小聲地道。“回來再與你清算!”

    下麵低頭捧著缽盂的葉子儀抬了抬眉,心道,這才剛開始呢,這家夥就要跟她算賬了麽?接下來的賬,恐怕是要算不完了。

    淨罷了手,公子成端身肅容,大步走向祭台,從大巫手中接過祭文朗聲宣讀起來。

    跪在下頭的葉子儀高舉著缽盂,輕揚著小臉兒,一臉的虔誠。

    她麵容平和端莊,舉止嫻雅風流,便是這樣跪在地上,也有飄然欲仙的姿態,比之許多豐城的嬌嬌貴女都要多幾分清貴風華,直引得人群都忍不住向她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