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荊英入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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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子息怒,阿嫵照辦就是。”葉子儀一臉的驚嚇,忙低頭應聲。
“嗯,算你還曉事,金子過幾日送來,你先在管事那裏打點打點,莫要壞了你阿姐的好事!”胖婦瞥了葉子儀一眼,重重地哼了聲,轉身離去,那邊荊英這才有機會湊了上來。
“阿嫵,你可要記著母親的話啊,莫要壞了我的大事。”荊英打量了葉子儀一眼,撇著嘴嘀咕道。“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真是活該賤命!”
冷冷地看著荊英母女離去,葉子儀對車夫道。“走吧。”
牛車緩緩而動,慢慢轉進巷道內,那邊荊英母女看著葉子儀的牛車進了巷道,好一會兒才滿臉不甘的離去。
一大清早,陰雲就籠罩了豐城的天空,眼看便似要下起雨來,西城的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少了許多,街上的人們都怕晚了淋了雨,腳步分外地匆忙。
打扮一新的荊英坐在木屋中,抻著脖子不停地向外張望,一臉的焦急神色。
這是一個極小的院落,在靠近城西貧民處的角落裏,荊家原本的院子被荊英鬧著賣了,如今荊氏一家就擠在這五間木屋的小院兒裏,連奴仆都隻剩下了一男一女。
“姓荊的,你還不出去做營生!是想賴在老娘這兒白吃白喝麽?哦,我知道了,你是還想著那個騷狐狸是不是?你個老不休!沒用的東西!”一大早,外頭胖婦的尖喝聲便傳來,聽得荊英眉頭一皺,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她這母親,怎的這樣沒有眼色?
“你賣了貨物便罷了,你、你怎能賣了穩娘?她還懷著孩子!是我荊氏的後人啊!”荊七痛心又無奈的聲音響起,聽得荊英臉色更加地不好了。
“怎麽,還心疼?我告訴你荊奉哲,等阿英把荊嫵趕出門,成了公子夫人,你便給老娘滾出家去!你個老糊塗!若不是你……”
“好了!吵什麽!”荊英怒氣衝衝地一腳踹開房門,叉腰指著院中爭吵的父母道。“今日是我出閣的日子,一大早的,你們是想觸我黴頭是不是?我告訴了你們!再不知好歹,我一個也不管你們!到時候全都趕了出去!”
“你!”荊七看著豎眉瞪眼的女兒,又看了眼旁邊橫眉立目的妻子,咬了咬牙,抖手指著兩人哀聲道。“好啊,你們,你們真是好啊!如今敗光了家業,還要貪阿嫵的富貴!真是!真是好不要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哼!當初若不是你讓那荊嫵見了公子,我早是公子夫人了,何必與你們受這等窩囊罪?阿嫵白白享受了這些年富貴,早該還我,我還未曾跟她算利息哩!!”荊英說著,一眯眼道。“你這老匹夫!再若胡言壞我好事,有你好果子吃!”
“哼!還不快滾!沒得給阿英添晦氣!你若賺不得銀錢,便別回來了!餓死在外頭最好!”胖婦瞪著三角兒眼,重重一哼,撇著嘴轉頭迎向荊英,笑吟吟地道。“阿英啊,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莫氣,莫氣啊,快進去候著吧。”
“你們怎麽這麽不曉事?大喜的日子還惹我生這閑氣!真是晦氣!”荊英狠狠地瞪了眼父親,由那胖婦哄著進了屋。
隨著那對母女進屋,一下子院子裏便安靜了下來,荊七看著身上的破衣,空蕩蕩破舊的小院兒,又看了看那兩個因體弱賣不掉,縮在木屋裏發抖的家奴,一時間悲從中來,他拍著大腿哀聲道。“冤孽!冤孽啊!”
“哭喪呢你!滾!快滾!”胖婦猛地打開房門,叉腰站在門口,手中的破陶碗狠狠地砸在荊七腳旁,荊七給駭了一跳,忙忙地躲到一邊,縮著脖子偷望著她,見荊七這副樣子,那胖婦更是生氣,抄起牆邊的掃帚罵道。“不中用的老東西!還敢賴著不走?討打!”
荊七見了那掃帚,雙腿直抖,那胖婦剛走下石階,荊七便一臉驚懼地退了兩步,抱著腦袋跑出了大門。
趕走了荊七,母女二人直等到近辰時,才盼來了來接荊英的牛車。
聽說公子府的車來了,荊英喜得提著裙子便衝出了大門,卻是不想,來的隻是輛普通的車子,既沒有公子府的標誌,也沒有彩緞裝飾,全然沒半分氣派模樣,不像是來接親的,倒是像運送奴婢的樣子。
牛車在院門口停著,那車夫也不下車,夾了荊英母女一眼,揚著下巴懶洋洋地叫道。“哪個是荊氏女?”
“這便是,這便是荊氏嫡女。”胖婦見荊英不應聲滿臉的不高興,趕緊上前,諂媚地笑著答了話。
“嗯。”車夫哼了一聲,不耐煩地道。“愣著作什麽?上來吧!”
荊英正生著氣,聞言臉色更黑了,她剛要發作,就覺著身後母親捅了她一下,回頭見母親跟她使眼色,荊英這才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牛車慢悠悠地駛過街道,進公子府已是近晌午時候,荊英餓得難受,還沒看一眼這府中的模樣,卻是給叫到了管事處訓話。
跪在地上見了禮,荊英大氣兒也不敢喘地伏在地上,隻等著那高坐著飲茶的管事開口。
“你既是來了,便得知曉這府中的規矩,荊氏,從今日起,你便住在蘭院,若是無事,不要出門走動,待公子回來,我自會安排你與公子相見。”管事說罷,放下茶碗高聲道。“阿期!阿一!”
隨著這聲叫喚,外頭低著頭走進來兩個五大三粗的婢女,這兩個,那身形個頂個兒有荊英兩個大小,直是如同兩個大漢一般。
管事指著伏在地上的荊英,對兩女道。“這是荊姬,你們且好生伺候,不可讓她在府中亂闖,荊姬今後起居,便由你們照應吧。”
兩女應是,荊英也謝過了管事,回頭見著兩女,立時呆住了。
富貴人家的婢女,荊英也是見識過的,可這副尊容,這種體格的卻是從沒見過,這哪裏是伺候人的婢子?分明是殺豬的莽漢啊!
荊英臉上一白,趕緊向那管事叩頭道。“大人,小女是荊氏嫡脈,原也是富貴人家出身,這兩個婢子,實是太粗壯了些,求大人……”
“嗯?”管事抬眼看了荊英一眼,冷笑道。“荊氏早已沒落了,小姑子莫不是要在公子府中擺排場麽?”
“不敢。”荊英嚇得趕緊改口,急道。“大人說得是,是小女唐突了。”
“嗯,下去吧。”管事懶懶地一揮手,算是把荊英打發了。
“是。”荊英不敢再多說話,起身彎著腰,跟著那兩個五大三粗的婢子退了出去。
管事冷眼瞧著荊英離去,站起身來走到幕帳旁躬身道。“夫人,荊氏已安置妥當,不知夫人要如何處置?”
“把她關在屋內,好生伺候著,不要短了她的吃喝,誰也不許同她說話,她要鬧,打到她怕了為止,這女人,該得點兒教訓,旁的也沒什麽了,等公子回來再行處置罷。”葉子儀漫步從幕帳後走出,向著管事一屈身道。“有勞仲叔了。”
“夫人客氣了。夫人既要遠行,務必得帶上家中護衛,若有萬一,在下實是承擔不起。”管事仲叔說罷,對著葉子儀又是一躬身。
葉子儀哪敢再受他的禮,忙側身避過,屈身還禮道。“有勞仲叔擔憂了,我會小心的。隻不過,仲叔一定要記著,公子的‘荊姬’,是那個人,我,也不是夫人,是葉姬。”
“是。在下這便吩咐下去,夫人,護衛之事……”
“但憑仲叔做主。”葉子儀微微屈身一禮,大步走出房門,逃也似地離開了管事的小院兒。
……
清亮的月色鋪展在平靜的水麵上,黑夜中,四條小船緩緩劃過水麵,借著月光在一處黃葦稀疏的河岸前停了下來。
船頭的風燈在寒風中搖擺不定,隻能照亮一小片滿是碎石的水岸,那四條船下了竹篙停穩,有人跳下船,在一塊大石上係了纜繩,與此同時,最中間的兩艘船上伸出兩塊木板,穩穩地搭上了河岸。
微光下,河岸邊的矮樹林中走出三個人影,當先的人個頭稍矮,披著鬥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根本看不清楚模樣,待走到船邊,那人對著小船點了點頭,同行的人發話道。“走了。”
船上的人沒有答話,不一會兒,有人押著三個頭上套著黑布袋的瘦弱男子下了船,幾人一路沉默著,直走入林中深處一個一人多高的方形黑色帳篷前停住。
披著鬥篷的那人指了指其中一個蒙頭的男子,長袖一揮,朝著那帳篷一指,隨行的人會意,把那男子押了進去。
餘下那兩人,有人拿了藥碗給兩人灌下,待那兩人軟倒了,便被人拖了下去,丟進了旁邊的小帳篷中。
“夫人,大哥他們應該到汾城了。”黑暗中,阿四壓低的聲音響起,披鬥篷的人摘下兜帽,林中透來微弱的月光打在她臉上,赫然是葉子儀。
“褚大哥辦事,我還是放心的,希望能趕在他入鄴城前成事吧。”葉子儀低歎了聲,對阿四道。“你們也累了,去歇息吧。”
“還有兩月,夫人不必憂心。”
“嗯,我知道,你去吧。”葉子儀說罷,滿眼疲憊地轉身,看向那幾乎溶入黑暗中的巨大帳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