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幽閣聽雨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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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雲淺聚,細雨如絲,水麵輕霧乍起,林間雲蒸翠色,提筆難描其妙,吟頌難歌其玄,如同這世間變幻無常,翻複弄人,非是常人可以把握。
看著眼前的煙景翠色,葉子儀側頭對拂右道。“煩請哥哥將那邊的古琴拿來一用。”
拂右轉頭一看,果然牆上掛著一張係了藍色長穗的古琴,起身把那琴取來遞給葉子儀,拂右眼神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又坐回原處望向窗外。
葉子儀接過那琴,撫了撫琴弦,她專心地看著它,又拿出絹帕細細地拭了拭琴麵上的浮塵。
這是一把做工精致的伏羲琴,大漆的琴麵帶著點點紅斑,十分華麗,音色沉渾幽長,與這雨天相映,卻也十分應景。
將琴置在幾上,葉子儀兩隻素白的小手輕輕拔動琴弦,轉眼間,一曲沉緩的《太古引》自她指間流出,那渾厚的音色與那窗外的細雨山煙融在一處,帶動得那雨水仿佛都慢了下來,隨著這琴曲緩緩而動。
聽著這琴音,拂右慢慢閉上了眼,他輕搖著身體欣賞著這雨水濕氣中的妙音,手指也在膝上打起節拍來。
“揚之水,白石鑿鑿。素衣朱襮,從子於沃。既見君子,雲何不樂?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於鵠。既見君子,雲何其憂?揚之水,白石粼粼。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
河水緩緩流淌,白色的石子清晰可見,白衣紅領的士兵準備在沃起事,既見到了主事的君子,怎麽會不快樂……
這一首《揚之水》本來與《太古引》不相匹配,隻是葉子儀這一彈一唱,頗有幾分別樣的味道,那清而緩的嗓音如同天籟,在這沉厚的琴音中,如同一股清流乍然而過,實在是絕妙,讓人回味無窮。
葉子儀故意選了這一首曲子唱給拂右他們聽,一來是為了表達自己並無野心阻擋公子成的帝王之路,二來也是暗示公子成既將成事,希望他們能安心追隨他,不要心思動蕩。
這首歌,葉子儀唱得很用心,卻也帶著股淡淡的愁緒,這樣的陰雨天氣聽來,不由讓人忍不住唏噓。
正唱得興濃時,就聽樓梯上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重重踏來,葉子儀止住琴音,麵無表情地看向樓梯口,卻見一個青色的身影急奔上了樓,這人站在樓梯口處張望了一番,眼神在眾人臉上逐一掃過,直直地定在了她的臉上。
怎麽又是他?
看清楚來人,葉子儀微微皺眉,現在可不是見舊識的好時候,這家夥怎麽陰魂不散的,在這裏都能遇見?還真是孽緣。
坐在樓梯口的侍衛站了起來,手中扶著長劍,麵色沉凝地盯著那呆愣愣站著的青袍青年。
葉子儀端正坐了,微微側身,平靜地看著呆站在樓梯口的曲恒道。“閣下突然而來,可是有事?”
“你……”曲恒的聲音有點啞,他仿佛突然回神似的,眼神一清,對著葉子儀一拱手道。“想不到,會在此與姬相見。”
“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閣下也是如此風雅之人。”葉子儀說著,站起身來對著曲恒一屈身道。“妾擾了閣下清靜,實是有罪,還望閣下不要見怪。”
“姬是幾時到……”曲恒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他後頭一個帶著戲謔的聲音打斷了。
“子瀾,你跑得這樣急,是什麽樣的絕色佳人?”
一身青袍的曲恒身後傳來了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那人踏著木質的樓梯不疾不徐地上了樓,人還沒上來,就先傳來了一陣清朗的笑聲。
聽到這笑聲,葉子儀有點兒頭疼,今兒這是怎麽了?怎麽那家夥也來了?
遊湛大笑著走到曲恒身側,手中的白玉折扇往他肩頭一點,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稍稍有些失態的曲恒,一雙桃花眼含著笑意瞟向了葉子儀的方向。
看到一身月白綾紋緞袍的葉子儀,遊湛一愣,轉而笑道。“原來是卿卿。”
“阿葉見過遊郎。”葉子儀也沒想到遊湛會出現,當先同他行了禮,自報了名姓。
遊湛是為數不多知道她是荊嫵的人,而曲恒卻不知道她的身份,現在這個時候,知道這個秘密的人越少越好,雖然曲恒對她是有好感的,可葉子儀並沒有興趣冒這個風險。
“阿葉……”遊湛一轉眸,笑道。“那日一別,我常念著你呢,卻想不到你還是子瀾掛在心上的中意之人。”
“遊郎貫會說笑,請。”葉子儀一抬手,為兩人讓了座。
遊湛也不客氣,拉著曲恒大步走到了葉子儀的榻幾前,遊湛撩衣跪坐,見曲恒還盯著葉子儀看,他不由拉了曲恒一把,兩人並肩坐了,他這才開口問坐在對麵的葉子儀。
“子瀾聽聞公子府中‘荊姬’被齊王請入了鄴城,生生地便追到這裏來了,碰巧我在鄴城辦事,這不,便扯了我來,讓我想法子進宮去見‘荊姬’一麵呢。”遊湛說著,盯著葉子儀的眼睛道。“阿葉你也是公子之姬,可知道那‘荊姬’現在如何了麽?”
葉子儀雙眼含笑,給兩人各倒了杯茶道。“曲先生真是重情之人啊,先生與那‘荊姬’很熟麽?”
“我原想著,那人是你,你不在公子府中,又無處查詢你的下落,我便以為那荊姬是你。”曲恒倒也老實,見葉子儀臉上的神情不變,他不由垂眸道。“原來那不是你。”
“嗬,”葉子儀一笑,把茶碗推到曲恒麵前,看著他道。“先生連我的名都不記得了麽?你我初初相見時,阿葉便告訴先生了,隻是那時先生不曾著意罷了。”
曲恒一噎,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一日在公子府中相見,眼前的美姬的確是自稱阿葉的,隻是後來一直在尋找荊姬,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個人就是荊姬,所以這一回知道荊姬被齊王派人擄走,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葉子儀,卻是沒想到,他是徹頭徹尾的錯了。
見曲恒不說話,遊湛盯了葉子儀一眼,嗤笑道。“原來卿卿與子瀾是舊識啊。”
“隻是有幾麵之緣罷了,談不上舊識。”葉子儀飲了口冷茶,看著遊湛道。“遊郎怎麽會來鄴城?”
“家裏閑得實在無趣,便出來走走,正趕上鄴城三塊天石齊聚,也是來瞧個熱鬧。”遊湛說著傾身往幾上一倚,看向窗外的雨景道。“向氏押天石進貢的那廝,聽說是汾城一帶有名的玉郎呢,阿葉,你素來喜好美貌男子,這人可以一觀。”
葉子儀被遊湛說得一口茶水險些噴了出去,她努力咽下差點兒流進氣管兒的茶水,抽空瞪了遊湛一眼。
什麽叫她素來喜好美貌男子啊?這家夥還真是什麽都敢說,她不就說了句遊湛他不如公子成長得好嗎?這家夥至於總記著麽?
“咳,遊郎,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葉子儀清了清嗓子,很是端莊地表明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嗬嗬,阿葉,你不會不知這齊地有名的幾個如玉郎君吧?”遊湛拿桃花眼夾了葉子儀一眼,悠哉遊哉地道。“這大齊第一的是公子成不假,若單論容貌,那向昆也不輸公子成多少,不瞞你說,我還真曾見過他一回,這人皎皎如月,玉質溫潤,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貌少年。”
“這人真的比阿成不輸多少?”葉子儀心中一動,眼珠子轉了轉道。“遊郎,此話當真?”
“我哄你做什麽?還有幾日那廝便到了,你一見便知。”遊湛說著,瞥了葉子儀一眼道。“這樣的好事說給你知道了,你可怎麽謝我?”
“隻是樣貌好有什麽用,你倒是說說,這向昆還有什麽好處?”葉子儀跟遊湛倒是沒有半分客氣,立馬追問起來。
“這個麽,此人最擅吹塤,倒也算伶俐,若不是太過貪戀美色,向氏族老想是一早便栽培了他入朝為官了。”遊湛見葉子儀低頭思索,不由笑道。“如何?可是合你的心意麽?”
“嗯,甚合我意!”葉子儀抬起頭來,眼中精光一現,她斜睨著遊湛笑道。“遊郎可真是那及時雨,知我這幾日寂寞,便特意告訴了我這麽個俊俏郎君的消息,阿葉真是不知要如何謝你了。”
“隻是碰巧知曉,卿卿能不能得了他,卻不是我說了算的了。”遊湛笑嘻嘻地把手中的玉碗一端,彎眸對著葉子儀一晃,慢慢悠悠地飲了口茶湯。
“玉郎向昆,還真是個有趣的人。”葉子儀黑亮的眸子精光閃動,直直地盯著玉碗中碧綠的茶湯,一時間有些出神。
三人一同沉默著,直是過了好一會兒,曲恒突然開口道。“阿葉。”
葉子儀抬起頭來,略略欠身道。“先生請指教。”
“指教?”曲恒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看了她好一會兒,搖頭道。“無事。”
沒有理會一臉失落的曲恒,葉子儀轉頭看向外麵的雨景道。“聽說這裏景色絕麗,所以今日特意來看,果然是不虛此行。”
“煙雨樓是少有的雅處,不是鄴城世家子弟鮮有人知,阿葉,你是如何知曉的?”遊湛看著葉子儀那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兒,眼中閃過一抹擔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