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挖牆角的公子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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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葉,你不知公子放在你身上的心思有多重麽?”拂右歎息了聲道。“那日你在歸途遇險,我們入城並未在碧波樓見到公子,待尋到公子時,城門己是快關了,是公子強行出了城,直在郊野找了你一夜,我們都以為公子是瘋魔了,誰勸他也不聽,便就那麽在黑夜中喊你的名字……”
葉子儀咬著唇,許久才輕聲道。“傻子。”
“你以為公子平日裏少言寡語,便是寡情薄性之人麽?他是不懂得去說,也不屑去說,公子同你在一處,話說得算是最多的了,阿葉,你到底明不明白?”
拂右沒有責怪葉子儀說公子成傻,那一次,連他都覺得自家公子是在犯傻,不過一姬而己,便是合了心意,總也不必這樣掛在心上,若不是葉子儀聰慧知曉進退,他當時真想讓她就這麽在公子麵前消失,若要為王,這樣多情癡迷於一個婦人,總歸不是好事。可是,公子有她,臉上的笑是最多的,因著她的聰慧,路也更順暢,怎麽說都是利多於弊。
“我明白。”葉子儀眼圈一紅,兩滴清淚猝然落入了陶碗中,碧綠的湯水在黑釉的陶碗中輕輕搖晃著,亂了她的影象,也亂了她的心神。
看著那碧色蕩漾的茶湯,葉子儀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她低低地開口道。
“我一直都明白,阿成是待我不同的,他是用了真心的,可是,哥,你不明白我。我不能容,也不能忍,若是阿成真有一日娶了夫人,我是不會容得下那人的,再這樣的糾纏下去,我真怕有一日我會瘋了,瘋到會和阿成一起同歸於盡!”
拂右愣住了,他沒想到葉子儀會把話說到這份兒上,竟是不惜說出同歸於盡的話來,一時間,他那規勸的話卡在了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我這人,一旦動了真情,便不會輕易放手,哪怕毀了,傷了,我也不會讓別人得到,哥,我不想傷了他,更不想毀了他,若是在他身邊彼此折磨,我寧可受斷臂之痛,與他各安天涯,哪怕今生再不能相見,我也不想讓自己在悔恨的追憶中渡日。阿成是我的夫,永遠都是,可是,若我不是他唯一的妻,我們終歸會相愛相殺,沒有結果的。”
葉子儀的聲音帶著隱忍的哽咽,她說得很認真,也很明白。
不得已的分離,是為了兩個人的幸福,他很快會有新的嬌妻美妾,會有更多的美人,可是她容不得任何一個女人接近她認定的夫君,這樣的死局,根本無從開解。
拂右不明白,他隻看到公子成對她的好,卻不知道她內心的苦處,她的離開,隻會是他一時的痛,而留在他身邊,卻是她的剜心之痛,這一生,她的時間不多,卻還有太多的事要做,她不能困在這個局裏,再痛再難,沒有結果,也要舍,也要斷!
拂右也垂下頭去,好一會兒才道。“阿葉,你為公子做了這麽多,不是心中也有公子麽?為什麽不能忍一忍,改一改?你性子這樣強,讓公子他情何以堪?”
“哥,人的秉性是不會改變的,我便就是這樣的人,便是我說了會改,你覺得事到臨頭,我會真的有所改變麽?”葉子儀苦笑著搖了搖頭,又是兩滴清淚落在衣袍之上。“不會的,真的不會的。”
“唉……阿葉,我知道了。此事,我不會再提了。”拂右長長地歎息了聲,緩緩站起身來,他站在案幾旁靜靜地看著垂頭坐著的葉子儀,許久又是一聲歎息,搖了搖頭轉身出了木屋。
看著拂右走遠,葉子儀放下陶碗,扶著幾案站起身來,緩緩向著屋門走去,她走得很慢,也很堅定,慢慢地脫出屋內昏暗的光影,她走進屋外晴暖的陽光中,迎著那溫暖耀眼的太陽,輕輕閉上了雙眼。
終於都說出來了,拂右他們,也該明白了吧?如果他們真想擁公子成為帝,那麽,她絕不會阻任何人的道路,而如果她留下,隻會讓所有人都痛苦,他們不會想要這個結果的。
葉子儀抬起胳膊,手搭在眉骨上稍稍遮了遮陽光,眯著眼望向遠處那似是無盡的營帳。
不管以後如何,她都要替他把握好現在,眼前最該關心的,是這一場戰事,兒女情長都可以留到戰爭以後,她還要為他打算籌謀,哪裏有功夫傷懷矯情呢?
深深地吸了口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葉子儀緩緩吐出口濁氣來,慢慢低下頭去。
五月了,還有四五個月,大軍就要開向魏境了,聽起來時間還很富餘,可是真正運作起來實在是太緊張了,魏地天寒,軍醫藥士也是要備著的,長途行進,兵士也會有損耗,二十萬人,要怎麽開銷?
這些東西,葉子儀也是在屈公那裏聽過一些的,隻是都是些理論經驗,實際怎麽操作,怎麽布置,她真是沒底,想幫徐陵也不知道從何幫起。
統計軍需,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隻恨當年在山上沒好好跟屈公他老人家學一學,如今隻能後悔自己當初太懶了。
戴上鬥笠,慢慢地在木屋前踱著步,葉子儀半眯著眼,努力回想著從前屈公說過的話,那些關於兩軍交戰需要在意的細節,這一想便有些想入了神,完全沒有留意到木柵外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拂右隱在木柵外的草堆旁,眼神定定地落在葉子儀身上,直隨著她走了十幾個來回。
他眼中有疑惑,也有憂煩,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隱在眼底,仿似火焰在翻騰。
看著葉子儀那清瘦的身影邊走著邊歎息,拂右直是在原地站了許久都沒有動彈,他扶著長劍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那眼中的神情也是一再變幻,最終都化成了一聲重重的歎息。
撫著長劍的手柄,拂右垂下頭去,緊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他猛地一轉身,鑽入旁邊營帳的過道間,不多時便沒了影蹤……
徐陵的動作很快,不出一個時辰就帶著一隊兵士回來了,百多個布衣皮甲的兵士站成了十行十列,這一小片廣場上瞬時便顯得擁擠了起來。
葉子儀繞著這些兵士轉了一圈兒,站在眾人麵前突然高聲道。“蹲下!”
有三分之一的兵士照做了,而後陸陸續續又有人蹲了下去,葉子儀估算了十秒的時間,見還有二三十人還不明所以地站著,遂道。“令行禁止,諸位借調到我這裏,便當聽從我的指令,剛才蹲下的,可以留下,還站在這裏的,勞煩哪裏來的,還回哪裏去吧。”
那二三十個兵士中很有幾個不滿的,當著徐陵的麵不好發泄出來,狠瞪了葉子儀一眼紛紛退去了,那蹲在地上的人有幾個神情有異的,葉子儀都一一指了出來,也打發了回去,轉眼間,原本站了百十人的空地上,隻留下了半數兵丁。
見到如此情形,站在葉子儀身後的徐陵忍不住走上前來,把葉子儀拉到一旁擔憂地小聲道。“阿葉,你不是要百人相助麽?這一下隻剩下一半人手,如何計數?”
“不妨事,兵士若不遵令,與榆木無異,我要的,是聽從指令,按部就班的下屬,不是無視訓令,目中無人的軍士,放心吧,不會誤了兄長所托之事的。”葉子儀笑了笑,吩咐餘下的兵士在柵內安紮帳篷,拉著徐陵道。“走,去看看你的倉庫!”
徐陵倒不矯情,葉子儀說的也算用兵之道,他也明白,知道了她心裏有底,也就不多問了,當下帶著她就奔了營地內的那一排排蓋著油布的木屋。
不得不說,徐陵是有些才幹的,倉庫裏的布匹兵器,軍糧軍衣都有專門的倉庫,擺放得也很是整齊,葉子儀一間一間的倉庫看去,心中暗自記下了倉庫的擺放和布局,大至也有了些計較。
看了一輪下來,外頭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葉子儀也倦了,查看了一番那五十多人搭好的營帳,就要跟徐陵告辭。
徐陵哪裏肯讓她離去?拉著葉子儀便要留她過夜,葉子儀哪兒敢啊?幾番推脫無果,兩人便在這小廣場上聊開了,正聊得起勁兒,就聽柵門邊有兵士的聲音傳來。
“公子!”
聽到這一聲‘公子’,葉子儀一喜,趕忙側過頭向著那木柵處看去,隻見火把照亮處,一個高大俊挺的身影慢慢走近,卻不是公子成。
在這營地中,能被稱作公子的,除了公子成,就隻剩下一個公子湯了,葉子儀趕忙理了理衣裳,對著那人就是一個深揖。
“徐陵見過公子。”徐陵當先上前一步,向著那人一禮,態度很是恭敬。
“聽聞你去小梁將軍那借了一百個兵勇,後來又打發了一半回去,怎麽?庫區這裏少人手麽?”公子湯微笑著虛扶起徐陵,打量了一旁還彎腰作揖的葉子儀一眼道。“這位,莫不就是今日與阿成同行的那位先生麽?”
“是,在下葉長生,見過湯公子。”葉子儀沒有和公子湯接觸過,不敢怠慢,行禮時比平常更恭敬了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