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阿福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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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溫暖的光亮照著大榻上的紗帳,直映得那帳中人如同一片剪影,虛幻縹緲得若有似無。

    榻上的葉子儀緩緩睜開眼來,望著眼前昏暗的帳頂,神情有一瞬間的呆滯。

    她睡了多久了?難道是從早上睡到了半夜?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啊,再這樣下去,是不是下一回便醒不過來了?

    想到這個可能,葉子儀忽然有些心慌,她緊著側頭看去,見到紗帳外幾案後頭那熟悉的身影,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心安。

    “咕嚕……”

    聽到這一聲叫喚,葉子儀直有翻白眼兒的衝動,她按了按早已餓扁了的肚子,看著他起身走近。

    公子成撩開紗帳,坐到葉子儀身旁,握住她搭在薄被上的小手道。“子儀,起榻吧,食些熱粥。”

    “嗯。”葉子儀低低地應了聲,扭著身子想起榻,身上卻是使不出力氣,堪堪側了個身便倒回了軟枕上。

    “你許久不曾進食了,我喂你。”公子成起身半扶半抱地將葉子儀安置著靠在床榻的柱子上,起身到了外殿,不一會兒,他端著一隻玉碗返回榻旁,重又坐在了葉子儀身側。

    “阿成,我睡了多久?”看著拿銀勺攪動玉碗中肉粥的公子成,葉子儀眼中微微濕潤,她側頭看向外頭如墨的夜色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戌時了。”公子成吹涼了一勺米粥送到葉子儀嘴邊,溫柔地道。“子儀,明日我們便啟程罷。”’

    “明日?這麽快啊?”葉子儀張口吞下那粥,咽幹淨了道。“能不能再等一兩日?媚娘去為我尋藥了,若聽到消息,該是快回來了,我們等她同行好不好?”

    “等我?你還知道等我!”

    媚娘極是不滿的聲音突然傳來,葉子儀一呆,眨巴眨巴眼看看公子成,轉而去看剛剛邁進大殿的媚娘。

    “媚娘?”葉子儀一臉的驚喜,她扶著榻沿,笑眼彎彎地道。“你可是回來了,我真怕等不到你呢。”

    “呸呸呸,這說的什麽話?我一聽說你大婚便趕回來了,整整跑了兩天兩夜才從都城趕了回來,要是知道你是嫁了他,我便慢慢地走著回來了。”媚娘瞥了眼公子成,雖然不待見他,到底沒有說一句刻薄的話。

    葉子儀抬了抬眉。“兩天兩夜?怎麽,有人飛鴿傳書給你?這麽快便趕來了?”

    “哪有什麽飛鴿傳書?我是聽阿福派來的小廝說的,那孩子說是你們要回大齊行禮,我緊著便趕回來了。”媚娘白了葉子儀一眼,很是不快地道。“還好我來得及時,若是不然,怕是你還沒這快醒轉。”

    葉子儀疑惑地看了公子成一眼,不解地道。“我不是隻睡了三四個時辰麽?怎麽好似不止似的?阿成,我到底怎麽了?”

    “你已昏迷了一日夜了。”公子成垂眸,攪動粥碗的動作一頓,直是好一會兒,他才重又抬眸,對葉子儀一笑道。“媚娘已經為你施針了,一會兒吃了藥,再讓她為你診治。”

    “一天……一夜?”葉子儀雙瞳一縮,嘴唇微微發抖。

    看到葉子儀這樣子,媚娘沉著臉有些生氣地道。“知道怕了?我問你,之前我留下的那玉瓶裏的藥,你是不是吃了?吃了多少?餘下的藥在哪裏?”

    “那個……”葉子儀給她問得一陣心虛,低著頭道。“我就吃了兩回,就找不著了。”

    媚娘嫵媚的眼一眯,盯著葉子儀道。“你那兩回吃了多少?”

    葉子儀頭埋得更低了,聲細如蚊地道。“就……就吃了兩粒。”

    “兩粒?”媚娘揚起下巴,叉著腰瞪她。

    “一回兩粒。”葉子儀不敢不說實話,隻得老老實實地交代了。

    “一回兩粒?你活膩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藥?阿福呢?這臭小子!我臨行前千交代萬囑咐,他都不管你?兩粒!再多吃一回,神仙也救不回你!真是豈有此理!我找他去!”

    媚娘直是氣得極了,掉轉身一陣風似地衝出了大殿,葉子儀在榻上不敢吱聲兒,直到媚娘出了殿門,她這才可憐巴巴地看著公子成道。

    “夫君,你去看看吧,媚娘去找阿福,定然不能善了,你去勸勸,別讓她把兒子欺負太慘了。”

    公子成沒有動,他隻是放下了玉碗,黑沉的眼盯向她道。“那藥,是什麽藥?”

    “是……是媚娘留下救急的。”葉子儀眼神躲閃著,咬了咬唇道。“我是想著,新婚之時不能暈了,就吃了,後來又想著,與夫君洞房,總不能沒有精神,才又吃了兩粒。”

    “媚娘那藥,許你吃多少?”公子成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麽,葉子儀卻敏感地查覺到,他生氣了。

    “萬不得已,吃半粒保命。”葉子儀咬著唇偷瞄了公子成一眼,很是小心地道。“阿成,我隻是想……”

    “不要說了,吃罷。”公子成麵無表情地舀起一勺粥送到葉子儀嘴邊,看著她吃完,又舀了一勺,聲音依舊溫和,可葉子儀知道,他在生氣。

    默默地喂完了葉子儀,公子成拿出汗巾給她沾去了嘴角的粥漬,淡淡地道。“你肚子空了太久,宜少食多餐,一會兒再食一碗。”

    葉子儀點點頭,小心地瞄著他道。“夫君,你生氣了?”

    公子成沉默了會兒,站起身來拿著粥碗走出了大殿,將那玉碗交給了外殿值守的婢女,慢慢踱了出去。

    靠在榻上的葉子儀看著他離去,直覺得胸口一陣堵悶,她低下頭去,小手抓緊了身上的墨綠色錦被。

    他會明白她的苦心麽?

    她對這場婚禮的期待,她想要做最好的自己的心情,他會明白的吧?隻是兩粒藥而已,不過是會少幾日壽命而已,他會諒解她的,是不是?

    抬袖輕輕捂住了臉,葉子儀拿衣袖沾去了眼角的濕痕,透白的麵頰越發蒼白得沒有生氣。

    大殿外,公子成緩步走下石階,慢慢踱到了菊田邊,仰望著明月,他發出一聲極低的歎息,抬手從懷內拿出了阿福給他的玉盒。

    玉盒在月光下散發著清潤的瑩光,與公子成玉白的手掌相襯,如同一體,他修長的五指將那玉盒一握,黑沉的眸子望向空中的明月。

    “那是龍江巫族的巫藥吧?”

    媚娘清媚的聲音忽然響起,公子成側頭看向她,把那藥盒一遞,沉聲道。“阿福自大巫處求來的,你且看看,合不合用?”

    “龍江族的大巫最擅製藥,能求了來,想來也是看著勇的顏麵。”媚娘接過那玉盒,打開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是個好物件兒,也是虎狼藥,巫族續命之藥,多是奪此施彼,這藥,也是如此罷?”

    公子成沒有答媚娘的話,隻是肅容問道。“子儀依法服食,無礙吧?”

    “這……”媚娘眉頭一蹙,想了想道。“此法非萬不得已,還是不要用得好。”

    “怎麽說?”

    “齊王,我便這麽說罷,便是你舍了命救阿葉,你若死了,她也活不長久的。”媚娘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地道。“你知不知道?你來之前,她已為自個兒備下了墓穴,取了你的衣冠陪葬,她所做的,都是為了你,你拿自個兒的性命去換她的命,她絕不會獨活。”

    “她不知,自然無礙。”公子成望了眼燈火明亮的寢殿,低聲道。“子儀不能再等下去了。”

    媚娘沒有說話,她低下頭去,握著玉盒的手微微發抖,眼中隱隱有了淚光。

    “既是能續她的命,死又何妨?”公子成唇角微揚,回頭接過媚娘手中的玉盒,對著媚娘略略一拱手道。“子儀多年來有勞相護,成,在此謝過。”

    媚娘一驚,趕忙側身避過,屈身還了一禮道。“媚娘一介庶民,當不得王上的禮,阿葉是我恩主,護她是媚娘份內之事,不必言謝。”

    “既如此,便謝媚娘之忠義罷。”公子成說罷,微微頜首,將那玉盒收入袖中,轉身大步向著寢殿而去。

    媚娘站在原處,麵上一片凝重,她回過頭很是不快地對菊田旁一株桐樹後的人影道。“如何?你可滿意了?”

    那樹後的人慢慢走出,到了明亮處站定,對著媚娘雙手一揖道。“有勞媚姨相助。”

    “你這孩子,怎的連自個兒父親都算計?這一回累他受剜肉之痛,真是不孝!”媚娘瞪了還在躬身行禮的阿福一眼,無奈地道。“唉,也不知那藥能不能拖到尋得巫桀,若是尋不到他,藥也用完了,可就要出大事了。”

    “我問過龍江大巫,巫桀此人行事乖張,與別不同,卻極是喜好收藏奇珍藥材,異獸地寶,他曾在九鹿山尋過藥材,順山而行,該當是能尋得到他,隻要能見他一麵,我便能使他自個兒來救母親。”

    阿福說得自信滿滿,媚娘看著他撇了撇嘴道。“阿葉生了你這麽妖孽,真不知幸是不幸!你到底瞞了他們什麽?難不成,那藥不用和血也能續命?”

    “媚姨真會說笑,若無心經之血,何以延壽?”阿福背著小手,慢悠悠地往前踱了兩步,望著那寢殿道。“經此一事,父親母親定然再難分離,母親再若要尋那俊美男兒把酒論事,想必是不能了。”

    月光落在阿福白皙的小臉兒上,直映得那帶著傲氣卻又稚嫩的顏麵如有盈光,美得如同上好的白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