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過很多次，自己深夜輾轉著想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把自己想進死胡同裏。

    答案其實一直都一樣，但是她總是想問，想得到一些些安慰。

    唐薰的眼裏帶著期冀，但是不多。

    不過這一點點仍讓霍容安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剛剛的遐思沒了，他抿著唇，沒有開口。

    唐薰閉了閉眼睛，是很澀的感覺。

    “連你也沒有辦法，對嗎？”

    正了正聲色，霍容安道，“我會盡全力。”

    偏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他的眼神堅定的看著自己，那表示著，他一定會付出所有來幫助她。

    唐薰有很多話想問，也有很多話想說，在大腦裏的每一根神經彎彎繞繞，最終化為了一聲歎息。

    麵對著生老病死。

    人又能做得了什麽？

    她要的答案，太簡單了。

    “謝謝。”

    這一句，無比真心。

    謝謝他在這個時候出現，謝謝他願意站在她前麵，謝謝他總是不言不語，卻能給她很大的安心。

    霍容安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應該說些什麽，這句謝謝跟剛剛那句仿佛一模一樣。

    他突然有點琢磨不準唐薰的心思，也許剛剛她的依賴是真的，可是唐薰總是理性的，甚至於比他更甚。

    “謝我什麽？”

    唐薰就這麽看著霍容安。

    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曾經有本娛樂雜誌這樣評價過霍容安的外貌。

    “他有一張令人無法直視的臉。”

    8年前的霍容安，盡管已經在商場上打拚許久，也不過25、6歲的年紀，還有著年輕男人的一般稚氣。

    8年過去了，他的輪廓被歲月淬煉得更加立體，整個人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冷靜，舉手投足間都有著成功男人的獨特氣質。

    現在想，那個評價，雖然是有諂媚和誇張的成分在裏麵，但不管是8年前還是現在，這雙眼睛，她還是無法直視。

    那時候怕陷進去，現在呢？

    “你自己說要等的。”

    唐薰開口，霍容安眼裏的光就熄了好幾個度，不過臉色沒有多大變化。

    也許是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習慣了這樣的方式，唐薰突然覺得很舒服，盡管外婆的病，已經成了定局，盡管她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就這一刻就好。

    “你該回去了。”

    “你確定要守在這裏。”

    唐薰的眼神很堅定，誰都無法改變。

    “我不走，但你該走了。”

    霍容安也理解了，這已經是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夜早已深透，整座醫院除卻還有幾個窗口亮著燈，周圍都靜的隻能聽見風簌簌吹著樹葉的聲音。

    “行。”

    又一輛車子離開視線，唐薰看了看了無星宿的天空，歎道，“明天大概不會晴了。”

    轉身，朝樓上去。

    還沒走幾步，電話就過來了。

    “你別去睡那個什麽休息室。隔壁病房也是空著的，我安排過了，你可以去睡。”

    唐薰正認真看自己電梯鏡麵上印著的臉，聽到霍容安的話突然忍不住笑出聲。

    鏡子裏那臉也燦爛起來。

    剛剛就覺得他在憋著什麽話，沒想到還是沒憋住多久。

    “唐薰。我說過給你時間，但是不準你在這段時間裏倒戈。”尤其是她對那個叫林臻的男人，太過於親密，讓人不得不產生危機感。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個男人，偏偏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一切都站在他這邊呢。

    即使對麵是一個與她相識十幾年的男人，也一樣給足了麵子。

    “我知道了。”

    “你剛剛才跟你舅舅說過不用跟我計較，所以唐薰，更希望你也是這樣。”

    他這是借機宣示著自己的主權，男人果然一輩子都是霸權主義者，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

    電梯很快到，唐薰走出去。

    “好好開車，我到病房了。”

    打開門進去，舅舅和舅媽都圍在外婆床邊沒動，像是兩尊虔誠的佛像，一左一右的，默默無言。

    外婆平穩的呼吸證明她仍然熟睡著，蘇世青開口道，“霍先生走了？”

    點了點頭，唐薰坐到了旁邊的床上。

    三個人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了床上人的睡眠。

    坐了一會，有人敲門。

    唐薰回過頭，是個護士，進來查看點滴的情況。

    她走進來，唐薰問道，“請問還有幾瓶點滴？”

    護士道，“還有兩瓶。”

    過後查看了各個儀器，記錄完畢之後道，“病人目前沒有什麽異常，家屬不必太過於緊張。另外，唐小姐，隔壁28號病房是空著的，你們可以進去休息。”

    唐薰起身，“好的，謝謝您。”

    護士走後，唐薰道，“舅舅，您和舅媽困的話去隔壁休息吧，我來守著外婆就好，你們剛剛也折騰了很久，明天還要有人守著外婆。”

    蘇世青顯然是十分不願意的。

    “您不去休息，舅媽也不會去的。現在看來，外婆要在這裏住好幾天，我守著外婆可以，但是外婆醒了之後有很多事情。照顧病人，我沒有什麽經驗，隻能是看著，外婆還要多靠你和舅媽。”

    夫婦倆雖然都沒有什麽睡意，但確實今晚被折騰的沒了多大精神。

    唐薰直接走過去，拉過舅媽的手，“舅媽，去休息吧，有我在，沒事的。”

    把他們送到28號病房裏麵，唐薰打算回身，聽見舅媽的聲音，“薰薰？”

    “嗯？”

    “有什麽事一定要叫我們，知道嗎？”

    唐薰道，“嗯，我要是困了，也過來叫你們換我。”

    這個時候的病房，更加安靜了，偶爾聽到儀器的滴滴聲。

    唐薰索性脫了鞋子，側靠在床上看外婆，看她的皺紋，看她的白發。

    小時候就聽別人說，她一點都不像爸爸，完全遺傳了媽媽，現在這樣看來，外婆的基因可真強大。

    盡管這張臉上，早已沒了當年村裏最漂亮女人的影子，皮膚鬆鬆垮垮的，沒有任何光澤，在白熾燈下還顯得整張臉沒有氣色，但高高的鼻梁沒變，還有那兩道細長的眉毛。

    這麽多年了，她竟然沒有認真的看過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麽一點點變成這樣老的。

    用那些人的話說，她還真是涼薄。

    突然想起霍容安，她勾了勾嘴角，說起涼薄，他倆還真像。

    護士中間又來過兩次，見唐薰都還醒著，提醒道，“唐小姐，您休息吧，我們會隨時看著的。”

    她笑道，“嗯，我知道，一會就休息。”

    這是霍容安囑咐她們的吧。

    直到最後一點點滴打完，護士拿著瓶子，道，“唐小姐，點滴已經打完了，我關燈了。”

    唐薰抬眼，燈光的確有些亮，有些刺眼，於是就點了點頭。

    “啪嗒”一聲。

    病房裏一下子陷入黑暗，唐薰坐了一會，外婆頭頂上的儀器一切正常，她還聽見了微微的鼾聲。

    扯了扯唇，她強撐的意識才迷迷糊糊的散去。

    身子剛剛下意識的倒下去，不知道怎麽地，又突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微微的紅光下看見外婆的胸膛仍然起伏著，心跳才慢慢緩下來。

    這樣一睡一起，意識完全清醒了。

    唐薰順了順頭發，暗罵自己，要是沒有呼吸，儀器會叫的。

    太精神質了。

    她看了看手機，已經快5點了，那麽剛剛就隻睡了20分鍾。

    崩起神經努力的去回想夢裏是什麽，卻又完全想不起來，幾乎沒有什麽印象。

    把窗簾拉開一角，窗外的天都已經開始泛白，模模糊糊看見了清晨的影子。

    打算去洗個臉，聽見門一響，唐薰唰的轉過身。

    借著過道裏的光，她看見舅舅的臉在門口。

    看見唐薰醒著，他小心翼翼的走過來。

    “你沒睡？”他小聲問道。

    唐薰壓了壓聲音，道，“睡了一會，醒了，想去洗手間。你怎麽不多睡一會。”

    “睡了三四個小時，夠了。你過去休息吧。”

    唐薰打開手機燈，道，“那你來這邊。我出去了。”

    輕手輕腳的關上了病房門，唐薰往樓梯盡頭的洗手間去。

    眼睛很明顯的看出來腫了許多，及其的沒精神，頭發也稍顯淩亂，唐薰想，一會該回去洗個澡。

    出來的時候，一條信息進來。

    “我在樓下等你。”

    唐薰疑惑，忙打回去。

    “你”

    “就是你看到的那個，下來。”

    下意識的走到窗邊看了看樓下，其實什麽也看不見，也許還不是這個方向，入目的僅僅是黑壓壓的樹頂。

    但心跳又微微不穩定了起來。

    掛掉電話，唐薰快速走到電梯邊，按了下行鍵。

    從電梯出來，到醫院門口，唐薰都不知道自己的腳步有多快。

    不知道有過多少次，看見霍容安抱著手臂靠在車邊等她的樣子，不過，從來沒有今晚這樣令人有無法言說的激動。

    唐薰的腦子裏已經開始演示著她應該是快速跑過去，撞進他的懷裏，不過她悄悄調整了呼吸，走過去。

    “你打算給人家護士多少好處？”

    一整晚，那個護士不但要隨時看著病房裏的情況，還要負責把情況報告給他。

    “那我呢？”

    她有種錯覺，仿佛她是八年前的她，他也是一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