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安吻了吻她的額頭，“很快，很快就不疼了。”

    “霍容安，救我們的孩子。你說的，要跟我一起守護它，它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緊緊的抓住她的手，霍容安道，“我會的，會的，別擔心。”

    一堆專家很快把唐薰圍了起來，“急救，孕婦大出血，有流產跡象！”

    迷迷糊糊的看見霍容安臉上的汗冒了出來，唐薰張著嘴，卻說不出任何話。

    從醫院門口到急救室就那麽一小段距離，唐薰卻覺得，自己走過了好長的路。

    不一會，急救室的門打開，霍容安站在門邊，看見唐薰汗濕的臉。

    霍容安忙過去，“怎麽樣？”

    護士急忙道，“現在孕婦大出血，胎兒極其不穩定，但孕婦身體情況特殊，隨時會發生危險。我們必須征求意見，孩子是保還是不保？”

    霍容安的心咚的一聲巨響，一瞬間卻沒了主意。

    該不要的，應該早一點的，就不會拖累唐薰也有危險了。

    護士皺著眉，“請快點決定。”

    霍容安大步進去，站在一旁，大股的血腥味迎麵而來。

    看著唐薰竭力隱忍的樣子，他掀了掀唇，卻沒說出口。

    她臉色那麽蒼白，眼睛裏沒有了神氣，看起來隨時會沒有意識，卻還是護住自己肚子的姿勢，她的眼神裏有懇求。

    那種疼痛也許他一生都經曆不了，但是卻切切實實的看見了自己的女人，硬生生的挺著，這種感受，也許比那更疼。

    小腹裏的疼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唐薰看著霍容安的表情，她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已經撐不住。

    對上那雙深沉的眸子，她道，“醫生，不要了。”

    那聲音裏，虛弱卻透著無比的堅定。

    主刀醫生看了一眼霍容安，然後沉聲道，“請無關人員出去。開始手術。”

    下一秒，唐薰的眼睛閉上，儀器發出劇烈的聲響，助手醫生道，“病人失血量增加，指標異常。”

    與此同時，病房門被徹底關上。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眼前炸開，霍容安驟時覺得視線瞬間模糊。

    他衝上前，手術室門卻再也打不開，好幾個人過來，拉住他，不能打擾手術，不能衝進去看她。

    他從未體驗過站在手術室門外等一個人的感覺，煎熬，沒有人可以告訴他手術進行的如何，沒有人出來過，更沒有一絲聲音。

    沒有人告訴他，唐薰有沒有睜開眼睛。

    肖安、蘇歡歡、林臻、蘇漓

    很多人都來了，帶著沉痛的語氣，說著唐薰一定沒事，然後勸他去換身衣服。

    霍容安看了看自己，襯衣下擺和手臂上，都沾滿了鮮血，這個時候凝固了起來，顏色紅的刺眼。

    那都是前一晚他剛說過要一起守護的孩子來到過這個世間的證明，也是它離開前的征兆。

    盡管篤定著不會要它，但是當真正意識到再也留不住它時，心底卻很悵然，悵然的空洞，找不到任何東西來填補。

    這一刹那，他覺得自己仿佛也沒有了意識。

    “真正的愛，也許不在於任何形式。”

    “你以為是什麽？”

    “大概是生命不可或缺吧。”

    生命？

    如果唐薰沒有了生命，他的生命，該怎麽往下走。

    這又是一個前所未見的難題。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滅了，唐薰了無生氣的被換到了病房裏。

    霍容安的心墜了下來，看著那張在幾個小時之內便已然模糊的臉，一時屏住了呼吸。

    “病人失血過多，再加上身體虛弱，可能會陷入昏迷一段時間，不過萬幸，早期的胚胎並沒有讓孕婦體內的癌細胞擴散到其他部位，若是再長大一些，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但是以後，病人極難再受孕，術後恢複也要很注意，如果再有一次這樣的大出血，病人這樣的體質，性命就難說了。”

    蘇漓立即開口，“那我姐現在？”

    “放心。病人現在暫時沒有問題了，好好休養，不久就會醒的。”

    霍容安一刻不離唐薰的臉，她安安靜靜的睡著，呼吸機上一層薄霧散去，又有一層薄霧升起。

    其他人在身後，難掩激動。

    蘇漓更是眼淚掉的不停，緊緊的摟住蘇歡歡，“太好了，太好了，我姐沒事。”

    “是啊，沒事！”

    高興之後，又是一陣悵然。

    蘇歡歡看向霍容安的方向，那個站在安城頂端的男人，盡管不流露多大情緒，但那握著唐薰手掌微微抖動的手指，足以證明，唐薰所有的缺憾，都會被填滿的。

    霍家人得到消息，霍家二老立即趕往了醫院，同行的還有回家探親的霍容音。

    霍家大姐霍容音已經40歲，但是完全看不出真實年齡。

    她站在旁邊，看著自家弟弟並不算是很好看的臉色，開口道，“你的婚姻，可不是小事。”

    霍容音一直待在國外，也是近期回來才知道霍容安都做了些什麽。

    霍容安看向自己的父母，看他們一臉慍怒的樣子，覺得有些諷刺。

    “難道你們還認為我應該和沈家，或者任何一個配得上霍家的千金小姐結婚？”

    霍母立即站了起來，“我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小四，你這樣會不會太草率了。”

    “這裏是醫院，不需要質問，同時也沒有要二老說同意。但是裏麵那個女人，不管她是什麽樣，我都絕對不會放手。”

    霍母心裏的那句“可她不會再有孩子了。”終究沒有說出口，他們早已清楚，自己兒子的決定不可能更改，這一趟，不知該懷著什麽樣的心態來，終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合適了。

    霍父的表情凝重得快要結冰，到底是自己挑中的兒子，如今，究竟是掌控不了了。

    “罷了。”

    他起身，直接走了出去。

    霍母連忙開口，“哎，你怎麽？”

    話還沒說完，霍父的身影就走出了門。

    難得的在自己弟弟口中聽見這樣話，霍容音有些驚訝，同時也覺得，自己當真是離家太久了。

    “媽，你先陪爸爸回去。我留在這邊。”

    霍母知道自己的丈夫這也是被激到了，他現在一身毛病，也不能讓他一個人呆著，隻好看了一眼霍容安，然後道，“我們也不是那個意思。”

    說著，卻也說不下去，於是追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姐弟倆，霍容安道，“你倒是不忙。”

    霍容音笑道，“一個女人家，能有多少忙的，孩子想來，我就可以來。”

    霍家一家都不是什麽熱情的人，霍容安從小被父親精心培養，與幾個哥哥姐姐的關係也說不上多好。

    “也是可以多回來陪陪母親。”

    姐弟倆頓時也沒了什麽話要說，其實各自都清楚，對於對方的事，多說無益。

    霍容安先開口，“聽說你又得了一家公司的股份，過的不錯？”

    前不久夫妻倆鬧矛盾，孩子都被接過來這邊住了一段時間，霍容音卻一直沒傳什麽消息過來，不過她不開口，這邊也不會多加打聽。

    想到自己那個丈夫，霍容音歎道，“好與不好，不是別人說的，要自己感受。”

    霍容安看向了對麵緊閉的病房門，“是嗎？那你感覺如何。”

    霍家的孩子，說是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環境中，什麽都不缺，但比起普通人來，他們缺了很多。

    霍容音歎了口氣，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還能怎麽樣，能過下去，就算是好吧。不過你不一樣。你這下，也算是完成了霍家所有年輕人的夢想。”

    這一場算是推心置腹的談話，不知道是多少年不曾有過了，霍容安開始覺得，或許，他也該做個普通男人，才能真正的知道，唐薰想要的是什麽。

    唐薰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深深的洞裏，暗無天日，下不去，更上不去。

    依稀有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揮之不去，唐薰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卻始終看不清楚。

    努力了好久，唐薰終於意識到，那是她的孩子，那個還沒有成型的胚胎。

    它在那裏，一動不動，明明沒有手，又像是在對她招手。

    “媽媽。媽媽。”

    陌生的聲音，卻聽起來那麽依戀，唐薰忍不住哭了出來，喃喃念著，“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是我不夠爭氣，讓你意外的來到這個世上，卻留不住你，讓你又這樣離開。

    她掙紮著要去抓住那團縹緲的影子，但總是用不上力氣。

    因為一直有人拽著她，一直有聲音在喊她，很真切，又像是不在身邊。

    有人跟她說，“不是你的錯，你該醒了。”

    “唐薰。”

    一聲比一聲溫柔繾綣。

    “唐薰。”

    “醒一醒，你不能再睡了。”

    反反複複的，沒個停歇。

    唐薰覺得很吵，想要抬手捂住耳朵。

    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盡管它跟以前一樣，沒有任何隆起，但她清楚的知道，那個她自己都沒有任何感覺的孩子，沒有了。

    說不上是什麽感受，悵然，抑或是難受。

    隻是微微眨了眨眼睛，唐薰就聽見有人一直喚著她的名字，一聲比一聲驚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