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坐著一群三姑六婆四叔八嬸一眾人，此時在人問出她要去哪這個問題的時候，七嘴八舌的諸位居然安靜了。

    的確啊，養父母身亡，她這個養女的身份就“尷尬”了，這何去何從可是一個嚴肅的大問題啊。

    莫宛白本是一愣，等斟酌這句話時，就明了了。

    她忍不住攥著了自己的衣角，就連自從這幫親戚來了之後一直安分呆在一旁的莫小落都看到了她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的骨節了。

    這世上雪中送炭的事情倒是真的少，若是一大群人擺著架子過來，更別求什麽了，這時候還是期待一點人家少來點落井下石的伎倆更實在。

    所以莫宛白笑了，這幾天忙前忙後，她臉色並不好，此時此刻笑起來，有些蒼白的小臉多了幾分冰冷。

    這是一個確確實實的冷笑，真心實意。她怎麽能不知道這些家夥是來幹什麽的？

    看到她的笑容，坐在沙發上的一眾人臉色有些難看了。這丫頭是什麽表情？或者說他們在想她這個撿來的野丫頭居然敢露出這樣的表情。

    “你笑什麽？”一臉派頭坐在沙發正中央的二爺沒開口，倒是他身邊的一個男人先起了頭。

    這不知道是哪個輩分的便宜親戚，莫宛白連正眼都沒給過他，這會兒他倒是成功的把仇恨當五星紅旗拉起，不讓人注意都不行。

    國字臉，粗眉同齡大眼，瞪起人來很有壓迫感，隻不過今天他這狐假虎威的小人作態糊弄錯了對象。

    莫宛白隻輕輕一笑，抬眼冷靜的看著他：“我隻是覺得你們問這個問題有些奇怪，這裏是我家，當然是回我家了，要不然我能去哪裏？”

    “你家？你不過是一個從外麵撿來的野丫頭，說這話還真是理直氣壯了！”這聲陰陽怪氣的腔調，很拉仇恨。

    莫宛白將目光收回，沒看這說話的人。

    這說話的人大概又是他爸爸的什麽姐妹吧，莫宛白不想認識，幸好她之前也從未見過，這會兒不用虛情假意的客套什麽問好什麽。

    禮貌這東西，對人也是有區別對待的。

    “我沒有理直氣壯，這個詞不適合我，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莫宛白溫溫順順的說著這句話，就像一隻任何人都可以隨意欺負的小綿羊，但事實上，卻是每一個字都能讓那邊坐在沙發上的長輩們臉如菜色。

    她不吭不卑的站在那裏，分明隻是一個小了一輪年齡的小輩，卻像塊難啃的硬骨頭，硌得人牙酸。

    “區區一個小輩，倒是伶牙俐齒！”一直沒開口的莫二爺終於是開口了。

    這話講得中氣十足，起的妥妥的是穩定軍心的作用，剛剛這一眾親戚在吃了幾所謂的“伶牙俐齒”的癟之後，一臉便秘的表情居然沒了。

    他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各個輕蔑的小心思小套路又重振旗鼓。

    “二爺說的沒錯！”

    “是啊是啊！”

    這些人附和的殷勤模樣，看得莫宛白心裏冷笑連連。

    “莫宛白，你爸就是這樣教你的？沒學會尊敬長輩就學會頂嘴了，果然是沒教養的野丫頭！”說這話的大嬸，沒獲得莫宛白的一個眼角餘光。

    這裏能說的上話的人，莫宛白可清清楚楚的。

    “明人不講暗話，圈圈繞繞的東西我可看不明白。”莫宛白說這句話的時候，收斂了所有的笑容，“二爺，你說是不是？”

    她目光直直的看向嗬斥了她一番就不再多言的莫家二爺，這個據說是她爸爸二叔的人。

    摘掉所有德高望重的標簽，露出的不過是人心的腐爛一麵，看透了這幫所謂的親戚的她已經客氣不起來了。

    什麽虛情假意，她爸她媽可沒教過她這些，從小，他們隻教過她坦誠待人，而現在，再適合不過了。

    冷著一張臉，嚴肅得跟誰欠他一百萬沒還的莫家二爺，終於是斜睨了她一眼：“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

    這還真和口氣沒什麽關係……

    莫宛白沒有對待長輩一般的意思，二爺按壓內心的怒火，重重的冷哼一聲，語氣陰沉：“別忘了，你本來就是我那傻侄子一家的養女，一個從外頭撿回來養大，還不知是誰家的種，有什麽自個在這自說自話了！”

    莫宛白沒有被激怒，就算是真怒了，在這些人麵前也是麵色如常的。“二爺說的很有道理。”她說，“我是我們家的養女這個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這是我們的家事，恐怕你們也說不上話吧？”

    “野丫頭！當我們是外人嗎！”便宜親戚中不知是哪個輩分的家夥被這話一激，隻差拍桌子跳腳了。

    莫宛白看也不看這人，隻涼涼的接了一句：“我可沒這麽說，你可不要以己度人。”

    “你！”沒想到被反將一軍的便宜親戚頓時黑了臉，火氣冒了上來。

    莫宛白嘲諷的一笑，雙手環起抱在胸前。

    說她伶牙俐齒，她還真就伶牙俐齒一回，要不然就讓他們拜拜期待了。

    “就你這樣，也配是我們莫家人的身份？哪裏是個大小姐的模樣？”二爺冷聲道，目光如炬，那用力程度似乎是想在莫宛白身上穿個孔子，“你本來就是撿來的，現在人已經去了，你還待在這裏，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莫宛白迎著他的目光，瞪大了眸子一臉驚訝的反問了。

    “名不正言不順？二爺哪來的話了？我雖然不是爸爸媽媽親生的，但總歸是被當作親生女兒一般養育二十多年，我們雖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感情卻和親生的一般。”

    莫宛白牙尖嘴利起來還真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

    她又繼續說：“我的心又不是冷的，父母養我這麽大難道我還鐵了心卡在不是血緣關係這層不領這情嗎？而現在爸爸媽媽去世了，小落還小，我還需要擔起守護家這個責任。你們剛剛問我該去哪的問題，難道我說錯了嗎？”

    這句話講的真心實意，發自肺腑之心，如果對麵是良心未泯的估計能感動一翻，可惜現在她就跟對牛彈琴一般。

    這些個便宜親戚，眼睛裏隻有“利益”二字，估計隻有現在這樣鐵青著臉，隱忍那可笑的怒火了。

    他們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懟得說不出話來？簡直可笑！

    “你一個乳臭未幹的丫頭片子，懂什麽！”說這話的人臉皮厚得能跟孟薑女哭道的那道長城厚度一比，“你以為這莫家，是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野丫頭能撐起的！”

    語氣中自帶“擔憂與關懷”，演技這般這人不去做演帝真心是暴殄天物浪費人才。

    莫宛白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不說話了。

    二爺以為莫宛白妥協了，眼中自得的神色一閃而過，他的語氣居然溫和了起來，循循誘導道：“你遲早要嫁人的，你這邊又沒有可以繼承家業的人選，這莫家的產業終究還是需要自己人來管理。宛白啊……”

    “二爺，現在可不是你那個年代。我們家的事自然是我們說了算。”莫宛白突然冷笑了起來。

    “你們打的這算盤可是明顯了，我雖然不是爸媽親生的，您要是介意，我也無話可說，隻不過，爸媽沒我這個非親生女兒，可不還有小落嗎？難道你們都忘了？”

    “莫宛白！”怒火攻心的二爺居然站了起來，氣勢強硬撲麵而來，莫宛白麵色發冷的後退一步，但神色不見膽卻，“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

    反倒是一直不怎麽敢說話的莫小落，卻是在這一瞬間死死的盯住麵前這個單薄的女人。

    她的眼裏滿滿的充斥著各色的情感，震驚，不敢相信……總之是複雜的。

    內心裏，一方麵她不想相信這女人會這麽說，但是另一方麵，這人卻是說了這麽些話。

    她……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表情，該是怎樣的情緒了！

    她眼神裏的掙紮，莫宛白沒注意到，麵上不顯，但精神上已經疲憊了的莫宛白才從父母的去世中掙紮出來，又一頭紮進了這個來自便宜親戚們的“自來熟”裏邊。

    莫宛白脆弱的心理狀態半分不顯於臉上，聽到二爺怒斥了她的名字，此刻隻是淡定的站著。

    “隻是在想我這種小輩有沒有學會敬重長輩，可是我也不知道某些人知道‘倚老賣老’這四個字怎麽寫？”

    這便宜二爺若是出去碰瓷，估計一碰一個準……

    這半句，莫宛白沒出口，她可不知道這人有沒有心髒病之類的毛病，要是一不小心氣暈在這賴著不走可是一件大麻煩。

    果然，二爺氣的又一屁股坐回了沙發，火氣不減，這讓他周邊忙著附和他的人急了。

    假惺惺的關懷聲各式各樣。

    一會一個“二爺您消消氣，不要被這野丫頭氣著了……”，一會又一個興師問罪的“莫宛白你這個野種真是什麽話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啊，莫家沒白養你”！

    如果不是當事人，莫宛白還以為在她口中的人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懶得和人逞這口舌之快，莫宛白從容的轉身，想要離開這顛倒黑白的是非之地，但是人家揪著不放的精神可是配得上“鍥而不舍這四個字的。

    “莫宛白你去哪？”扶著氣得呼吸不順二爺的一個女人，看起來和二爺關係非比尋常，目測——沒兩腿也有一腿。

    “你怎麽能跟你二爺說這些話，不說什麽，我們也是你親戚，也是莫家……”

    “親戚？”莫宛白突然轉過頭，一對漂亮的眼眸子瞪著她，其中的溫度能令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臉皮厚起來怎麽就沒有下限呢。”

    莫宛白長長的睫毛下，掩蓋著沉重的壓抑感，她似乎在壓抑自己的顫抖，一份無關恐懼的顫抖，隻是……單純的被氣得發抖的顫動。

    “那要不要告訴我你們所謂的‘親戚’到底又是什麽意思？”

    細看，莫宛白眼眶都微微泛紅了。

    一直隱忍的壓力仿佛處於一個零界點，隻要她再多說一句話，情緒便要崩潰。

    但是，她沒有。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笑了，自嘲的笑容，透著長在骨子裏的倔強味：“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你們有人打過電話問過嗎？辦葬禮的時候你們有來過嗎？我跟人索賠償的時候你們有出麵過嗎？”

    一時間，這一幫便宜親戚突然跟啞巴一樣，說不出話來了。

    莫宛白緊攥手心，冷聲道：“三個問題，每一個人敢說話了對嗎？因為答案都是沒有不是嗎！”

    這便是事實，因為沒人能否認。

    莫宛白身心疲倦的看著他們，心灰意冷：“所以說，還要你們這些所謂的‘親戚’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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