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蜂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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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星宇渾身上下隻裹著一條浴巾,浴巾粉嘟嘟毛絨絨,上麵繡著一隻小黃鴨。

    小浴巾不大,是女人留下的,裹在腰間,正好遮住他的關鍵部位。

    他抱著手臂,赤腳站在那間簡陋的小浴室裏,聽著門外“鐺鐺”的錘擊聲,看著門鎖一點一點跟門扇剝離。

    門外,江舟都快急死了。

    “猩猩,你倒是說句話啊!還活著呢吧?”

    “別急啊,我請了專業的開鎖師傅來救你出去……”

    “師傅,您麻利點,再晚就把人憋死了!”

    成星宇記起小時候看過的魔幻巨製《西遊記》,孫悟空被困黃眉怪的金鐃兒,豬八戒請下二十八星宿來救他。打不破金鐃兒,隻能鑽進亢金龍的獨角裏才得脫身。

    他就是那重情重義的孫悟空,可惜跑了個詭計多端的黃眉怪。

    不知道是浴室缺氧,還是江舟聒噪得厲害,成公子裸著精壯的上身,裹著小鴨浴巾出來時,氣鼓鼓的,憋成個河豚。

    江舟一邊給他捶背一邊安慰,“你放心,沒別人看見。你英俊瀟灑,衣冠禽獸的形象一點沒受影響。還有,關於你泡男人反被男人修理這事兒,我也一定會守口如瓶,絕對不告訴別人。”

    “兩位沒事了吧?沒事我就走了!”

    店老板想笑又不敢笑,為防憋死,收拾了工具想趕緊離開。

    “站住!”

    成星宇一聲喝,店老板一下站住,立刻舉手發誓,“您您放心,關於今天這這事兒,我也會守瓶如口的……”

    成星宇拿過那隻破鎖,“責任我不追究了,這鎖我得留著。”

    店老板十分慷慨,“行行行,送您了,您留個紀念。”

    江舟納悶,“你留個破鎖幹什麽?”

    成星宇擰一擰已經變形的把手,陰沉沉地說:“能徒手把鎖擰成這樣的,你見過幾個?”

    江舟語結,“怪不得你打不過。這是那男的擰的?”

    成星宇唇角痛苦一扯,“女的,女的,說幾遍了,是女的。”

    成星宇氣得牙根癢,姓路的,我成小爺一世英名非得毀在你手裏!

    當時她說要跟他一起洗鴛鴦浴,他也覺著豔遇來得太過突然,非誆既騙,想拒絕來著,可是看著她誠心實意地一件件脫衣服,他覺著,人家姑娘都坦誠到這地步了,自己如果再沒啥表示,會不會顯得太沒禮貌。

    於是,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剝了個精光。

    然後,她就抱著他的衣服和手機出去了。

    他調好水溫,調好呼吸,調好心跳等她,左等不來,右等不到,卻聽哢噠一聲,浴室門被鎖,緊接著又是哢的一聲,鎖頭被她擰斷,鎖舌卡在門裏。

    那女人換完衣服就走了,完全忘記浴室裏還有個一片赤誠的他。

    要不說呢,小旅社不能住,該隔音時魔音穿耳,不該隔音時,任他喊破喉嚨也沒人聽得見。

    ……

    路平安到達河西市福祿村是早上六點多,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

    聽車上的聲音,憋了十幾個小時的小精靈們已經是煩躁不堪。

    一點沒敢耽誤,停了車就立刻卸貨。

    等一車蜂箱卸完,已經快到上午八點。

    畢竟已經是三月的天氣,雖然昨晚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夾雪,太陽一升起來,溫度也就慢慢爬上來了。

    路平安忍著瞌睡,又幫著爺爺給蜂箱一一打開巢門。都忙完,又是半小時。

    爺爺催她回家休息。路平安摘下防蜇帽子和麵網,長袖外套脫掉,往後一甩搭在肩上,回家吃飯睡覺。

    路爺爺是路家第一代蜂農,當年一次意外在山裏招了一巢野蜂,培育繁殖到現在,已經發展到一百多箱。

    他不僅自己養,也大方地教著鄰居們養。路旺順他爹路發財就是跟路爺爺學的養蜂。

    後來爸爸接了爺爺的班,再後來,爸爸出了意外,路平安就提前接了他的班。

    現在爺爺老了,出門趕花不方便,轉場趕花的任務就都交給了路平安。

    這次跟旺順結伴趕花,是去年十二月份出發的。蜂車一路往南,先去了海市,趕了荔枝花期,然後再往北,曆時四個月,趕完南省的油菜花回來正好是福祿村的櫻桃花期。

    福祿村地勢得天獨厚,是東省著名的大櫻桃基地。全村幾千畝地,種的都是個大味甜汁多的大櫻桃。每年花期放蜂采蜜傳播花粉,至少能為果樹增產20。所以,每年的櫻桃花期,他們都會如期趕回來。

    蜂箱安放在自家櫻桃園,有爺爺照顧,路平安放心回家。

    路家院子在福祿村外,還是爸爸在世時修建的。庭院敞闊,背倚白河,麵朝田野。門前一條水泥小路連通大道,小路兩邊種的都是國槐,路窄樹高,枝葉空中交錯,在小路上空織了一片綠色穹隆。

    路平安開鎖進院,虎子搖著尾巴撲上來。

    她摸了摸虎子的狗頭,從衣袋裏摸出一塊骨頭餅幹丟給它,“去吃吧!”

    路家是老式的二層紅磚小樓,路平安的臥室在二樓,大床臨窗,每天都是滿床的陽光。

    在外麵風餐露宿快半年,睡了幾個月的帳篷,她最想念的就是這張大床了。

    被褥已經被爺爺拆洗晾曬過,暄騰騰香噴噴的大棉被,往上一躺,像睡在雲朵裏。

    路家男人手巧,做飯裁衣縫棉被,這些女人的活計,到了路家男人手裏,竟然比村裏手最巧的媳婦都做得好。

    小時候的路平安,嘴笨手也笨,捉根針學爸爸縫衣服,針尖戳進指頭裏,血珠子滲出來,圓圓的,紅紅的,像顆紅瑪瑙。

    紅瑪瑙碎掉了,氤氳開來,一朵朵,是血色的花……

    那天,白色的雨幕罩住了大地,雨濕路滑,前車緊急刹車,手指粗的鋼條捅破車窗……

    蜂箱摔了一地,被雨淋濕翅膀的蜜蜂慌亂無助,成團成球縮在路溝裏。

    鋼條刺穿了爸爸的胸腔,擋風玻璃上,開出了一朵朵暗色的大花……

    “閨女,好,好活著,爸不求別的,隻求你平……安……”

    救護車趕到,醫生把她往擔架上抬時,她抓爛了他們白色的衣服,“救救我爸爸,求求你們,救救我爸爸……”

    沒人理她,世界靜默在大雨裏,像早期的默片,移動的人形,暗色的血跡……

    “爸爸!”

    路平安突然從夢中驚醒。她坐在床上大口地喘氣,窗玻璃上落著一隻蜜蜂,安安靜靜的,像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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