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一聲很低很溫柔的呼喚，像夜風從耳邊吹過。

    路平安站住，“靳姑父啊，怎麽還沒回家？”

    “我在等你。”

    路平安嗤笑一聲，直接走過。

    靳夏林身上有酒氣，眼神殷殷，跟上來，“你一直沒回家……其實，平安，對不起……”

    路平安語氣不耐，“您早說過了。”

    靳夏林加快步子，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平安……”

    路平安皺眉，“放手！”

    靳夏林很固執，“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怨我，可是，當時我也沒有辦法……如果不是林海生給我出了那筆錢，我就沒法在國外把書讀完。你知道，我爸爸走得早，我媽又那麽要強，我是她唯一的希望……”

    路平安甩開他，“說完了嗎？”

    “平安，我知道的，你恨我。可是，你爸爸的死，那就是一次意外。這麽多年了，你幹嘛非要這麽折磨我們呢？”

    路平安看著他，語氣不耐，“靳夏林，你說的太多了。”

    她轉身繼續走，靳夏林跟上來，“平安，你不能總活在回憶裏。你以為漂泊在外就能忘掉一切嗎？四年了，就算是贖罪也該贖完了。回來吧，你以前幫我，現在讓我來養你好不好？我現在有這個能力。你不喜歡聽閑言碎語，可以出國，法國或者荷蘭，到處都是花海，你喜歡去哪裏，咱們就去那裏定居。”

    路平安冷笑，“靳夏林，你哪裏來的自信？”

    “平安，幹嘛非要這樣壓抑自己？我們的青春沒有多少了，你還要為路家那些人付出到什麽時候？”

    路平安再忍受不了這魔音穿耳，加快了步伐。

    靳夏林大聲叫她，“路平安，你給我站住！你是真的不喜歡我了嗎？哦，我明白了，你是被姓成的那小子了迷住了，對不對？平安，別傻了，他是什麽人？一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就像今天在你家殺雞，他就是沒見過，沒試過，覺著刺激好玩。對你也是一樣，普通的他玩膩了，看見你這樣的，覺著新鮮，他就是玩你呢……”

    時至今日，路平安跟靳夏林不僅僅是無話可說，而是話不投機，一句都容易動手。

    “你給我閉嘴！”

    她猛地轉身，一把揪住了靳夏林的衣領，拳頭一下就提了起來。

    靳夏林盯住她，“你打吧，我早就希望你能狠狠打我一頓。”

    路平安突然笑了，放開他，“姑父言重了，您是我的長輩，我怎麽能打您呢？好好對待茜茜姑姑，她挺不容易的。你好自為之。”

    路平安拍了拍靳夏林的肩，走了。

    靳夏林心裏一瞬冷到冰點，他在她身後喊，“路平安，別說你已經都忘了。你隨身攜帶的那隻糖果盒告訴了我一切。”

    路平安笑了，剛才在門口等著大家卸車時，跟她學遊泳的男孩小赫子扒著她的車門問東問西，她拿了一顆話梅堵住了小家夥的嘴巴，沒想到卻被靳夏林看在了眼裏。

    路平安腳步都沒停一下，掏出那隻糖果盒，一揚手，啪的一聲丟進了路邊樹林裏。

    丟完有些心疼，還有一顆話梅沒吃。

    成星宇從樹林裏鑽出來，左右看看，男的往右，女的往左，剩下他站在大路中央，揉著頭毛生氣。

    “特麽你們吵架，砸我幹嘛？”

    是成星宇讓姚斌開車帶他來到這裏的。他跟林樺樺都打聽好了，路平安家果園就在這裏。

    等得尿急，不過下車放個水，就被飛來的一隻糖果盒砸了腦袋。

    什麽仇什麽怨？當著他的麵跟老情人敘舊就算了，還特麽拿東西砸他。

    哎呦，真疼！這娘們出手怎麽總這麽重？

    成星宇揉著頭毛走過來，姚斌小跑著迎上去，“星總，星總，路小姐剛過去。”

    成星宇探著大腦袋就往前麵瞧，一臉的興奮，“她看見你了？”

    他那輛騷氣小跑就停在路邊，除非她瞎，否則不可能看不見。

    姚斌連連點頭，“看見了，看見了，她還跟我打了招呼，囑咐我早點帶您回去，還說……”

    成星宇一陣興奮，“還說什麽？是不是關心我，問我有沒有喝多？”

    姚斌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路小姐說，說那樹林子原來是他們村的墳地，讓您小心點，別……，大半夜的……”

    “別說了！”

    成星宇嗬止姚斌，停下要去找路平安的腳步，回頭再看，月亮地裏，微風吹過，沾著月霜的樹影輕輕晃動，樹葉簌簌作響。

    他想起來了，那裏確實是有一片墳地的。第一次見到是在白天，大北風吹得人睜不開眼，他撒泡尿，一抬頭，臥槽，嚇個半死……

    那是大雪以後，墳包被大雪掩埋。如果不是森森而立的墓碑，沒人會知道那下麵是無數亡靈的安息地。

    那時候這片櫻桃園裏的櫻桃樹還沒全部栽上，墳也沒有完全遷走。墳旮旯裏，枯黃的野草頂著雪尖兒，幾株野生山楂樹上，掛著紅得異常的幾顆山楂果……

    成星宇一言不發，扭頭又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默默數著步數，到達那片樹林，看看夜空，計算一下距離，然後往右，再往左，再抬頭，正好就是路平家的蜂場。

    成星宇站在那裏，望著蜂場裏那棟新建起的簡易房，房間裏沒有燈光，她應該已經睡著了。等到了冬天，她還會在房間裏生爐子嗎？

    他點燃一根煙，慢慢地吸著，猩紅的煙頭，在暗夜裏忽明忽滅。

    關於墳地的說法，她應該是故意嚇他的，而他卻意外地找到了苦尋幾年未果的一根線頭。

    姚斌走過來，小心地問：“要不要進去？路小姐在家。”

    成星宇撚滅煙蒂，轉身就走，“走吧，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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