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無話，各回各家。

    花溪別墅遠離市區，夜靜，除了窗外細微風鳴，蟲叫都不聞一聲。

    成大寶想必是已經困了，路平安的手機安生了有一會兒了。

    熊孩子白天那樣鬧騰，電量耗完，自然就去睡覺了。

    所以，當手機嗡嗡的震動從枕頭下麵突然傳上來時，路平安的心髒莫名地一跳。

    果然，這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平心靜氣接聽的電話，是劉淑芬。

    路平安連忙接起，“哪位？”

    “平安……”手機裏是劉淑芬的聲音。

    “媽，你怎麽了？誰讓你打得電話？”

    路平安一邊問一邊下了床，套上鞋子，出了房間去接電話。

    劉淑芬聲音哽咽，她吸吸鼻子接著說：“平安，我已經檢完票了，這就要走了……”

    路平安一驚，“走去哪裏？你在哪裏？”

    劉淑芬說：“去找順麗，我以後就不回來給你添亂了……”

    劉淑芬突然哭起來，哭聲哀婉，暗沉沉的夜色裏從手機那端傳過來，伴著走廊盡頭窗戶外的風聲，像荒塚間的鬼鳴。

    窗外花園裏的地燈亮著，燈光朦朧，夜色漆漆。路平安站在窗戶邊，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用尖銳的疼痛來確認這不是一個夢。

    她定定神，又問“你是怎麽出來的？誰送你去的機場？”

    “不是你派人來的嗎？他們還給了我一筆錢，說是你讓給的……”

    劉淑芬剛說到這裏，催促登機的廣播突然響起，她顧不上其他，隻說：“招弟，媽對不起你，媽走了……”

    電話掛斷，嘟嘟的聲音傳過來，路平安握著手機想了一會兒，給路順麗發了條短信，囑她到時接機。然後就撥給了邵勇。

    邵勇也很意外，他並不知情，也跟著擔心。

    “會不會影響計劃？”

    路平安微微歎氣，說“我不知道。”

    邵勇那邊沉默了一下，又說“不行就到這裏吧，我再想想別的辦法。謝謝你了。”

    路平安心裏煩躁，口氣就有些急，“說過了，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謝我。”

    “可是，我擔心他們嗅到了什麽，不然怎麽會突然把劉淑芬放了，還送她去了機場……”

    邵勇剛說到這裏，啪的一聲，路平安身邊的窗玻璃上挨了一下。

    下雨了？還是夜飛的鳥沒辨清方向？

    路平安還沒看清楚，啪，又是一下。

    她下意識地她往旁邊一躲，側著身子再望出去，樓下是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她今天下午來時看見過那棵樹，枝幹高大，綠葉臻臻，枝葉間掛著不少去年留下來的灰黃色的銀杏果，隨風搖蕩，像一顆顆小金鈴。

    此時，那棵大樹上蹲著黑乎乎一團，活的，會動，像是一隻大猴子藏在那裏。

    “平安，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邵勇在那邊問。

    路平安壓低了聲音對邵勇說：“先掛了，明天再打給你。”

    路平安收了手機，扭頭再看，樹杈上，那隻猴子長臂伸著，一手執著彈弓，一手拉長了皮筋，在瞄準……

    她一下推開窗子，手插衣袋，凜凜地站在了窗口。

    樹上的大猴子像是猶豫了一下，隨後，手一鬆，一枚橢圓形的小果子攜著風，氣咻咻地就射了過來。

    路平安一伸手，兩指一夾，小果子就被她夾在了兩指間。剛要原路再彈回去，突然感覺不對，果子是軟的，一捏就爛，低頭一聞，奇臭無比！

    熊孩子！

    路平安把那枚不明臭物甩手丟出，壓低了聲音嗬斥，“大半夜的你鬧什麽？”

    樹上沒有應答，樹枝搖動，樹葉跟著颯颯作響，猴子要跑！

    路平安手撐住窗台，長腿一躍，跳出窗戶，直接就到了花園草地上，手一撐地站起來，兩步就到了銀杏樹下。

    樹上那隻猴兒，才剛溜到半截。他穿一身卡通熊造型的連體睡衣，作案工具插在脖子裏，一隻腳上套著一隻熊掌鞋，另一隻腳則光著……

    成猴猴抱著樹幹，低頭看看抱臂站在樹下對他怒目而視的路花花，不知道該往上爬還是該往下溜。

    “下來！”路平安說。

    “不！”

    成猴猴往上又爬了一截，四肢用力抱住樹幹，緊緊貼在了樹幹上。就不下去，現在我居高臨下，路翠花你能奈我何？

    路平安看看主樓那邊，仰著脖子壓低了聲音威脅，“下來！不然拎你下來。”

    “呦呦，我好怕呀！路翠花，你也有求我的時候？有種你上來啊！此園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我下來，除非你上來。”成星宇衝路平安吐吐舌頭，”嚕嚕嚕，我就不下去，不不不不不不不，就不，就不，就不，就……救，救命，救命……”

    成猴子真的是不知道這女人能跳那麽高，如果知道，他發誓，他會在她第一次說“下來”時，乖巧地答一聲“好咧”，球兒一樣地滾到她的麵前。

    所以，在他被她薅著脖領子提溜到地麵上來時，先是懵了十秒鍾，然後轉身一把抱住，幹脆利索來一句，“翠花，我錯了！”

    這猴兒大眼睛亮晶晶，充滿了誠意，可是，他這一身的臭，跟她剛才夾住的那隻小果子一個味。

    路平安嫌棄地一把推開，問道：“用什麽東西射的我？”

    成猴子立刻把手伸進睡衣口袋裏，掏出一大把那種奇臭無比的小豆子，“喏，這個！有什麽嘛？你晚上不還吃了？”

    “我吃了？”路平安無比驚恐，“這是什麽？”

    成猴子翻個大白眼，“虧你還是農村孩子，白果都不認識？你吃的是吳阿姨去年摘的，這些沒摘，果皮就在樹上爛掉了。臭吧？哼，跟你一樣！”

    所以，晚飯時他說她是一隻白果，其實是在罵她，臭翠花？

    這得嬰語十級才能翻譯得過來吧？

    路平安無語，成大寶卻滿臉興奮，好不容易才有個路平安不懂的知識點，他得好好顯擺顯擺。

    成星宇舉著一大把銀杏果靠近，“花花，其實剝掉外麵腐敗的果皮，豆豆還是可以吃的。你來看……”

    臭味隨之而至，路平安推開他，扭過頭去扶著樹就吐。

    成猴子連忙把他的寶貝塞回口袋裏，跑過來就要給路平安捶背，“花花花花，怎麽了？你不是懷孕了吧？”

    路平安掩住鼻子，用一根手指點開一身臭的成猴子，問：“哪裏可以洗熊孩子？大水管子使勁滋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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