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化幹戈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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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倒好,趙春芳背著手望著蠟燭發呆,招娣在那打電話,何舟看倆人不動筷子,自己捏在手裏的筷子,也不自覺的放下來。

    客廳案板桌放著香爐,上麵點著佛香,左右兩邊兩根香燭,燭火搖曳。

    今年的雪大,風大,比往年更冷。

    香燭撚子搖搖欲墜,稍微不注意要被外麵吹進來的風刮滅了。

    吃年夜飯不能關門。

    趙春芳不放心,進前院的屋子找了倆燈罩出來,分別罩在蠟燭上。

    燭火穩穩當當,她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招娣已經掛了電話。

    笑著道,“吃飯吧,別愣著了。”

    趙春芳道,“吃飯吧。”

    何舟這才開始動筷子,一邊吃一邊朝姥姥和老娘舉杯。

    正悶頭吃,麵前多了一雙筷子,夾著的豬舌頭落盡了他的碗裏。

    “吃個,來年有賺頭。”趙春芳笑著道。

    何舟放進嘴巴裏,一邊嚼一邊道,“謝謝姥姥。”

    他們家的年夜飯,因為少了姥爺和他那不受待見的舅舅之後,比往年冷清了許多。

    他吃起飯來,也感覺特別寡淡。

    一杯酒喝完,他沒有再喝,盛滿一碗飯後,吃了一半,留下剩下一半後做了“倉底”。

    正要起身,他又被趙春芳喊住了。

    他看到姥姥遞過來一疊錢。

    “謝謝姥。”他笑著接了壓歲錢。

    隨便一捏,他估計有千把塊,這是他從姥姥手裏接過的最大的一筆壓歲錢。

    要是以前,他肯定激動不已。

    但是,現在,他不差錢。

    心裏已經波瀾不驚。

    抱著茶杯,先去了二姥姥家。

    “二姥姥,給你辭歲來了。”還沒進門,何舟便開始大聲喊,他極力的想衝淡空氣中壓抑的氣氛。

    “好,進來。”老太太正在灶洞底下添柴。

    何舟看到她要起身,趕忙攔住道,“不用忙,我自己來。”

    隨手從旁邊的簸箕上抓了一把瓜子和糖果往自己口袋裏塞。

    老太太道,“那自己抓,別客氣。”

    何舟道,“你還沒放炮仗吧?在哪呢,我給你放。”

    在門口他沒看到有鞭炮的紙屑。

    老太太道,“在裏屋。”

    何舟先她一步,跑到裏屋,在一堆稻穀編織包上找到了鞭炮,拿到了外麵。

    老太太拆開煙,遞給何舟一隻,何舟笑著點著了,煙頭對著鞭炮撚子,然後道,“你離遠點捂著耳朵。”

    老太太慌忙小跑進屋,比以往利索許多。

    何舟點著後,在劈裏啪啦聲中竄進了屋子,幫著老太太端菜進客廳。

    滿滿的一桌子菜,老太太坐在上首,他坐在下首。

    這也是這兩年的慣例。

    自從何維保過世後,老太太不願意去任何人家去過年,包括自己的親閨女何滿容家她也不願意去,更何況水火不相容的趙春芳家。

    她有兒子,就不能去別處過年,隻有“老絕戶”才需要別人給送溫暖。

    何舟熟門熟路的從樓梯口拐角拿出來一瓶白酒,啟開後,一邊給老太太緩緩倒酒,一邊看老太太臉色,隻要老太太有暗示,他立馬停止。

    直到給老太太倒滿,老太太也沒吭聲。

    “二姥,你這酒量見漲啊。”

    “少抽煙。”老太太訓斥完以後,又感覺不妥當,春節不能打罵孩子不是好兆頭。她笑著道,“抽煙對身體不好,你也倒滿。”

    “必須的。”何舟給自己倒滿,估摸又有三兩酒。

    一老一少,有說有笑,推杯換盞。

    吃到半途,門口出現了兩道人影,門口的狗沒叫,必定是熟人。

    接著他聽見了老娘的聲音。

    “老嬸,給你辭歲。”

    令何舟詫異的是,他老娘身後跟著的是他姥姥。

    姥姥和二姥姥老妯娌倆,一輩子仇人,在他的記憶中,他姥姥踏進二姥姥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趙春芳背著手,進來後,眼睛一會看桌子,一會看天花板。

    何維保老婆勉強笑著道,“坐,坐。”

    趕忙給趙春芳端過來瓜子和糖果。

    “夥食不錯啊。”趙春芳抓了把瓜子,丟了一顆往嘴裏一送,沒見怎麽動作,瓜子殼準確的落盡了進門的垃圾桶裏。

    何維保老婆笑著道,“不嫌磕磣,坐下也吃點。”

    趙春芳果真不客氣,坐在閨女的左上角,也給自己拿了一個杯子。

    何舟放下手裏的白酒,又跑回樓梯間找紅酒,他二姥姥家同樣不缺這些,皆是他老娘送的,平常要是沒人喝,全在那堆放著。

    偶爾他二姥姥閨女何滿容會拎走兩三瓶。

    等他提著一瓶紅酒出來的時候,他老娘和姥姥的杯子裏已經倒滿了白酒。

    趙春芳瞥了一眼何舟手裏的紅酒道,“那玩意跟潲水似得,誰願意喝。”

    何舟哭笑不得。

    他姥姥有點裝啊,那小酒量,喝個一兩酒能睡一整天不開眼的,再不就是搬著小板凳到人家門口罵仗。

    他心裏有點慌,喝醉了真不好整啊。

    何維保老婆淡定的眯縫著眼睛,同趙春芳碰杯子,這是老妯娌倆這輩子第二次碰杯,第一次碰杯還是她剛進門的時候。

    是敵是友,她暫時分辨不清楚,大過年的,不好撕破臉,她先應付著再說。

    趙春芳少見的沒有哼唧,瞧瞧對方的杯底,重重的悶了一口,好像不願意示弱似得。

    對方喝多少,她喝多少。

    何舟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決定不摻合,倆活寶,他一個惹不起,反正有他老娘在,見風頭不對,他大不了走人。

    趙春芳道,“我是看你可憐,才來陪你喝一杯。”

    招娣眉頭一皺,苦笑一聲。

    老娘的話真不讓人待見。

    何維保老婆笑著道,“是啊,去年我就想你來和我喝一盅的。”

    去年,何老西還活著。

    何老西活著的時候,你趙春芳沒來,今年,何老西沒了,你卻來了。

    到底誰更怕孤單呢?

    誰更可憐呢?

    趙春芳很不滿,這個妯娌還是處處落她的麵子,不讓她好看。

    她能踏進這門檻,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招娣見她要發作,趕忙道,“咱們何家本來就是小門小戶,人再往不一起湊湊,真讓外人笑話呢,咱們一起熱熱鬧鬧過個年,裏外也好看。”